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旗也没制止鹏志牧和英十玄录影，只是告诉二人，有些东西可以现在记记，有些东西听听就行，现在记了并没什么用。

    鹏志牧和英十玄哪里肯听，只管一人捏着一片月镜符，轮流录记。

    只要望春旗一提到关于修行的，鹏志牧和英十玄一字一句都不想错过，好在二人身上月镜符带得够多。

    鹏志牧和英十玄盘坐在地上闭着眼睛，默默回味刚才望春旗对二人问题的解疑。

    二人已经没有再问了。

    不是没什么可问，实在是刚才每听望春旗解答一次都要沉思许久。

    仓促之间一次问得过多，反而会陷入更迷茫。

    现在鹏志牧和英十玄正在消化，并按照望春旗传授的口诀努力开辟上丹田，让气神上行至上丹田时能更顺畅。

    夜已经很深了。

    可这西丘古森林里并没有静寂下来。

    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水并不缓，哗哗地向东奔流。

    望春旗没有像鹏志牧和英十玄那样盘腿坐着，而是平躺在大石头上，还翘起二郎腿。眼睛望着夜空，脚尖一抖抖的，像是在打着拍子。

    因为不想打扰到鹏志牧和英十玄二人，望春旗没有哼出声来，不知他心里唱的什么小曲，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鹏志牧和英十玄若是会唇语，便能知道望春旗不是在唱小曲，而是在唱一句词：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注1）

    夏天的夜空格外清澈，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古森林，连带整个天空都笼盖着。

    今天是五月十二，十二的夜晚，本就不是圆月的时候。

    都说‘月明压星稀’，今晚的月并不是很明亮。黝黑的天空上星光点点，交相辉映。

    望春旗突然想到，这万千小星星里不知道哪个是富贵口中说的那老四？

    它到底为什么总是扔东西过来？

    过来的通道路径有几个？

    这些东西又是它从哪里得来的？

    它还扔过什么？

    又有什么是扔过来没被富贵劈掉的？

    富贵经历了什么？

    看着头顶明明暗暗闪着淡淡清辉的夜空，望春旗不知当此时那富贵是不是也在半空中低头看着他。

    又想到同是星空下的这方天地黎民万生又是什么样的呢？

    这方天地的重要性，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他更看重这方天地的安宁。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把如意兰德叫醒，用贮存的先天元炁把大家都恢复好。

    让山灵士、桃影、轻漾、炎上、兰德都与他一起看看这方天地。

    想了一下，望春旗还是觉得慢慢来吧，反正不急于一时。

    望春旗轻轻站起身来，走到小河旁。

    小河依然轻快地流着，河水泛着粼粼的亮光。

    被夜色映成黑黑却又闪着明灭白光的流水汩汩不停，仿佛无穷无尽，也永不知累。

    偶尔一些从上游漂下来的枯枝和落叶随着水流打着旋转，遇到小旋涡时就倏地钻了进去，好一会儿才忽然又在远处浮了上来，愣了一下，又继续旋转翻腾着向前，向前，再向前......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

    ‘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注2）

    望春旗什么也没有，身上的衣物还是又借又偷，被施舍过来的。

    黑影刺和光玉珠是抢来的，望春旗也并不打算据为己有。

    属于他的仿佛就是那根树杖。

    清新湿润的空气弥漫在整个小河两岸，听着哗哗不停流水声，望春旗并没有追思缅怀，悲天悯人，反而舒服地呻吟一声，忍不住轻轻说道：“人间真美好......”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鹏志牧和英十玄二人修为不低，全听在耳里。

    方才望春旗起身时，二人就已经发觉了。

    大家都是修行之人，休粮辟谷多年，知道望春旗不是没品味地去河边嘘嘘，所以二人眼睛一直跟着望春旗。

    鹏志牧和英十玄看着这立在河边貌似少郎的神奇高人，听到望春旗这一感叹。

    ‘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来愈大，须仰视才见。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榨出衣袍下面藏着的<小>来。’（注3）

    二人刹那间有一种面对至贤圣人地感觉，这种感觉从来没出现在二人身上出现过。

    鹏志牧和英十玄只觉得望春旗“人间真美好”这短短半句话，五个字，饱含了对这人世间地无比热爱。

    二人对视一眼，仿佛明白了白日里望春旗为何不对大商地修行感兴趣，却多次问起大商的民生民风民情民俗，心里不禁肃然起敬。

    鹏志牧和英十玄默默起身，对着望春旗的背影深深地行了一礼。

    望春旗也察觉到了鹏志牧和英十玄的起身，转过头来刚好看见二人行礼。

    他愣了一下，等鹏志牧和英十玄行完礼后立直身子，望春旗才看清二人的肃穆表情。

    望春旗明白二人这一礼不是为了答谢他对二人修行上地解惑，而是为了他刚才的那一句话。

    鹏志牧和英十玄哪里知道望春旗不单单是感慨，更多的是无奈......

    一路上听鹏志牧和英十玄介绍，望春旗已经明白，虽然这方天地语言文字甚至一些习俗和曾经去过的一个世界在某些方面上有点相似，但种种差别相差太大。

    也算是开了全新的一副地图，渊源相似却又发展不同，望春旗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不是以前见过的万千平行世界里普普通通的一个。

    这是最重要的一个。

    这是起源。

    现在这方天地的势力有边朔、西丘、新南三方。

    奇怪的是三方势力都没立国，却又各自为政。

    好在三方势力虽然不合，但最不对付的边朔和新南相隔甚远，中间隔了内围海和目前只愿意打酱油的西丘，才不至于世间战火连天。

    只要没有战争，对普罗大众来说，就是好事。

    望春旗的无奈是因为，这方天地的人类显然对这方天地一无所知。

    人们不知外海里有什么，不知各个禁区里有什么，不知这世上有妖灵精怪，不知有龙，更不知有隐藏千年的天魔。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方天地对另一颗星球上的人类，还有众多平行世界中的人类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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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纳兰性德《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

    注2：朱自清《荷塘月色》

    注3：鲁迅《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