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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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庐陵欧阳

    河西魏氏绵延七百年,早在大周立国之前就已经存在,三十年前势力达到鼎盛,直到五年前,西北拓跋氏一统草原三族继而大举进犯边境,苗疆各部也伺机发动叛乱,大周武帝陆重霄派兵部尚书李归吾,大司马范尧卿出京平叛,正是内忧外患之时,河西魏氏当代家主魏承芳趁机联合诸豪族里应外合发动兵变,改国号为璟,称昭烈皇帝,成为天下九州唯一的共主,魏氏的地位顺势也水涨船高,一跃而居诸豪族之上。

    辅佐魏承芳登上帝位的一众家臣自然也顺理成章的成为新朝的股肱之臣,这其中,武玄之算是最耀眼的存在之一。

    魏氏成事之前,明面上只有六尊先天高手,除去家族中豢养的一般府兵,这样的战力并不算顶尖。但在起事当夜,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武玄之与麾下一众后天高手横空出世,以庞大的地下情报网和顶尖的综合战力迅速奠定了“御宸司”的不世凶名,成为魏承芳最倚仗的一柄利剑。

    然而就是这柄璟朝最锋利的剑,此刻却一动不动跪在殿下,温顺地如同一条家犬,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笑意,但眼神里的顺从让人毫不怀疑他对主人的忠诚。

    魏承芳背对着武玄之站在那里,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手面上的青筋根根如虬龙般鼓胀起来,而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正整齐的陈列着三具尸体,看起来也都只有十七八岁上下,御宸司中这样的少年确实不少,但爬到武玄之身边这个位置的,总共也只有一双手的数目而已。

    魏承芳慢慢转过身来,扫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只要他舍得,武玄之的下场绝不会比这三个少年更好看。

    “起来吧”魏承芳缓缓将视线从尸体上移开,抬手道:“你的御使十去其三,朕许你在河西三州子弟中再选三人补全,这一次希望你务必要擦亮眼睛”

    武玄之虽然已经站起身来,却始终弓着身子,依旧低着头道:“谢陛下恩赦,小武定万死以报陛下恩德”。

    魏承芳面色毫无波动,好像并不想听这样的官话,若不是御宸司太过特殊,几个后天境界的少年即便是死也没有资格让他过目,所以他虽然不快,却也并不是关心几个孩子的死活。

    “梁恩祉从年初闭关养这一剑,幽州边军的好手也由楼星煌尽数交由你调动,此番离京你的人足以将整个凌州夷平了,却没能留下一个先天三品的李归吾,朕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魏承芳端坐在龙椅上,一双虎目不怒自威,问话的一瞬间帝王霸气尽数释放。

    武玄之咬紧牙关,同时将身子弓的更低,回道:“我与梁大人到凌州之前,李归吾已将麾下三千陷阵营将士全部遣散,只身一人进入凌州城中,连他最信任的陈靖忠都没有留在身边,说明他确实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遣散麾下叛军则是为了避我锋芒、保存实力。”

    “所以就算是这样的李归吾,你都没能留得下吗”

    “陛下明鉴,此人之所以被叫做‘老乌龟’,就是因为他保命的本事实在一流,加上凌州是旧朝太祖龙兴之地,陆氏经营多年,凌州各方势力中都埋有逆党的暗桩,拔掉这些暗桩确实费了一番周折,但这都不是难事,孤身一人的李归吾中了梁大人一剑之后一路逃遁,我们确已顺利将他逼入死境,可是这个时候……”

    “有人搅局”

    “谁?”魏承芳腾地站起身来,金丝织就的龙袍瞬间被真气鼓荡得飞舞起来,九道金色的龙形真气呼啸着飞腾而起,掀起的气浪将武玄之的衣角吹动地猎猎作响,霎时间,整个大殿都充斥着冷冽的杀意。

    “胡不归,那个疯子”

    “哦?”魏承芳眉头一皱,真气骤然收敛,九条金龙的虚影缓缓消散,笼罩整个大殿的威压也渐渐退去,但武玄之却感觉到,皇帝的杀意反而越来越浓了。

    “他的幻星瞳可以看破圣人之下一切破绽,梁大人固然是不世出的少年英才,但与胡不归这样传奇般的存在相比,实在是无力建功,至于幽州边军的好手,则干脆被吕战直接阻在了路上”

    “吕战,那个屡败屡战的吕战吗?”

