当自己遇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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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阿兹海默症”的宠幸

    阿尔兹海默症,也便是“老年痴呆症”:1,临床表现主要包括记忆障碍,失语,失认等症状,常见于老年或老年前期;2,病因方面包括遗传因素,营养及代谢障碍,药物及其其它物质中毒等。(资料摘抄于互联网)

    在我的认知里,我遇见两个对我来讲颇为重要的人患过阿尔兹海默症,一个是外婆的好朋友老刘伯伯,还有一个便是我的奶奶。但是在他们之前,我便已经知道了这个病症的存在,就在我十一二岁的那个时段,我曾特别地渴望过,渴望它可以来宠幸我。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阿尔兹海默症,我只知道老年痴呆症,虽然那个时候在现实里还没有见到过,但是听着大概知道是记忆衰退的一种样子。小一点的时候想法不多,可是我仍然认为自己的这个愿望拥有地太迟了,其实从七八岁那里爸爸妈妈分开的那一天起,我就应该拥有一个这样的愿望,渴望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想不起来,这样就算发生再多的事,我都不用持续着害怕了。

    于是,我想了很多的方法,想要让自己可以得这个病,但是仅凭我当时一个小孩子的能力,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我越是强迫自己去忘记,那些害怕的场面就越清晰,后来,我不敢再这样强迫自己了。直到有一天,我凭着自己那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到了一家药店。我看到药店里的叔叔阿姨也都穿着白大褂,在我的意识里,他们和医院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叔叔阿姨没有差别。那天我去的时候,也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因为这些年以及爸爸回来以后发生的各种事情,让我曾经那在幸福家庭里拥有的自信早就不复存在了,我变得内向并且自卑了,这些内向和自卑都在拉扯着我与人群的距离,每一个人,每一个认识的人,和每一个陌生人,因此就算只是去药店问一种药,我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徘徊在家附近的那家药店门口,夜空落下的光火照亮了药店的名字,但没有照亮我的名字,因为那个时候,我对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失去了信心,认为自己的名字也是很不好听的,任凭世间的光如何点缀,我都无法接受那份自信,我走远了,因为我想到那家药店跟家的距离太近了,万一我进去问的时候有认识的人路过了该怎么办,后来我又一个人在路上走了很久,我经常一个人这样在晚上的时候出来走,家里的人也都已经习惯了,之前还在老师家的时候,我写完作业也会在外面多走几圈才回家,后来不用去老师家了,不管是在奶奶家的时候还是在外婆家的时候,我都会说自己写完作业了想出去散步一会儿,其实我只是不想待在家里,就这么简单而已。

    我走远了,走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一边想着再走远一点,一边在那寂寞的夜光下想着一会儿如何开口,其实对我来讲,怎么沟通并不是问题,我的问题却是,要怎么和人沟通,是和人沟通…寂寞的夜光下,又是一片寂寞的世界,而走在这个寂寞的世界里的,又有一个我在仰望寂寞的夜光,我们好像有什么亲密关系,又好像什么关系都没有。总之,这一切既陌生,又和谐。

    不知道绕了多少的多余的路线,我来到了一个几乎不会有认识的人的街道,至少我所认识的人没有住在这个街道的,如果真的又凑巧遇见,那只能是一些命中注定的不美丽的巧合了。幸好,这种不美丽的巧合没有发生,整个过程我都没有遇见我认识的或者认识我的人。我绕了这么多的多余的路线来到这里,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鼓起勇气走进去。其实这些路线也不算是太多余,因为对我来讲,这是离家远一点的“必经之路”。

    在隔了几条街的这家药店门口,我似乎比刚才放松了一些,只是,因为还要和人沟通,我又徘徊了一会儿,对,是因为要和人沟通,是和人沟通…寂寞的夜光再次落下,平铺在这条街的地面上,从某一处的冰冷的角落里折射,射向药店里的人。依然是一身白大褂,可是白大褂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冰冷的白,那个时候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没觉得那白光很刺眼,可是也未能看到一些希望的样子,或许是那时候我的内心已经不存在什么希望了吧,但细细想来,对于某些事情也还是有希望的,就像我来这个药店的目的,我也是带着一丝希望走到这里的。

    我才发现,要走进一家陌生的店,和一个陌生人交流自己的一种希望,真的很难,我记得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跑到家附近的一些小店里买零食,而且还可以和大家聊得很开心,但那一刻,我竟已经想不起自己之前是怎么做到的,那种落落大方的样子,已经被自己的全身无形的伤痕彻底地代替了。突然之间,我听到那家药店里传出了一个温柔里夹着陌生的声音,是一个阿姨,是那个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的阿姨“小朋友,你要买什么吗”,她好像在对我说。

    “嗯”,我点点头,看向了她。

    “看你在这里很久了,你想要买什么药吗”,她对我挥手,示意我过去她面前,她在柜台前对我笑着。柜台是玻璃柜台,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药盒。

    “我想要…我想要那种老年痴呆症的药”,我支支吾吾地透露了我内心的渴望。

    “老年痴呆的药,是给家里老人买的吗”,那个阿姨继续温柔地问我。

    “不是,是那种吃了可以得老年痴呆的药”,我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大概这一刻这样的渴望太迫切了,目前只有这个阿姨可以帮我实现这个愿望了吧,我大概是这样想的,我应该是这样想的。

    “什么”,白大褂阿姨又问了一次,不知道她是因为没有听清楚,还是因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想要确认一下,我想面对着我当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吧。

