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魏翌晨说“麻烦王师傅送一下”时，小潘看魏翌晨的目光都亮了。

    很可能王阿婆的儿子还没有走出大门口，燕姐就笑了起来。爽直的人开心时笑起来地动山摇的。

    “可以呀，大魏。干得漂亮！”

    魏翌晨回以灿烂的笑容。初出茅庐的他，才没有本事把事情干得这么漂亮呢。是背后有高人指点——谢院长跟他分析原因，推到出化解的策略，并告诉他，每家养老院都会设一笔应付意外的专项资金的。

    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把父母当摇钱树的人一点儿都不少。碰上无赖，赔钱，是概率内的事情。不能因为噎食就不吃饭，不能因为跌跤就不走路。

    “大胆去试，出了事由公司兜底。”谢院长给了魏翌晨底气。

    魏翌晨在脑海里演练过很多遍，甚至背下了一部分说辞，这才有与王阿婆儿子短兵相接时干练利落的控场场面。

    任何胜利都是有原因的。

    谢院长同时告诉魏翌晨，不需要实心眼将一切都坦白给同事们，适当地保持“神秘感”，更有利于树立个人形象。

    “你可是我们的预备院长。协会2年开一次院长培训班，下一次开班时，我们会推荐你去参加的。”

    魏翌晨确凿感受到未来的院长之路正在脚下成形。

    谢院长的话是有道理的，魏翌晨想，燕姐从业二十年，按说早就可以当院长了。可就是她有的没的都说，开心时喜形于色，恼怒时不顾一切，过于情绪外显，才显得不够稳重。

    魏翌晨忍着，没有将实情告诉燕姐、小潘和老王。

    魏翌晨在网上寻找管理小技巧，学到一个四象限管理法。把事情按“是否紧急”、“是否重要”两个标准，区分成“紧急且重要”、“紧急不重要”、“不紧急但重要”、“不紧急也不重要”四个标签。

    遇上上面消防或安全检查，属于“紧急且重要”。

    水泵房提示有漏水发生，属于“紧急不重要”。

    给老人做社工活动或者给员工做培训，属于“重要不紧急”。

    院里花草要修建，属于“不紧急也不重要“。

    工作中遇到的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贴四个标签中的一个。有了四象限管理法，魏翌晨做事情不再胡子眉毛一把抓，变得有条不紊多了。

    美萱院长离职后，按照配比，办公室可以再招一个文员。小潘深藏不漏，会用ps做设计，做好之后就在大门口张贴出去。

    很快，五十几岁的阿姨便陆续上门来面试。魏翌晨拉着燕姐一起面试。

    还没有甄选出结果，先被听到风声的谢院长叫停了。谢院长态度很坚决地告诉他：队伍一定要年轻化！招聘成本不用省。

    魏翌晨将之转告给燕姐和小潘。

    燕姐嗤之以鼻：“工资压得那么低，还想要年轻人。年轻人在上海不要生活成本的吗？想要年轻人就开高工资呀。”

    小潘耸耸肩：“招呗。总会招到奇奇怪怪的年轻人，愿意干养老行业的。”

    魏翌晨知道他绝对不能露出泄气的意思，也绝对不能有负面言论：“小潘说得对。燕姐，你从业二十年，二十年前，你妥妥的是年轻人啊。”燕姐一下来了精神：“是的呢。当时我做养老，周围全是老阿姨，她们都说我有毛病，干什么不好，偏去干伺候老人的活儿。没想到，现在，同样是年轻人干养老，反而会被夸有眼光，有远见。”

    魏翌晨笑了。

    如果行业的春天真的行将到来，一定会有有远见卓识的年轻人愿意加入进来。

    照片这件事，让魏翌晨意识到：领导，未必能提供技术支撑，但一定要提供信念支撑。

    在“要招聘只招年轻人”这一坚定信念支撑下，魏翌晨注册了主流招聘网站，付了年费，开始广撒网。

    大王的事情还放在魏翌晨心里。

    他去楼上做社工活动时，会时不时留心大王。

    有一次，杨森墉将赵雪莲同志骗进他的房间迟迟没出来，魏翌晨不放心，也走了进去。进去后看到赵雪莲和杨森墉头碰着头，正在看什么东西。

    魏翌晨轻轻走过去，发现俩人正在翻看一本照相薄。只一眼，魏翌晨就明白照相薄在杨森墉心中的地位。他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往回退。

    卫生间发生的事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陈阿毛在大便，大王弯着腰，在给老人拍骶尾部。

    魏翌晨依稀听燕姐说过，陈阿毛老人90多岁，有糖尿病和帕金森病史，经常便秘。三天没有大便，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五天。大便一直是陈阿毛的心事。

    晚餐后服用润肠片，到夜里两三点钟，有了便意的陈阿毛不会顾忌其他老人正在睡觉，会很珍惜他的便意，毫不犹豫打铃叫护理员带他去排便。

    “老人自私起来很自私的。”当时燕姐这样说。

    为了避免夜间大便，燕姐调整服药时间。

    大王拍了一阵儿，没有拍出结果，站起身，直揉后摇。

    “打开塞露吧。”陈阿毛央求大王。大王连忙答应。

    打完开塞露，陈阿毛勉强拉出颗粒状的大便。见老人家实在费力，王团国同样弯着腰，用空手掌心拍打陈阿毛骶尾部，让陈阿毛配合用力，陈阿毛终于排出了大便。

    拉出大便后，陈阿毛高兴地一个劲地说“谢谢侬”。老人兴奋地用上海话轻声唱起了歌：“侬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

    魏翌晨看到这一切。这一切不是惊心动魄的场面。正因为是日常，才见证真心实意。

    大王处理完大便的事，一回头，看到魏翌晨，自己笑道：“90几岁的老人的快乐是这么简单。咱怎么能不激励自己多做一点呢。咱多做一点，老人就快乐很多。再累也值得。”

    魏翌晨点点头，离开了。

    他决定了，不能总让护理员低头，不能总让护理员出力又伤心。行业的点滴改变都是争取来的。这一回，就由他替大王争取一种叫“尊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