    “正是,不过此人似乎有意留手,除了金鳞军左先锋廖云霄被打伤之外,幽州边军并无折损,廖将军被伤一事,我会亲自到幽州将军府向楼帅请罪”

    “不必了”魏承芳摆摆手,“你只需要找回朕要的东西,东方龙脉之地已经有异象现世,朕必须要立即拿回那件东西,龙脉开启的机会百年难遇,朕不希望昭阳殿的疏漏让你我君臣谋划数年的大计功亏一篑,毕竟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陆氏子孙供朕筹谋了”说完,魏承芳起身走到武玄之身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面色稍缓道:“小武,朕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内,我要看到六皇子回到宫中”

    武玄之扑通一声跪下,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渗出来。他清楚地知道,琅环阁中养老的李承谟、朝堂上一人之下的卢思道、甚至连昭阳殿事件里出工不出力的楼星煌都有他们独一无二的用处,唯独他自己,从来都不是那个不可替代的存在,御宸司这柄剑,随时可以交到他人手中掌管,他颤抖着回道:“领命”,说完匍匐着身子退出殿外。

    ……

    吉州,庐陵郡。

    庐江从西北到东南贯穿整个吉洲,是九州东南最根本的一条漕运要道,吉洲各大世家将此条水道看的极重,连最神秘的地下势力四方城和无孔不入的天家鹰犬御宸司也只能施加相当有限的影响力,整个庐江流域始终都牢牢掌握在欧阳家手中。

    此刻,就在庐江中游一条不起眼的支流上,一艘朱红色的画舫稳稳地停在江心,欧阳旌正把着一条鱼竿懒散地坐在船头,船舱里,小陆辰睡的正香,除了小脸儿还是有些肿大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异样。

    柳彦川半靠在船头,正焦急的从袖中搜罗这些年珍藏的疗伤圣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丢,要知道就算是上三品中药力最弱的归元丹,补益之能也足够让欧阳旌这样的后天高手鼻血横飞了,柳彦川像吃饭一样吃下这么多大补之药却还是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

    “师兄,你快被李承谟砍死了”欧阳旌满脸堆笑,嘴上却揶揄道。

    柳彦川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抬手,指尖一道纯白剑气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一道不安分的黑色刀意,他有意将包裹在外的剑气放开一道缝隙,对准欧阳旌脚下的江面,虚空中顿时响起一阵震耳的嗡鸣声,一柄巨大的黑刀凭空斩在水面之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平静的江面上瞬间被犁出一条几十丈的深沟来,连凹凸不平的河床都裸露出来,过路的鱼虾也死伤一片。

    欧阳旌赶忙丢下鱼竿假意拜服道:“师兄真是高明,连这样的强横刀意也被师兄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见师兄的剑道修为已经登峰造极,拳打李承谟,脚踢梁恩祉,手刃李红绡,剑指四教圣人是指日可待啊”他眉飞色舞的说道,横飞的唾沫溅得柳彦川满脸都是。

    欧阳旌眼看就要挨打,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哪里来的不开眼的打扰本尊清修”,话音未落,只见一道五彩斑斓的神光从江心破水而出,霎时间风云卷动,隐隐有雷声潜藏在云层中,一条五色大蛇在低空来回游弋,好不威风。

    那大蛇还未化形,头上一双大眼睛倒是已经生的炯炯有神,远远就望见船头上悬着欧阳家的旗子,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和早就准备好的骂人话一下子都卡在了嗓子眼儿,甚至连酝酿半晌的风雷异象都有要崩溃的架势。

    “踢到铁板了”大蛇心道。

    庐陵欧阳是吉洲地界上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就算是欧阳家的一条狗,过路的大妖想要吃两条打打牙祭,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况且自己这次出来是带着任务的,一旦在吉洲得罪了欧阳家,恐怕没法向府主交代,大蛇一边在空中游弋,虚张声势,一边展开头脑风暴,想着怎么给自己找条退路。

    船舱里,接连两声巨响已经将陆辰惊醒了,他扎紧衣服走出船舱,站到柳彦川身边向欧阳旌一拱手道:“师叔”,欧阳旌点了点头,跟柳彦川两个人小声说道:

    “师兄你看,后天七品的大虺,看这架势是刚结了元丹,正兴奋地摇头摆尾呢”

    “嗯,妖类修行确实不易,这一身七品修为恐怕要耗费他百年光阴,连我也是十二岁的时候才修到这个境界”

