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魏翌晨每天中午都去对面的401送客饭。

    不知是防备心太盛，还是太疲惫，401的老阿姨从未给他开过门，每次都是他从铁栅栏门里将客饭递进去。

    他的那些搭讪的话，诸如“味道怎么样”“饭菜还满意吗”“有什么改善的建议”，从来只得到“蛮好”之类的简单回答。

    倒是住隔壁的402主妇，朝他好奇地张望过好几眼。

    他一露出搭讪的迹象，年轻的主妇就像像是蜗牛的触角，倏忽就缩了回去。

    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不搭话到这种状况，在上海并不少见。相反，像嫦姨那样热络的邻居，反倒是少数。

    魏翌晨觉得自己步调和脑洞都要开得大一些，不能再浪费为数不多的送客饭时间了。

    魏翌晨坐在办公桌前，谋划脑洞大开的办法。

    美萱院长风风火火地来了。

    听到院长声音的燕姐，睡眼惺忪地走出值班室的门。她一屁股坐在院长旁边加出来的椅子上，眼睛闭着，嘴里开始嘟囔。

    “妈的，我把我老公惹毛了。今天早晨没有早餐吃了。妈的，敢跟我记仇了，真是翅膀硬了。老娘我要跟他死磕到底，杀杀他的威风。我要拉黑他。我要让他联系不上我。我要让他记住，只有我骑在他头上，不能他骑在我头上。”

    美萱院长五彩斑斓的化妆品已经打开，上中下三层，跟调色盘似的。她一边扒着眼睛化妆，一边接道：“夫妻之间要相互体谅，和睦相处……诶，你干了什么把你老公惹毛了？”

    燕姐两眼怒争：“我一没撒钱二没偷汉，我干什么了？我只是提醒他不要再喝酒了。他才四十出头，已经肺大泡，高血糖，血压不稳定了。病根已经落下，只是现在年轻，还能压得住，总是一年一年要变老吧？咋就一点都不知道克制呢？

    下班后意思意思小酌两杯就算了，昨天夜里搞到十二点还没回家。

    我让他悠着点，别跟那群狗朋狐友瞎混。老娘我好心好意哦，他可倒好，回到家后二话不说就朝我开骂，说我一顿饭打他十个电话，让他在朋友面前丢面子。我关心他，还成了错？

    面子面子，我去他妈面子。老娘立刻拉黑他。

    要不是他是我儿子的爹，他在我面前算个屁啊。我费心费力关心他，管教他，还不是为了将来给我儿省负担。妈的，以后让他变成没有人管的野男人，让他跟他的面子过去。”

    燕姐说得慷慨激昂，全然没有刚才的昏昏欲睡。

    小潘端坐在电脑桌前，不停敲击键盘在输入信息。

    魏翌晨擦桌子，洗水壶，争取让自己看上去很忙碌。家长里短的事情，他其实没啥兴趣听。但，燕姐和美萱院长探讨夫妻相处模式的话题，他还是能听一听的。

    一天开始前的30分钟闲聊开始了。

    等魏翌晨搞好办公室卫生，燕姐和美萱院长的话题已滑向御夫术。

    美萱院长分享心得分享得太投入，手中的妆都停了下来：“想要得心应手驾御老公，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爱渗透。

    做到这一点首先需要加深了解。了解他想要什么，厌恶什么，掌握他的喜怒哀乐，摸透他的脾气，预测他的行为。顺毛撸。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燕姐目瞪口呆。

    美萱院长继续：“其次，你要让他知道你爱他。为他煲粥，泡茶，关心孝敬他的父母，平时少发牢骚。关心他的精神生活，包括他的兴趣爱好以及喜怒哀乐等。用爱来交换爱。你爱他，他也会投桃报李的。”

    燕姐更加目瞪口呆。

    美萱院长感觉良好，继续倾囊相授：“最后，尊重他。支持他做他自己。接受他按照自已的方式去发展和表现，绝对不要愚蠢地想要把他改造成你心目中的某种完美类型。你昨天跟你老公吵架，犯的就是这一条——”

    燕姐”腾“地站了起来，接连后退，那表情仿佛美萱院长是爆了浆的恶臭脓包：“你脑子怕不是有毛病吧？顺毛撸他，低眉顺眼伺候他，完了还要不加干预尊重他，那他还不无法无天膨胀到天上去？”

    燕姐皱着眉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翌晨看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间，默默想，今天的“一天开始前的30分钟”结束得有点早嘛。

    没过一分钟，燕姐又跑了回来，扒着门框道：“我懂了！我们男人的种不一样。你说的那种，是自律的，同时又知道感恩的，同时又自带上进心的男人。太高端了。我没那命。”

    “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男人，他随波逐流，长个脑袋只是为了眼睛、嘴巴有地方放。看到美女就挪不开眼，有好吃的，不吃撑就停不下来。

    多肥多胖挺多大个肚子都不当回事。今天有吃的就不愁明天，信奉义气，时常愚孝，经常想不起孩子读几年级。我遇到的，就是这种男人。”

    轮到美萱院长目瞪口呆了。

    美萱院长的表情让燕姐充满自得：“我挺惨是吧？可你知道吗？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男人，他在外面唯唯诺诺，回到家里吆五喝六，打老婆，骂孩子，摔东西。

    见个女的就眉来眼去，勾搭到手就在酒场上炫耀，啥细节都讲，勾搭不上就到处泼脏水。活得比猪狗还龌龊。

    还好，在我的管教之下，我男人多少还有点分寸。”

    燕姐说完，成就感十足，飘然而去。

    “她说的，是很早以前，很早很早以前，没有普及义务教育之前的男人吧？”美萱院长问，“现在应该没有这种奇奇怪怪的男人了吧？”

    魏翌晨可不觉得是在问他，虽然他是男性。

    身后的小潘幽幽开口：“我能给你们讲个故事吗？”

    “好呀好呀。”

    小潘开始用她平静如水的声音讲述。

    有一户人家，超生，有两个儿子。在重男轻女的农村，老爹很有优越感。老爹经常横行霸道。两个儿子相差没几岁，先后读到初三，接受完义务教育后就不再上学。

    老爹指望着儿子们撑腰，不肯让他们外出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