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豫州。

    大漠黄沙，孤烟直向天际。

    远处的夕阳一半已嵌入黄沙，一半飘荡在半空中。

    偶尔有几只秃鹰飞过，叫声凄凉。

    半坡上有一间客栈，里面已然坐了几个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大汉。

    “吱呀····”

    伴随着风沙，客栈的木门被推开。

    “哟，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眼尖，跑了过来，将一张空桌擦了擦说道。

    “来两碗面，两个菜。”秦牧扫视了一眼周围说道。

    众人看向秦牧，随即便将眼光停留在云素公主的身上。

    大漠可不会有脸蛋如此白净的姑娘。

    似乎感受到那些人的不怀好意，云素公主正欲发作，却被秦牧眼神制止。

    不一会儿，秦牧要的东西就都上来了。

    两人一路奔波，都有些饿了，于是很快就将两碗面吃个干净。

    付完钱，秦牧便带着云素公主离去。

    “走，跟上去！”

    店中那些人各自收拾好自己的兵器，便跟了上去。

    “唉，又一对亡命鸳鸯。”小二将碗筷收拾起，摇头说道。

    “那几个人跟在后面？”云素公主皱着好看的眉头说道。

    “嗯，定是被公主的美色所吸引。”秦牧解释道。

    “刚才在店里为啥不让我动手，那些人明显就是一群强盗。”云素公主不满的说道。

    “店里动手多不好，砸坏了东西还要赔偿，咱们身上的银钱可不多了。”秦牧说道。

    两颗胡杨树下，秦牧拉着云素公主坐下，说道：“就这儿吧，好做肥料。”

    不一会儿，那几名彪形大汉果然跟了过来。

    “哟，这么巧。”秦牧笑着打折招呼说到。

    为首那名大汉咧嘴一笑，露出半口大黄牙说道：“兄弟，不好意思，有人花钱要你的命。”

    接着又冲着云素公主说道：“小娘子不要害怕，我们只要你丈夫的命，不会加害于你。”

    秦牧愕然，摊手说道：“阁下是不是找错人了，在下从未与人结仇结怨，何人会要我的命呢？”

    黄牙大汉抽出腰间的双环大刀，说道：“我乃大刀王二，说有人要你的命就是有人要你的命，拿来这么多废话。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落在老子的手里，拿命来吧。”

    说完便持刀砍向秦牧。

    一个呼吸之后。

    “好汉，好汉饶命，小人有眼不适泰山，冲撞了您。”大刀王二趴在地上，秦牧一脚踩住他的脸，那把大刀正横在他的脖子前。

    其余几人已趴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你刚才说有人花钱要我的命，三个数，说出谁雇的你？不然，项上人头不报。”秦牧伸出三个手指说道。

    “啊、啊、啊……”王二哭出声来。

    “哭？哭也算时间哦！”秦牧提醒道。

    大刀王二连忙收声，说道：“搞错了，搞错了，小人说错了。”

    秦牧收回一个手指说道：“一！”

    “好汉，好汉，小人真的是胡编的，真的没有主顾。”

    “二！”秦牧又收回一个指头，同时紧了紧手中的刀。

    “我说，我说，我说！”

    “小人常年盘踞在地，方才见这位小娘子长得白净，知道你们肯定是从城里来的，于是便起了打劫杀人的歹心，方才真的小人胡编的借口。”

    “这样的买卖干了多少次？”秦牧问道。

    “一·····”

    “嗯？”大刀又紧了紧。

    “一个月大概二三次吧。”王二连忙说道。

    “一个月二三次，一年就是二三十次，算你一次能够打劫一百两，一年就是二三千两银子，银子呢？”秦牧吼道

    王二哭着脸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天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活，说不定哪次就翻车了，所以不攒钱，有钱就消费！”

    秦牧低下身来，对着王二说道：“兄弟我好不容易反劫了一回道，啥也没捞着，不合适吧？”

    王二摸不准秦牧的意思，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不合适，不合适！”

    “既然没钱，那就不好意思了。”秦牧说完，手中大刀作势要砍。

    吓得王二连忙说道：“有钱，有钱！”

