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睢阳城以南梁王府，内堂后院。

    “……混账，十万钱，万石粮，区区一介贼奴也敢对本王狮子大开口，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王爷您消消气，消消气，为了一个贱胚奇气坏身体不值得！”

    “滚，都给本王滚！！”

    “是是是，奴婢这就走，这就走！”

    嘭！

    “唉……”

    “这叫什么事啊，好心好意来暖床，结果莫名其妙挨了一顿呲，真是。”

    “行了，少说两句吧，王爷也不是对你，要怪就怪王大胆那个狗东西，自己没看好儿子也就罢了，还连累世子爷也身陷囹圄，我之前听逃回来的侍卫说，他跟世子现在正被人扒光了吊树上遛鸟呢。”

    “真的假的？这山贼的口味够独特啊？”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回来的侍卫都这么说，我估摸着不像是假的。”

    “唉，作孽哟……”

    几名衣衫不整的侍女从内堂跑了出来，而在几人离开后没多久，一名身穿襜褕的瘦老头就从几人离开的方向匆匆跑来。

    “王爷，查到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名头发半白的胖老头走了出来。

    “如何？”

    瘦老头对着胖老头拱了拱手，沉声道：“据回来的侍卫描述，绑架殿下的人并不是王大锤那个贼奴。

    而是其身边一位名叫张伟光的外来人，王大锤只是被此人推到台前的傀儡。

    另外据侍卫描述，此人身边跟着几名好手，尤其是一名身高近丈的巨汉。

    其人力大无穷，可单手倒拔大纛而不坠，世子侍卫们就是败在此人手中。”

    “张伟光……”

    胖老头凝眉思索了片刻，“可查清此人的来路？”

    瘦老头摇了摇头，“暂未查明，只知道此人在半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北面的山林中，直至前几天才从山中出来绑架了王大胆之子王狗剩。

    不过以煜之愚见，此人很可能跟昔年的蛾贼有关，也许是某方渠帅的漏网之鱼。”

    胖老头一惊，“黄巾贼？你确定？”

    “煜也只是猜测，并无实据，不过据逃回来的一些内卫描述，除开那位巨汉之外，此人身边还有两名黑脸壮汉，厮杀行军时颇有章法，疑似久习战阵的军武中人。”

    胖老头眼神一凝，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惊疑不定。

    难道真是黄巾贼？

    可没道理啊。

    那群泥腿子来本王这里作甚？

    不会又想聚众造反吧？

    皱眉沉吟片刻，老头抬起了头，“山柏，依你之见，此事何如？”

    瘦老头凝眉，“王爷，以煜之愚见，这些人恐怕是冲王爷您来的。”

    胖老头一惊，“本王？”

    “嗯，先以王氏弃奴入局截人，而后以王家之子与殿下的关系引殿下入局，再出其不意用熊羆之士俘困殿下，最后再以殿下性命来要挟王爷，以达成某种不可告人之目的。”

    胖老头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仔细琢磨了片刻，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由脸色一沉：“那依山柏之见，这些贼人意欲何为？”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以此人目前的行径来看，恐怕是想啸聚山林，为祸一方，否则不会索要如此多的粮秣，因为一般的强人只会往金石玉器等黄白之物上下手，不会对粮秣感兴趣。”

    “山柏所言，甚是有理，那……本王现下该如何？”

    “以煜愚见，今敌暗我明，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方可抢得一线先机！”

    “先下手为为强？”

    “嗯，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了结后患，否则一但被其拿捏，后患无穷，此外，为免节外生枝，煜还请王爷下令控制王氏一族，以免其通敌。”

    “你是说，抄家？”

    “嗯。”

    胖老头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

    瘦老头冷冷一笑，“一条狗而已，莫说此事因他家而起，即便此事真是别有用心之徒针对王爷的阴谋，他王家磕家献义也是他们的荣幸。

    至于城内其他豪右，尽皆目光短浅愚昧之辈，届时只要许以利诱，便可分而划之。

    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利益，只要王爷放出取代王氏另立豪强之意，就会有大把的人自己往上凑。

    此等乡民，不足为虑，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这伙贼人的身份与来历，以及目的。

    若真如煜所猜测的那般，想要以王爷为进身之资啸聚一方，那王爷理当早做打算才是。”

    胖老头张了张嘴，最终闭嘴陷入了沉思。

    …

    后世有这么一句话，叫一件事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那么它就会被人关注。

    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会被人争抢；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有人为了它而铤而走险。

    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则会有人为了它尔践踏一切，要是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那么就会有人为它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那么，跟着张伟光背刺自家主子梁王能得到多少利润呢？

    在王大胆眼里，负百分之三百。

    毕竟矿产再好，也要人脉去变现，他一介睢阳豪右，除了能在睢阳地界耍耍威风，去了其它地方跟流民没什么区别，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吞下这种买卖。

    反观梁王，皇族后裔，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就算是被囚禁的列王，那也是跟皇帝沾亲带故的皇族，人脉、地位、势力根本不是他这种睢阳屁民能比拟的。

    真要鬼迷心窍跟张伟光做了梁王，那可就不是一两句山贼为祸能搪塞的了。

    到时候，方方面面都得打通关系，否则一个不慎就会被抄家灭族。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王家在睢阳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根本就没必要跟着张伟光干这种卖主求荣的缺德事。

    好好跟着梁王吃香的喝辣的它不香嘛？

    但现在，他迟疑了。

    如果没将刘茻牵扯进来，他也许会对张伟光虚与委蛇阳奉阴违。

    但现在刘茻被他坑的挂在了树上，那么他就得考虑考虑梁王的感受了。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排不上号的亲家，难保刘弥得知消息后不会拿自己泄愤。

    ‘唉，如果当年不那么心慈手软，直接宰了王大锤那个狗东西就好了，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快快快！”

    正嘬着牙花子后悔，一队持刀披甲的甲士突然从前方一条拐道冲了出来，微微一愣，待看清带队的是自己熟悉的王府中尉刘侬后，刚从狗洞钻进城的王大胆本能的就要上前打招呼，却在抬脚的瞬间瞳孔一缩。

    “开门开门，快开门！”

    砰砰砰！

    “谁啊！”

    “快开门！”

    “来了来了……哎哟！”

    砰！

    “全部带走！”

    “喏！”

    “侬哥儿，侬哥儿这是弄啥咧啊，咱们两家……啊！”

    “王家伙同山贼谋反，罪无可恕，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不要，不要过来，阿母救我，救我——啊！唔唔唔！”

    “住手！”

    “找死！”

    “啊！”

    看着前方那被人拖进黑暗中的爱妾，以及不断传来惨叫的宅院，这一刻，躲在暗中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王大胆心里的利润从负百分之三百，慢慢变成了正百分之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