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己遇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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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心,就应该是空心的”

    我从校门口转角的地方一直走,不停地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脚下有什么,不知道城市里有什么,不知道人间有什么,亦不知道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的,思绪是从这里开始延续的,伴随着今夜城市里那若隐若现的灯火,而灯火阑珊处,有着一些不知所以的记忆正在跳跃,青春的界限,光阴的句点,还有很多迷离又梦幻的情节。

    我记得,从校门口那转角的地方出发,我背着书包走着,因为几乎不敢抬头的原因,所以我忘记了当时在我周围一些店铺的名字和样子,还有它们是什么颜色,里面有什么人,我一点都想不起来。直到离学校越来越远,直到我可以百分之六十地肯定周围大概是不会有认识的人,直到我可以感觉到那条小巷子,有着与我一样的寂寞和孤独,我才敢抬头看,那是一片灰色的墙,墙边有一些陈旧的房屋的样子,镶嵌着对现在而言算是古老式的窗户。一阵风吹过,几片树叶掉落,大概是不远的地方,有那么一些树,从那里掉落了树叶,而这些树叶在落地前边便被风带走了,大概是风带它们来到了这些不算很高的房顶上,又沿着风吹过去的样子落在我能看见的这灰黑色的地上。

    那是我猜想的树叶的路线,可能也不是这样的,不管是不是这样,在那一瞬间,我都与它们相遇了,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片…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没有很多片,大概是在十片以内。想和现在的时光说声抱歉,因为我已经无法还原记忆里百分之百的模样了,或许这也符合了记忆几乎不可能再次完全一样地上演的原理,就算还原度拥有百分之百的画面,时光也已经回不去了,再怎么还原,都不再是那个时候的样子了。

    而这个时候,记忆里出现那几片落叶,我想一定有它的作用…是的,因为是它带我看到了墙上的东西。对了,我记得当时我还在环顾四周,就是那些落叶转移了我的视线,将我那环顾四周的情怀定格在了一个方向,有窗户的那一面灰色的墙面,上面有一些被石头刻过的样子。

    我悄悄地走近,生怕惊动了落叶从风中落下的那个轨迹,于是,我记得我是悄悄地走近,对了,墙面上的被石头刻过的痕迹还残留着一些静谧的样子,可能是在沉睡,可能是在醒着寂寞。各种大小的爱心的形状,我可以看得很清晰,但是我只能看到那些构成爱心的线条,里面什么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墙面是灰色的,画爱心的人本就想要画灰色的爱心,所以也便不用上色了。也或许,只是某个或某些调皮的孩子,只是想在这里留下这些爱心的样子,仅此而已。可是,那一阵萧瑟又寂寞的风情,带走了后面的那种可能性,也因此,只是留下了前面一种,也只能剩下那一种了。

    “这些爱心是灰色的吗”,我自言自语地问道。

    “并不是”,我突然感觉到一种落寞的声音,而这落寞里,夹杂着刚才已经远去的风残留的一些冷清。可是我环顾四周,什么人也没有看见。

    “这些爱心是灰色的吗”,我又试探了一次,这个试探,可能是试探周围,也可能是在试探自己。

    “并不是”,三个声线清晰的字眼落在我的耳边,每一个字都是独立的,每一个字也都有独立的静谧和寂寞,这静谧就像墙面上的爱心的线条,可这寂寞,我暂时无法找到配得上它们的那种孤傲和高雅的字眼来形容。

    “这些爱心是灰色的吗”,我再一次提问,这一次,我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希望可以沿着声音传来的轨迹打探到这三个字出发的地方。

    “并不是”,我沿着声音的方向缓缓回头,再往右边倾斜了好几十度,再往下看,原来那边的角落里蹲坐着一个小女孩,可是刚才我好几次环顾四周,为什么都没有发现呢?我想起来了,因为刚才我低着头的时候在漫无目的地看着脚下,而抬起头环顾的时候,都是以和眼睛平行的线条向四周打探的。

    这个小女孩,和我一样背着书包,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想起了好几个出现在不同地方的十一二岁的孩子,也竟不自禁地又想起她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罢了,现在还不到解开迷题的时候,因为我想认真地完成这一次的“奇遇”。

    我渐渐地朝她走过去,为了和她保持在一个能获得互相信任的空间里,我也蹲坐在她的身边。“墙上的爱心,是你画的吗”,我轻轻地问她。

    “嗯”,她一边点头,一边用一个表示肯定的字眼回答了我,但是她始终没有抬头,所以我没有看清她的样子和表情,就像当时我站在那个撑着雨伞的少年身后一样,不知道她是大眼睛还是小眼睛,不知道她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不知道她是柳叶眉还是一字眉…但是我清晰地看到,她的右手拿着一颗石头,石头的棱角比石头其他部分要白一些,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刚和那面画了很多爱心的墙亲吻过。

    “那墙上所有的爱心,都是你画的吗”,我继续问她。

    “嗯”,她依然一边点头,一边用一个表示肯定的字眼回答了我,但是这一次的声音比刚才的响了一分,这一分里,或许是寂寞的加深,也或许是某种无法言喻的坚定。

    “你喜欢画画吗”,我想要找一些话题可以和她有进一步的沟通。

    “我喜欢”,她答道。

    “你喜欢画爱心”,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太迫切地进入主题了,因为我很想解开她的“并不是”里所珍藏的对白。

    “我只是今天想要画爱心”,她一边摇摇头一边回答我。

    “你画的这些爱心是灰色的吗…不对,刚才你回答说并不是,那…它们是什么颜色的呢”,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快地进入了主题。

    “它们并不是灰色,它们也没有颜色”,她回答我了,在她回答的同时,我似乎听到了风的抽泣声…不,是她的抽泣声,是她的抽泣声融在了风中,才有了风的抽泣声的错觉。

    “那它们…是无色,是空白的”

    “也并不是,空白可能是白色的,但是我也不确定,因为空白可能也有些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上面,我的爱心,是空心的”,她的声音已经渐渐开始颤抖了,但我可以感觉到,她正在用深呼吸来让自己的声音可以回到最初的样子。

    “空心的,为什么呢”,我继续问道,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是我记得我就这样问出来了。

    “爱心,就应该是空心的”,她突然站起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看她的样子,她站起来以后便往前走了。我也跟着站起来了,“等一下”,我试图挽留她。

    “爱心,就应该是空心的”,她停住脚步,但是没有回头。她重复了这句话,她紧接着说道“爱心,它好像失去了什么,但好像都在,它好像都有,却好像都不属于它”。

    我愣住了,脑海里不停地放映这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的画面,轮流着,不停地倒带又前进,一切都好像很混乱似的,可唯独一句话是每个字都独立得很清晰地,那便是“我好像失去了什么,但好像都在,我好像都有,却好像都不属于我”,为什么她会知道?或者说,为什么她也知道,而且她还用来形容这些“就应该是空心”的爱心…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一定会的”,当我还处在自己的不停倒带又前进的过程里的时候,她这样说。她说完便走了,我忘记了自己还有没有继续试图挽留她,但是她走了,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她的背影从清晰到模糊,从模糊到消失,她的书包也是。于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从清晰到模糊,从模糊到清晰地走了,留下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十一二岁的我…

    “爱心,就应该是空心的”,风还在一阵一阵地吹,那么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