    “师兄当然是天纵之才,不然早让李承谟一刀砍死了”

    柳彦川被踢到痛处,脸一下子黑下来,半空中的大蛇却是听得蛇头一阵发麻,“十二岁就进入后天七品?没听说欧阳家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稍加思索,大蛇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正准备放下两句狠话就赶紧离开,欧阳旌却先开口了。

    “喂!那蛇,你在这庐江水域修行可在我九成宫报备过了吗”

    “好教你得知,我乃是洛神府府主御笔亲封的伏波将军佘通,有腰牌为证”说完,大蛇一仰脖,口中吐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牌子,那牌子忽忽悠悠浮在空中,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有“洛神府钦封伏波将军”的字样。

    欧阳旌开怀大笑,道:“原来是自己人,我家家主与你家府主可是忘年的好友,咱们也算是世交了,佘将军可否下来一叙啊”

    佘通暗暗警觉,自己追随府主多年,却从未听说他与欧阳家有什么交情,想必是这人随口胡诌来诳自己上船的,他多了个心眼儿,散去风雷异象,却不下来,在原地远远回道:“本将军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

    不待他说完,欧阳旌突然眼露寒光,暴起出手,一口古朴长剑以携风裹电之势直奔佘通而去,他五年前就已经是后天九品圆满境界,根本不是这种刚刚结下元丹的小妖可以招架的,佘通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见那长剑一眨眼就到了眼前,又一眨眼,剑身先是寻到七寸处重重一拍,接着竟由至刚化至柔,如同绳索一般,将自己以一个头尾交缠的奇怪姿势捆成一团,当真是狼狈至极。

    欧阳旌抬手一招,被软剑捆成一团的佘通飞射而来,扑通一声砸到船头,这大蛇百年道行虽说还未化形,一身的蒜瓣儿肉可是没少长,硬是把船头砸的一沉。

    欧阳旌笑眯眯的看着庞大的蛇身,朝柳彦川道:“师兄,你现在重伤在身,决不能轻易泄露行踪,我打算将这大蛇宰了,取出元丹来正好给大侄子筑基用,蛇肉咱们打打牙祭,一蛇两吃,岂不妙哉”

    佘通吓得眼泪都流出来,晃动起巨大的蛇头哀求道:“小妖无知,冲撞了几位老爷的尊驾,我辛辛苦苦修炼百年才有这一身微末道行,还请几位老爷高抬贵手放我离去,小妖保证守口如瓶绝不向任何人提及今日之事”

    “哦?”欧阳旌眉头一挑“你若想活命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向这位小公子立下神魂誓约,承诺一是绝不泄露今日之事,二是自愿供他驱策三年,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佘通看了一眼陆辰,面露难色。

    欧阳旌嗤笑一声,道:“不要蛇眼看人低,若不是沦落至此,以你的出身连给这位公子提鞋都不配”

    佘通还是心有不甘,心道这小娃娃连一点真气波动都没有,却要我这后天七品的大妖给他鞍前马后,实在憋屈,转过头却又看到欧阳旌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只感觉头皮发麻,况且旁边看着半死不活的这位明显是个更狠的主儿。

    他索性一咬牙,一坨圆滚滚明晃晃的元丹破体而出漂浮在陆辰头顶,同时以本源精血在虚空中拟就一幅神魂契约,只见那契约自动一分两份,一份隐入元丹外围的金光之中,另一份则直接飞进陆辰的灵台识海中。

    小陆辰浑身一震,灵脉未开的他还无法探查灵台识海,但他还是莫名觉得身体上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变化,好像冥冥中有无数条丝线将他与这条大蛇以某种形式连接在了一起,同时这种连接又存在着主次之分,好像起心动念之间,自己就能掌握这大蛇的生死,虽然他还不知道如何来驾驭这种联系,但在他看来,这模样骇人的大蛇已经渐渐地变得温顺可爱了起来。

    欧阳旌掐了个剑诀,长剑松开佘通庞大的身躯,飞到空中抖了几个剑花,瞬间卷成一个弹珠大小的剑丸,跳进他的袖子里。

    大妖佘通一晃大头,转眼间缩小成一条菜花蛇大小,口吐人言道:“老爷”,说完便乖巧地缠在陆辰的裤腿上,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恭喜大侄子降服七品灵兽一尊,再过半年,地穷宫将会开启,这将是我九州天下的一场盛会,有了佘通,你便能多一分自保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