    “我没有，有人有，有人有！”王二说道。

    “怎么说？”秦牧问道。

    “小人只是个打手，打劫的钱小人只占一成，大头都被上边的人拿走了。”为了活命，王二已经没法顾及职业道德了，准备出卖自己的上头。

    “再给你三个数，接着往下说！”秦牧再次伸出三个手指说道。

    王二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拍了拍压住自己脖子的秦牧的脚说道：“好汉轻一些，小人不能呼吸了。”

    “快点说。”秦牧说道，脚稍微松了些。

    “本地有一位胡商，名叫鲁万山，与当地知府勾结。豢养我们这些胡匪，打劫过路商人，有时也会递出消息，让我们绑架当地的富商豪绅，索要赎金。小人只是他下面的一个打手，所以他有钱，有很多钱。”

    “他还有一个儿子，更是胡作非为，特别喜欢有夫之妇。只要被他看上的女人，基本掳掠回来之后，就是被奸杀的结局，因为他爹和官府的关系，所以也没人通缉他。有很多次都是小人帮忙处理后事的，所以小人了解的比较清楚。”

    “此人现在住在何处？”秦牧说道。

    “说出来能换小人一条命吧？”王二问道。

    “快说！”秦牧的脚又紧了些。

    “出了这片大漠，约二日脚程，桐城鲁府便是。”王二连忙说道。

    秦牧俯下身子，对着王二说道：“刚才我说我从不与人结仇结怨，这话是真的。”

    “是，是，好汉一看就是慈眉善目，拥有一颗菩萨心肠，所以从不结仇结怨。求好汉放了小人一命，小人回去以后一定多行好事，再也不做坏事了。”王二说道。

    “我说我从不与人结仇结怨，是因为凡是有仇有怨的，都当场了结了！”秦牧轻声说道，手中大刀同时发力。

    王二捂住喉咙，世界在他的眼中渐渐成为黑白。

    做完这些，秦牧对着云素公主说道：“雁北城在哪儿？”

    ········

    京城，皇宫。

    寅时二刻，朱红色的内城大门缓缓打开，秉印太监常洪从建极殿左侧小步跑到殿前，鸣鞭三声后，有随堂太监将大殿的正门打开。

    这些文武大臣分四列依次序执笏雁行进入，最前端的均是超品国公或者一品重臣身穿紫色袍官服，其次便是身穿绯色官袍的各部侍郎或者御史都统，最后面的是身穿青色或是绿色官袍的各部主事或是京城衙门堂官。

    第一列为武臣，由大都督府大都督司马无忌领衔；

    第二列是内阁首辅萧太岳领首的内阁及六部官员；

    第三列由清天监的监正顾朝奉领首。

    第四列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领衔。

    进入大殿，明黄色的皇座空置，皇座并不奢华，看起来像是一把极其普通圈着扶手的明黄色楠木座椅。

    座椅前方摆着一条铺着金黄色绸布的长案，左侧案上堆满了账册文书，八行空笺和砚台笔洗。

    右侧摆着一个三足加盖的黄色铜炉，炉盖上镂空着八卦图案，不断有淡淡的香烟从镂空中飘散出来。

    在其左侧，有一座黄色台案，珠帘掩盖，天后娘年便坐于此。

    常洪再一次鸣鞭，众位大臣三跪九叩，山呼“天后娘娘千岁”。

    礼毕之后，内阁次辅徐世阶出列，行礼说道：“启奏天后娘娘，昨日内阁已将今日朝会所议之事呈启娘娘及各部臣工。这头等大事便是辽州布政使杨大人所奏的原姑苏城太守袁青啸勾结突厥叛变之事，此事经由公主殿下亲自谋划，亲自处置，已成功粉碎袁青啸的阴谋，但目前云素公主滞留辽州，如何安排，请天后娘娘决断。”

    天后娘娘目光扫过众位大臣，开口说道：“嗯，小丫头不懂事，惹了麻烦，诸位议议吧。”

