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羿的身躯立马顿住了，一动也不能动。他惊恐地睁大着双眼看着眼前这两张孩童一般的面孔，浑身冷颤。

    那两张脸生得一模一样，却安在两个蛇头上面，经由两个分叉的蛇颈，接在一条长蛇的身体上。此时这条长蛇正立着巨大的脖颈，一边吐信一边缓慢地朝小羿移动。右边的人面似乎展露出了笑容，发声道：“我就跟你说嘛，‘不能冷冰冰’！要让猎物感受到我们是友好的。”

    左边的人面没有回话，一边吐信一边用一副冷漠的表情盯着小羿。它虽然不屑和右边人面一样行事，却也很满意得到了猎物。

    小羿眼睁睁看着怪物爬近跟前却无计可施。他的身躯被定住了。眼前这个蛇怪正是村长爷爷口中所说的最危险的蛇怪——委蛇。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看到它的人面就会丢掉性命了。只是他没有听说过这人面蛇怪还能发出人声，就着了道了。

    人面蛇身的委蛇终于爬到了小羿身边，它慢条斯理，丝毫没有之前追赶时的急切，像是在进行就餐仪式。

    当那滑溜的身躯挨到小羿后，右边的人面又开口了，这次是对小羿讲：“放心，我们一口就可以把你吞下去，没有痛苦的，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它还准备说一些安慰的话，却发现左边的人面已经准备动口了。于是它撞了一下左边的人面，用一副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几年前遇到好猎物那次是你吃的，这次该我吃了。”左边的人面仍然没有开口，冷冰冰的面容直盯着它。

    右边的人面笑了一下，口气似乎有些松动：“行行行，你吃就你吃。但我要提醒你哦，上次你吃完后我就能够开口说话了。你这次吃了，说不定还是我得益。”

    左边的人面听了之后，果真停下了动作。

    小羿听到右边的人面说的话，觉得村长爷爷是被它们吃掉了，不禁泪流满面，心里痛苦地想着往日种种。右边的人面看到了，以为他是害怕得流泪，又劝说道：“这次真的没有骗你，别流泪了！真的不痛苦。再哭就不好吃了。”

    小羿听了转念一想：“要是真的没有痛苦，那村长爷爷自然也是走得安详，自己也可以去蛇肚子里陪村长爷爷了。”于是他停下了哭泣。

    右边的人面以为小羿确实怕痛，一边用身子箍住小羿，一边继续声音轻柔地劝说：“不痛的，不痛的。”

    这委蛇说谎不打草稿，怎么可能不痛？

    大蛇吞食猎物之前会把猎物的骨架都扭散架，以防卡住喉咙。可正当这委蛇准备这么做的时候，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小羿身上发出了两道奇特的光芒。这光芒耀眼而且炽热，从小羿的胸口喷薄而出，直射委蛇的人面。委蛇的两个人面来不及闪躲，被赤芒射中，顿时失去了生机，不再吐信，蛇身也从小羿身上垮落。

    小羿惊吓过度的神经再次受到刺激，变得麻木，不再感到震惊，身子也能够动了。他总算从委蛇的口中逃脱一难。那两股已经消失的赤芒给他一股亲切的感觉。这种亲切不是委蛇那种充满欺骗的生硬的亲切，是发自灵魂的感触。他翻看了一下胸口，查找是否有异样，发现一直随身携带着的幼时包裹自己的布料灵光闪烁。他把布料拿了出来，发现光源是那只印在布料上面的鸟。

    这只鸟此时多了一丝活性，赤芒环绕，仿佛跳出了布料的封禁，直盯盯地盯着小羿。它盯着小羿的两只眼睛深邃清明，有着四个瞳孔。盯了一会，它眨了两下眼睛，又叫了一声——声音如凤鸣，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叫声响过，小羿突然听到周围出现很多愈来愈远的声响，他不禁想到：“看来当年自己被丢在村子外面却没被豺狼叼走，也是这只鸟在保护。这只鸟和我的身世一定有着关联，可能是家中长辈给的护身符。”

    小羿把布料放回怀中，看了一眼身前倒下的委蛇，又想到了村长爷爷，泪光再次闪烁。谁知还没等他从悲伤的情绪中反应过来，身旁就凭空出现一个身影。

    小羿丝毫没有察觉身旁多了道身影，布料也没有反应，直到那个身影开口询问：“这条委蛇是你杀死的？”话语中没有丝毫情绪。

    小羿这才发现旁边的身影。他偏过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双手负背悬空而立，起码离开了地面三尺有余。他这一晚上看到了好多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事物，已经被麻痹了，此时这幅场景却又带给他强烈的震撼：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了吧！”

    小羿惊讶地说不出话，只好点了点头。他跟着村长爷爷，以及村里的大人上山狩猎，也见过一些奇异凶恶的野兽蛇虫，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却没经历过，多少需要一些时间缓和。

    仙人没有继续询问，负在背后的双手伸向前来，稍一示意，委蛇和小羿便也浮空而起，跟在他身后朝之前小羿发现的光亮处飞去。

    他们很快就到了地方。这是一个在峭壁下方开辟出的洞府，洞口不大，刚好够仙人的身躯进出。

    但对于小羿来说就很宽敞了。他被仙人施法跟在后面穿过了洞口，委蛇则被丢在洞口外面。

    进入了洞口，仙人就撤销了法术，将小羿安放在了地面上。小羿身形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站好身体，小羿开始打探四周。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块牌位，摆在入口正对面，上面写着“有虞氏神位”。村长爷爷是村里为数不多识字的人之一，自然教了小羿识字。牌位前摆了香案，几盏烛灯定在案旁，香炉摆在正中，香炉里的几根供香燃烧到了一半。他又看向四周，这个一间屋子大小的洞府左边是两把石凳，摆在一张石桌两旁，石桌上有几个石杯。洞府右边是一张宽大的石床，上面只摆放了一个石枕，没有被褥。

    仙人正坐在石凳上打量着小羿。小羿查看完了整个洞府，也开始观察起他来。他身上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虽不是华裾鹤氅，却也仙风凛凛。他的腰间别着一根竹萧，萧身修长，玉质荧光，不似人间之物。他眉清目秀，却透露着一股宽广之气。

    这么互相打量了一小会，小羿正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仙人开口了：“你怎么杀死的那条蛇？这妖蛇虽然品阶不高，却也算不得弱，不是凡人能够对付的。”

    小羿从胸口拿出那块布料来。还没等他递给仙人，布料就已经飞到了仙人手上。

    小羿没想着隐瞒，也不怕布料被仙人夺去，自己在仙人面前就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羔羊，如果这个仙人是邪魔歪道，也只能期盼那只鸟能够做些什么。而如果这个仙人是正派仙人，那么也许会知道那只鸟的来历，并告诉给他。

    仙人看到布料后，古井无波的面容第一次有了起伏。他微微一笑，指尖轻点，就这样把布料上的鸟重又唤了出来。这只鸟一改遇到委蛇时的冷冽神态，欢快地在仙人的指间环绕，不时发出幼凤般的低鸣，在半空中用头蹭一蹭仙人的手掌。

    小羿看到眼前的场景，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这么看，这位仙人肯定知道这只鸟的来历了！

    “难怪！难怪！”仙人又开口了，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对那只鸟说话：“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小羿强忍不住，开口问道：“仙人知道我的来历？”

    “先人？”仙人一笑：“哈哈！倒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一缕借助此间天地苟活的神魂罢了。你这鸟的来历，就是你的来历。荆州北去，过豫州，在冀州境内，挨着雍州的地方，有一座城，叫蒲阪。那里有你的身世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