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嗔道：你怕，还给我这么大自由？

    那是因为，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会爱你。刘旭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这还不是向你学的吗？做人总归要学着大度些吗，你都能一次次把我拱手送人，我自然是不能输给你的。

    我原本想笑，却一不小心哭出了鼻涕泡。

    怎么了？

    太冷了。我抱怨着，将脸埋进他胸前，蹭干了溢出的泪水。

    他大概感到了衣服上的湿意，轻声道：哭了？

    我当胸捶了他一拳：不许笑。

    他顺势扶着我的脑袋，喃喃道：哭就哭呗，在我面前不用不好意思。我的骄傲女王，也可以是多愁善感、泪失禁的小女孩。

    我的泪啊，它是不是在雪夜就爱流个没完啊？

    我哭啊哭啊，一直哭个不停。期间听见刘旭小声抱怨：我应该听方俊那小子的，穿那件宝蓝棉质的，够厚，也吸水。

    我被他成功逗乐了。

    他转过身擦了擦我脸上的泪痕，当他的头挨着我的，他幽幽道：你知不知道，今早赵天蕴那一闹，我心里其实……有那么一刻，特别崩溃。

    嗯。我握着他的手：你以为她说的是真的，你以为你真的做了违背你本心的事情。

    是，有一刻，让我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我前两……我上一次有这种恐惧的感觉，还是在我爸去世那天……

    他垂着头：你是不是……

    什么？

    对我很失望？

    怎么会？你是不是……我故意学着他的样子拖长尾音。

    什么？

    你是不是对我对你的期望有点误解？

    他被我的绕口令逗乐了。

    说完，我摸着我自己的良心，又坦白道：或许，我的确是对你有一些些的不切实际的期望，但是我向你保证。我学着电视里演的，信誓旦旦地举起手指：我一定会尽量学着去一件件放下它们的，怎样？

    不怎样。

    不怎样？那你要怎样？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傻瓜。他捏了下我脸时，我才感到他手指冰凉，我顺势握住他的手。

    依着他的肩，揉着他冰凉的手，我想起了自己轻生那一刻的绝望，或者，那里面也隐藏着某一种我未曾发现的恐惧。

    我轻轻问：那种恐惧，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刘旭尽力回顾着：就好像……头顶炸开了？胃被什么顶住了，心为此揪成了一团。就好像……有那么几秒钟，一直好好住在身体里的这个“我”，突然离开了这个身体，或许，六神无主这词说的就是我当时的状态。

    我心想：呵，是了，就是这种感觉，如此似曾相识。若你问我：那日是谁决定跳下去的，那一定不是“我”。因为“我”在那个时候，早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我”不在了，所以自己出事了。

    刘旭喃喃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吓着你。

    我摇摇头：这种感觉，我也曾有过。

    什么时候？

    下次，下次我一定原原本本告诉你。现在我只想告你个坏消息。

    什么？

    我的腿……冻麻了……

    我竟忘了你脚上还有伤。刘旭连忙起身，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去。

    我抬手看了看手表：12:45。我说：就让我再靠着你一会儿吧。马上就转点了。转点了我们再去。

    刘旭将我拥在怀里，我迷迷糊糊地几乎快睡着；将睡未睡之前，我喃喃道：这么好的人，后来，我怎么会弄丢了呢？我在哪里弄丢的？我能再回去把你捡回来吗。

    雪密密地落下来之时，刘旭喃喃地说了句什么，究竟是什么，我却没能听清，我，睡着了。

    是的，来到第十次重生，我又回到了小学时。依旧是在父母亲的吵闹声中醒来。

    我揉揉眼，不免叹气：看来，上次那两本书，并没起到什么效果。

    那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继续去图书馆，给他们俩借书！如果说这次重生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后悔，那么，我最大的领悟就是：一个人的认知，决定了他或她的一切！

    作为孩子，我必须接受父母如今互相索取、埋怨，甚至是有彼此憎恨的时刻存在。包括我与他之间的那一段碎裂感情，如今回头去看，已然叫我对自己、对关系、对他人，又多了许多崭新的认识。

    所以，面对父母关系的现状，我即刻就接受下了这个现实，但，但接受并不代表认命。小时候，是父母教会我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重生回来，我终于得着一个可以反哺他们的机会，这我怎么会错过？

    这一次我拿了《男人来自金星，女人来自火星》《少有人走的路》这两本书。只是这次从图书馆出来之后，我并没有再去闲逛，而是直接去了刘旭的家。

    才进大门，发现刘旭家里家外塞满了人。我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后，绕到了后院。我踮着脚爬到刘旭房间的窗户上沿着缝隙想看见点什么，然而却徒劳无功。

    就在我打算放弃时，窗户突然打开了。是小刘旭。

    他眼睛红红，很是意外：你怎么在这，不用上学的吗？

    望着眼前十岁的刘旭，我突然想：该怎么跟十岁的孩子说话？该怎么安慰十岁的孩子呢？如此一想，我突然发现自己好似不会说话了。憋了半天，整出一句：你不也在这儿没去上学嘛。

    小刘旭一听，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豆大的泪珠开始往下滚落。我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你先等等，先拉我进屋。

    小刘旭有些抽噎：为什么……不走大门？

    人太多！

    我俩试过了好几次，我实在是手脚难以协调，每次都失败了。我累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小刘旭道：还是我出去吧。

    然后，他一骨碌爬上窗台，像只猴子一样灵活地爬了下来。早知道这样，我何必为难装在十岁身体里的三十岁的自己？

    我与小刘旭并排坐在一旁的空调压缩机上头。

    小刘旭低着头，绞着两只小手。年纪若是再小一点，便还不懂事；年纪若再大一点，便能更加坚强。处在刘旭这个年纪，父亲的死，当是划在心上的深深的一刀。

    我正发愁不知如何开口，小刘旭擦掉眼泪反倒安慰起一旁的我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怎么会没事？我反问。

    刘旭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是说，在医院的时候我跟护士阿姨说，我这里很难受，但，医院的护士阿姨说了，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