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头问他：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死心眼儿呢？你知不知道，死心眼的人，下场似乎都不太好的。我想起了自己三十岁生日那晚的凌空一跳。

    我想，我这应该不要死心眼，我这应该叫足够成熟、理性？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旦做了选择，就绝不轻言放手，更不会轻易被左右。

    我嗤之以鼻：还自吹自擂上了，你这点是跟方俊学的吧。

    他竟然还使劲儿在一旁点头。

    啊，看这厚脸皮，这绝对也是跟他学的！你就不能学点儿好？

    他掰过我的脑袋，抵着我的额头：这样，不好吗？

    你不要气我哦，你要气我的话，你长得好看我也会离开你的。

    你威胁我？

    是又怎样？

    谢谢及时威胁！那你倒说说，我若怎么做了，你会离开我？

    就……专做让我讨厌的事！

    你讨厌的事都是哪些，让我听听，等等，让我拿个本子记下来。

    你少来。

    他竟然真的在背包里翻找出一个小本本和一直笔，一脸真诚道：真的，既然是你亲述的死刑和雷区，我自然是要记下来，用心学习，完美规避才是。

    他捏着笔，翻开小本本：好了，你说吧。

    我见他这么认真，打算配合一下。

    第一条：说谎。

    第二条：一次次的说谎。

    第三条：一次次说谎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第四条：说谎要提前打报告。

    第五……

    刘旭打断我，提醒我关于女友应有的权利：第五条了咯，别又是说谎吧，前四条全是它。换点儿别的。什么都可以，没关系的。

    然而，我大概也是受困于我自各儿的愧疚感，我这十条可能都逃不出说实话这个原则了，谁叫我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来历呢？而如今，他越信赖我，待我越真诚，我反而越是说不出口。

    刘旭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万渣语录，以求得今夜暂时的心安：今夜实在是太美好，我不愿用残酷的真相将眼前的美好粉碎。我向你保证：下次，下次我一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哪怕你以为我疯了也在所不惜。

    雪越下越密，我边说边琢磨，折腾了半晌，虽看起来漫不经心，十分敷衍，实则十分认真的说了有七八条内容，大约全都是与安全感相关的内容：说谎、背叛、莫名失联、不回电话之类的，我看着他一条不落地都记了下来。

    陪着刘旭玩完这个“你说我写”的爽游戏，我心想：呵，恋人啊，情侣啊。说好要相爱、说好要相信、说好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两个人。无论看起来感情有多深，对对方有多在意，但事实上，很可能，连这个“一起说好了”都只不过是透露出了这两个人心底的某一种不信、不安与怀疑。否则，又为什么要言之灼灼、约法三章呢？

    既然信，那就何妨信他个翻云覆雨、海枯石烂。信他的真心以待，也信他的移情别恋；信他的全情投入，也信他的敷衍了事。信了他的阴，也信了他的阳，这便是能称作为“全信”了罢？若能全信，这世界便没有所谓的伤害与背叛了吧？

    待他写完正要收起，我一把夺过他的小本本；在七八条条款的上头认真地写着：李大人语录，2212年2月2日记。

    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上天真是待我太好了。我都分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在心里这样感叹了。我同样也分不清，在我的内心，我究竟是感激多一些，还是怀疑我一些。说实话，我真的隐隐在担忧：这一切很可能就是一个短暂又美丽的梦。它是吗？

    刘旭将我还给他的本子和笔重新装进背包。我一把抱过他冻得冰冷地手，使劲儿地呵气，搓揉了半天，总算是暖和多了。

    我挨近他，继续把脑袋靠在他肩头，却被口袋里的东西膈住了。我沿着衣服口袋一阵摸索，半天才用有些冻僵的手掏出来一只白色的马铁盒蜡烛和一个打火机：差点忘了这个。

    他愣了愣：你要干嘛？

    我戳了一下他额头：还能干嘛，难不成是要学卖火柴的小女孩啊？

    他噗嗤一声乐了。

    我继续道：今天不也是你爸的祭日吗？给他点支蜡烛吧。

    你还记得。

    能忘吗？我回想起上上次重生在医院门口看见被从救护车上拖下来的刘父，当时因为不知缘由所以并无特别的感觉，如今再回想起来，内心却又是一番唏嘘。

    他接过蜡烛和火机，用双手将点燃的蜡烛摆在身前。蜡烛摇曳了一阵，似要灭，须臾间，却又顽强地继续燃烧着。

    我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下一世，刘父可以长命百岁。

    刘旭拿胳膊轻轻碰了碰我：想什么呢？

    祈祷呗。

    祈祷什么？

    你先说。

    刘旭顿了顿，望着空旷的操场：我啊，其实也没祈祷什么。

    到底是什么？我不依不饶。

    我就是祈祷……能与你安稳的度过一生。然后就是……祈祷父亲能够满意你这个未来儿媳。

    我捶了一下他胳膊：可别得意太早。

    没有，我爸自然是会满意你的。刘旭捂着胳膊嘿嘿笑：你呢？

    我望着飘雪的夜空，叹道：今天又是满意的一天，收到太多欢喜的礼物，所以刚才想着：要借着祈祷送出去一些祝福当作礼物。

    所以，你喜欢我送的礼物？

    我想了想：嗯，你今天晚上说的这番话，才是更大的一份生日礼物吧？

    你这么懂我，我很欢喜。

    我继续把脑袋靠在他肩头，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如有朝一日你爱上了别人，那就换我将你拱手相让了。”飘过心头，我问道：随时放我走。给我这么大的自由，你真的放心？

    他摇摇头：我也挺怕的，怕……这一天如果真的到来……我会痛不欲生。

    你会吗？我立刻坐正了身子，看着他的眼睛。

    他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而已，你忘了，我才说过的，我是成熟、理性派的。

    我看着他，第一次觉得夜色中的他是如此性感得可怕……呃不是，是感性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