    台下的清天监监正闻言，脸色不自觉的变了一下，云素公主此次在姑苏城立下大功，却被天后娘娘安以惹麻烦的名头，似乎意有所指。

    不一会儿，有人出列后跪倒朗声说道：“臣礼部给事中刘忠全有本弹劾。”给事中本就是六部言官，有弹劾之权。

    天后娘娘似乎对此并不意外，淡淡说道：“刘爱卿讲吧。”

    刘忠全直起身子，组织了一下思路说道：“臣闻朝廷之本者，在于法也；尊法者，天下之所结也。云素公主本位司寇之职，理应带头维护朝廷法度。然其在姑苏城不遵朝廷法度，私自授予官职，公然拉拢朝臣，已有结党营私之嫌，臣具本弹劾，万请娘娘严惩。”

    清天监监正闻言，眼神有意无意的飘向都察院的御史田不语

    果然，都察院御史田不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大殿中间，跪下说道：“臣都察院御史田不语有言启奏。”

    都察院御史有风闻纠察之权，天后娘娘淡淡说道：“田爱卿讲讲吧。”

    “臣闻君子乐得其志，小人乐得其事。公主以破瓜之龄远赴辽州，志在社稷；如今在他乡突逢异变而沉着应对，身处险境而力挽狂澜，粉碎了袁青啸的狼子野心，挫败了左贤王的阴险诡计，其功概莫大焉，此等壮举应予以嘉奖，且应由礼部安排人员前往辽州迎接。然则此等巾帼之举，却被朝中奸吝小人恶意诋毁，妄加罪名。更是甚者，竟不顾人伦亲情，离间天家骨肉，似此等小人行迹，臣请娘娘以大不敬斩了此僚脑袋罢。”

    田御史一番激扬陈词后，朝堂诸公并无特别反应，就连当事人刘忠全也依旧直立沉默，丝毫不在意有人想斩了自己的脑袋。

    并非是对于生命的漠视，而是因为近些年来每逢朝会都察院的这些御史总会蹦出来，不是要恳请娘娘砍了谁的脑袋，就是要灭了谁家的满门。尤其以田不语为首的几位御史实在是老工具人了。

    见大殿中众人沉默，天后娘娘这才开口说道：“田爱卿言重了，刘爱卿所言也是就事论事，是功是过，内阁有何评议？”

    主持朝会的次辅徐世阶眼观鼻，鼻观心，表示自己只是个主持人，不发表任何意见。

    其他几位内阁大学士默默低头心中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嗯？”天后娘娘发出了不满的信号。

    白发苍苍的内阁首辅严藩这才似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般，踱步出列，躬身行礼回禀道：“启奏天后娘娘，老臣以为自古评议皆是功是功，过是过。卫国公主于国有功毋庸置疑，但漠视朝廷法度，私自任命朝廷官员，却也是事实。然而，公主毕竟为皇室贵胄，其功其过老臣以为应交由宗人府处置为妥。只是这些突厥人，祖祖辈辈多少代了，都想翻过秦岭，占据辽州。此次金帐王庭更是公然撕毁合约，左贤王亲临我九州之地，其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但眼下，陛下圣体抱恙，是战是和，还需尽快商议。”

    天后娘娘听完严藩的一番说辞后，心想毕竟是老首辅，境界出奇的高，三言两语不但将事情踢给了宗人府，还无意间转移了话题。

    对于这种情况，顾朝奉已经见惯了，于是不紧不慢的出列说道：“云素公主此次远赴辽州，有陛下明旨，故而虽为履行司寇之职查案，实为钦差巡视辽州。诚如方才首辅所言，眼下辽州之势危急，金帐王庭虎视眈眈，此等情况下，理应事急从权。所以公主以皇家玉符授职姑苏城太守，并不违反朝廷法度，且新任命的那位太守上任之后，颇有作为，不但很快的就肃清了袁青啸叛逆的影响，而且城中各项事务亦在有序推进，深得民心。故而臣以为其太守之职，吏部应尽快予以明册，以安边城百姓之心。”

    “臣附议！”吏部尚书出列说道。

    “臣附议！”大理寺卿出列。

    “臣也附议！”兵部尚书出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