    “我想要那种吃了以后,可以患上老年痴呆症的药,请问这里有吗”,我坚定地重复了一次,对了,我坚定是因为我更加确定了这一刻这个阿姨可以帮助我。

    “吃了可以患上老年痴呆症的药?是要给谁吃呢”,阿姨问道。

    “给我自己吃”,我像是把我内心的渴望说出来了,可是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猜到这是我的一种渴望,或许在她眼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更多一点。

    “你为什么要吃这个药呢”,她继续问。

    “因为我想要得老年痴呆症,我想要忘记一些事情”,我再一次坚定地进一步把我内心的渴望告诉她,不知道这一次她是可以渐渐猜到了,还是她的不可思议仍然在继续加深。

    “但是,小朋友是不会患上老年痴呆症的,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药”,她是这样回答我的,我依然不知道她有没有猜透我的渴望,可是她的回答让我的渴望沉睡了。

    后来我离开那家药店了,不知道我走的时候阿姨有没有叫住我再问什么,我没有听到,可能她也没有叫我,她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来买这种药,但是她一定也猜不到,我的心里住着这么多让我害怕的事情。除了我自己,谁都不会知道。而我的爸爸妈妈…更加不会知道。我离开了那家药店,沿着回家的方向落寞地走着,这一次的希望落空,比小时候爸爸妈妈答应了带我出去玩结果没去成的时候还要难受,这样,就说明我不能享受老年痴呆症带给我的快乐了,我不能忘记这些让我害怕的事情,我还是要继续这样活着,每一天,每个夜晚,每次害怕着的瞬间。

    我记得,在回家的路上我还看到了几家药店,我也都鼓起勇气去问了一下,可是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答案,有些人没有那个阿姨那样问得这么清楚,可是给出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每问一次,希望就落空一次,就像小时候渴望爸爸妈妈和好那样,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吧,但好像也没有办法相提并论,因为到后来我开始变得害怕他们和好甚至见面开始,我就已经忘记了当初想要他们和好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只是想起来,觉得那应该也是一种小孩子的希望而已,或许它们是相似的,因为这次买药,就像那次想要爸爸妈妈和好一样,都注定是一个会落空的希望。对了,我还想到后来的日子我有过一个更可怕的会落空的希望,那种落空是一种可怕的感觉,那便是我尝试着将我的心情告诉我的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我是多此一举或者夸大其词。但这是后来的事情了,与这里的对老年痴呆症的渴望也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我想,我这样的想法一定是不健康的,但是发生在我身上却又好像是特别正常的,因为我的家庭从健康变成了不健康,甚至就像癌细胞一样,在不停地扩散,我看到许多小孩会因为家庭的变故变成了坏小孩,我也曾经担心过和害怕过,因为我不想变成一个坏小孩,还好,我没有变成一个拥有报复心理的坏小孩,只不过,我变得不健康,也变得奇怪了而已,我千方百计让自己去感受爸爸妈妈对我好的地方,为了让自己记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其实也是成功的,因为我幸运地没有成为不健康之下的肿瘤,我只不过有些奇怪而已。只不过更奇怪的是,爸爸妈妈竟然不觉得自己这样不健康,他们更多的都是觉得家庭离异已经很普遍,而离异家庭的孩子应该去接受现实并且要快乐地活着,是的,我也尝试着用他们这样的想法不停地说服自己,可是越想,我便越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那是不是我错了?是不是我奇怪?应该是吧…是我和这个世界无法相融,我只能够这么理解。

    当渴望的老年痴呆症的这个事情落空以后,我记得我还在生命的边缘试探过自己的记忆。因为我被那些害怕的声音和事情压得无法呼吸,我拼命地想要让自己忘记,我拼命地想要让自己想不起来,我记得有一次,我尝试着在家里撞墙,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忘记这些害怕和恐慌,或许这样我就可以变傻了,又或者可以昏迷不醒了,或者就算醒来也可以忘记大部分的事情了。我之前经常在电视里看到,很多人都会在头部遭受重击以后就可以失去记忆,如果我可以这样那该有多好…当时的我,竟认为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是啊,能忘记这些害怕难道还不是幸运的事情吗?

    那天是住在外婆家里的时候,外婆出门去了,那天下午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我想趁着自己在家的时候试一试,如果成功了那我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当然,那只是当时的我一个很天真的想法,没想过别的,一心只想要忘记,忘记所有的害怕,忘记爸爸妈妈,甚至可以忘记自己是谁,或者忘记自己是否还活着。一面又厚又硬的墙,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来讲,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因为当时年纪也还很小,一定也很怕痛的。可是我太渴望忘记了,我撑着墙面用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试了一下,或许是力度太轻了,只感觉到额头有了冰冰凉凉的感觉,我稍微用力地又试了一次,有点痛感了,好像脑子里的许多的东西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再用力一点,说不定就可以忘记了”,我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并想要给足自己这份勇气。我一次比一次用力地又试了几次,脑子里的许多的东西震动的幅度也一次比一次大了,痛感越来越强烈了,开始有点头晕,可是在我头晕的时候,脑海里还是那些害怕的声音和样子在不停地出现,反复地出现,我停止了动作,我以为是这份撞击导致它们一直出现的,但后来想起来,应该我一直提醒自己忘记才导致它们重复出现的。我想,这些害怕的事情伤得我很深很深,可是那一次,却似乎也救了我。若是那时候我继续撞着,那么现在这些文字便都知识流落在人间的单一的文字了,它们不会组成这样的情节,更加不会组成形成这样的故事了。

    后来,我还是会抱着对老年痴呆症的渴望,即便在自己小时候无法实现,那就等到我老了的时候,希望可以被宠幸吧,但这只是我那时候的想法,仅仅只是那时候,那些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