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养老还有一个额外福利，”林院长道，“你的家人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哪天需要进养老院，我们肯定第一时间调配资源接收。”

    林院长的这句话，像花火一样点亮魏翌晨暗淡的未来。

    “真的？”

    “当然……你这么年轻，你家人应该年龄不超过70岁。你家现在就有这种需求吗？”

    魏翌晨趁机将姆妈的情况跟林院长说了一遍。

    “带老人家拍张脑CT吧。确诊后，第一时间用药干预。生老病死是人类无可回避的历程，你也心胸放开一些。”

    魏翌晨点点头。

    “对了，如果白天不放心把你姆妈一个人留在家里，你可以带着妈妈来上班。”

    魏翌晨连声称谢，表示暂时还不用。

    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被打脸。他下班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给姆妈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嫦姨。

    “晨晨，你怎么还没有到？”嫦姨焦躁地问。

    “去哪儿？”

    “你没有跟你姆妈约好来小花园碰头？”

    魏翌晨哑然。他当然没有。早晨他昏昏沉沉边睡边不断接电话，姆妈哼着歌，很快活地在阳台摆弄她不顾时令种的辣椒苗、番茄苗、蒜苗等作物。中午他急着出门见吕薇爸爸，都没怎么跟姆妈说话。

    “我就说嘛，母子俩约什么小花园。哎唷，你姆妈一口咬定，态度那个坚决，我也不好将疑心说出来。

    我本来要回家给你晶莹妹妹做晚饭的，但是吧，总觉得你姆妈有点不对劲，我就留下来了，以防万一嘛。没想到，还真有万一！”

    魏翌晨第一次觉得嫦姨的声音这么动听。

    他感激不尽，不住道谢。踢踏着鞋子就下楼。

    迎面正好遇见下班归来的晶莹妹妹。晶莹妹妹还是那么圆润，没见丝毫她姆妈说的减肥效果。不过，扎着羊角辫的晶莹妹妹圆润得很可爱。

    魏翌晨露出笑脸：“晶莹回来啦。对了，你姆妈不在家，在小花园，会晚一会回来。”

    晶莹活泼地歪着头应着。

    魏翌晨走到楼下，越过小区主干道，来到小花园。

    嫦姨远远挥手：“晨晨！这里。哎唷，你不来，你姆妈都不肯走。”

    昏暗的小花园里，魏妈妈像雕塑一样，伸着脖子往一个方向眺望。听到嫦姨喊儿子的名字，魏妈妈扭头，露出灿烂笑脸：“我就说嘛，我儿子跟我约在这里的。”

    好在林院长已经为魏翌晨做过规划：前期带姆妈上班，后面优先让姆妈入住。魏翌晨的未来有养老院兜底，不至于太消沉。

    魏翌晨快步走过去，没有任何责怪，而是给姆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嫦姨愕然地张大嘴巴。

    魏翌晨挽着妈妈的手，扭头跟嫦姨道谢，坚持要到楼下老鸿兴买几个菜给嫦姨。

    “不要客气。大家都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嘛。”

    “不客气，是真心感谢。晶莹妹妹已经到家了，这会儿做饭确实晚了。”

    魏翌晨推着两位妈妈，在老鸿兴点了几个家常菜，破费了两百块钱，大家高高兴兴回家去。

    回到家后，魏翌晨和姆妈平平静静吃晚餐，恍若没有发生小花园误等人的事情。魏翌晨打定主意，绝对不用生气刺激姆妈。白院长匆匆离职、林院长找魏翌晨谈话后，时光里敬老院又调来一位年轻的院长。这位年轻的刘院长初看貌不惊人，再看似乎有点丑，年轻在30到35岁之间，进院就问小潘院里有没有工作服。

    美萱院长是不可能穿工作服的，她的私服又多又美；白院长连来带走，也不过半个月，压根没有提过办公室员工工作服这件事。

    小潘突然被点名询问，脸一下子涨红。她吭哧着说没有，低着头半天不抬头。

    魏翌晨发现自己一眼就懂了小潘的内心。小潘一定是以为自己在暗中观察刘院长，没想到被刘院长明着盯问。她一定是觉得自己的隐秘内心被暴露了，此后恐怕会重新回到“社恐”的自我定位。

    原来，“了解”只是因为熟悉，“预判”也只因为熟悉。

    燕姐收敛很多，变得不像以前那么积极。魏翌晨也懂她的内心。燕姐是个从业二十年的人，在此期间一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没有摸清刘院长为人之前，她绝对不会先暴露自己。

    魏翌晨没那么多心机，他陪同刘院长全院兜转了一圈。

    刘院长小手一指：“这些冬青长得太高了，都要挡住摄像头了，该剪了。”

    “四楼顶怎么有一股尿骚味？什么，深夜里员工就地小便？那成什么样子！让他们从四楼下到三楼大小便！”

    “常闭式防火门，必须随时闭上，不能图进出方便敞开，更不能用灭火器挡着让它敞开。”

    “瞧瞧这推拉玻璃门，手印这么多，谁做保洁？看不到吗？”

    “院子里的玫瑰都长野了，就没有人修建一下？”

    一圈转下来，魏翌晨听挑剔的话，听得直感到胸闷。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大口喝水。小潘发来消息：发生什么事情了？

    魏翌晨：没。

    他不想给自己变婆婆妈妈的机会。

    小潘：切。明明脸拉很长。

    魏翌晨下意识摸自己的脸。赶紧假笑一个。一直以为自己面瘫，喜怒不形于色呢。

    刘院长来的第一天，正逢老王休息。上午兜转过全院后，刘院长自己跑去三楼和二楼，熟悉老人和护理员去了。

    午饭过后，下午一点来钟，正是犯困的时候。

    魏翌晨一回头，一不小心看到新来的刘院长正站在塑料凳上，卖力地挥舞着园艺剪刀剪冬青呢。魏翌晨赶紧回头，假装没有看见。他内心也不喜欢这个百般挑剔的新院长。

    香橙从楼上跑下来，脸色苍白。

    燕姐端了杯咖啡，那表情，活脱是要对刘院长初来乍到就风风火火干活儿发表高见，一见香橙脸色苍白地跑下来，立刻咖啡杯一放，扭头就要往医务室跑。

    “你跑什么呀。”香橙有气无力。

    “哪位老人出问题了？我去拿我的就诊箱啊。”说话间燕姐已经不见了身影。

    “回来。是我。”香橙依靠着门框，半闭起眼睛。

    燕姐闻言，又冲了回来。

    “你咋了？发烧了？痛经了？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