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收拾好客厅的桌椅，我就赶紧躲到了房间里，正想今天能不能就这样熬过去，妈就来到了我暂住的房间，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说：“俺跟恁爸这不是逼你，过了这个年下你都27了！要是二十四五，你愿意等就等两年，这都二十七八了，还等啊？”

    我只觉得心口骤然聚起了一团怒火，但却不知道从哪发，只是忍不住的接了句：“我二十四五那会，你说正是挑嘞时候。”

    妈急道：“那还不是为你好啊！你这一棚嘞，差不多都结婚了，没结婚嘞，也都订婚了，就剩芳芳、夏梅，还有你了，芳芳头一个月就请假回来相亲了，不像恁俩，给介绍还嫌这嫌那嘞。你还好点，那个夏梅，又是要一米八，又是要本科，还要长嘞好嘞，气的她娘不管了，连媒人都说，打的灯笼也找不着！”

    妈说着，鄙夷的哼了一声，又补道：“也不看看自己啥样，光要求这要求那有啥用啊！有那种能好嘞小孩，人家能看上你吧！”

    我想了想夏梅，就觉得以她的学识，如果不是烦了、故意的，应该说不出这种话，所以忍不住的应了句，“人家那样说，就是不想待家找吧，恁非得硬逼的人家找，还嫌人家事多。”

    只见妈急道：“硬逼的？这让恁找对象还是害恁是吧，恁看看恁都多大了，人家那不上学嘞，跟恁差不多嘞，孩的都老大了，恁能一辈的不找吧。”

    我禁不住的补了口气，感觉特别郁闷的想了想，“如果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结婚这种事该多好啊，我也不用死皮赖脸、拐弯抹角的催章竣了，也不用受这种侮辱和煎熬了…”

    可我也清楚，这种想法是异想天开，只听妈接着嚷道：“我跟你说，越往后越没好啥！”

    “现在嫌这孬、嫌那孬嘞，到过两年，连孬嘞也没有！”

    “再找就是那种三十四岁嘞、娶不上媳妇嘞光棍汉的了！要不就是二婚头的！”

    “别觉得上个学就高哪和去了，恁将来说不定还不跟人家不上学嘞嘞！”

    “光自己看的自己好、挡啥用啊，得让人家看的好才管用嘞~”

    “要长嘞好嘞，你自己长嘞好吧！要一米八嘞，你自己长能高了吧！自己长到一米七了吧！”

    听的我只觉得，幸好我从来没要求过一米八，也没说过要长的多好，可再仔细想想，要是找和章竣差不多的，也差不多就是夏梅要求的那些了。。。所以就像往常一样没再吭声，因为吭声只会延长这种“刑法”。

    但在家里，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害怕踩雷的战士似的，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多问一句，即便我看到妈给弟弟洗袄，想寒暄的问一句，“新买的羽绒服啊？”，也终究没有问出口，就好怕再扯出什么幺蛾子。。。

    可妈看了一眼我看那羽绒服的眼神，就忍不住似的怨道：“今年又给恁兄弟买了个袄，你年时给他买嘞那个，袖的短嘞不能穿，出不开身。还有招招之前给恁爸买嘞保暖内衣，也是短嘞不能穿。”

    我只觉得一阵憋闷，好像有千言万语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只听妈接着嫌弃说：“恁俩给买衣服，也不问问就买，恁大姐，人家给买衣服，都是事先问问穿多大嘞，安排好，要是小嘞话，能调换，恁俩就是啥也不问，就买回来了，说不给买吧，也给买了，说给买吧，又不能穿，隔的错喽碍事，还不跟给钱嘞。”

    我只觉得就像快被憋死了似的，躯壳禁不住的补了口气，忍不住的应道：“不能穿，恁当时咋不说啊，又不是不能调换。”

    妈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说：“人家余余啥也没说，就觉得给买都不孬了，还安排不让我说，我是有啥说啥，买衣服不能穿，不是白花钱啊，这给恁兄弟买衣服，都得奔的最大号嘞要，他那个个的，号小了根本都不办事。”

    我的躯壳禁不住的补了口气，赶紧安慰了下自己，“算了，反正你现在工资低，也给他们买不了什么了。”完了，又忍不住的心思，“幸好那个三千的工作没了，不然，不知道又有多少破事呢，这样至少清静！”

    可即便工资一千多，发压岁钱的事，妈还是和以前一样，生怕我不给似的、提前安排好，说也给云云的孩子一份，理由是大姐买房子，她又帮钱了。

    听着这个理由，我感觉特别不舒服的想了想云云这个人，结婚和送中米的份子钱，我都给了，也给她买过我自己都舍不得买的好衣服，可她从来都没问过我需不需要帮忙，甚至从来都没有问过我过的好不好，没有往外给钱的事，我生命中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

    可想完，我又觉得不应该这么计较，她可能就是那种啥都想不起来的人，完了，我又觉得无法说服自己，如果是啥都想不起来的人，为啥能想到帮大姐，如果不是平常就经常联系，她怎么可能知道大姐需要钱，而大姐，我也从未听说过，给她买过自己都舍不得买的衣服，可是再看看，好像所有的人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错，我若是计较，又会被说事多，甚至她们会在心里觉得，是我不好，所以人缘才没有大姐的好，最后我只好安慰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为这种小事耽误正事。”

    给完份子钱，我又像被绑在十字架上似的、跟着走了趟亲戚，年假才终于结束了。

    走亲戚时，姥娘大概是没找到三妹，也没找到不是一起去的次选大姐，所以不知道扯谁的手好了，竟然扯起了我的手，我当时只觉得一阵反感，本能的就想抽开，接着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就拼命的安慰自己，她好歹是个老人，我作为一个上过学的人，应该尊老爱幼。。。

    等她终于放开我的手之后，我脑子里禁不住的就想起了与她屈指可数的相处经历，除了那一年一次的跟吃了习惯屎似的挑拨，然后就是小时候，我们在妈的说服下，好不容易在非年节的时候去走了一次亲戚，结果她为了给三妹塞好东西，把我和弟关在了门外边，还有上初中时，我在医院照顾动手术的妈，吃别人来探病时给买的葡萄，被她斜着眼嫌弃能吃、一口一个也不嫌酸。。。

    当时连妈都看不下去了，好像感同身受的说道，“让她吃去呗，这葡萄又不能隔的，不吃都坏了，我又不能吃，就她待跟前照顾我，她不吃谁吃啊。”

    我当时拼命的忍着，眼泪才没有掉下来，等姥娘走后，妈看了看我，又替我抱不平似的烦道：“恁姥娘就是带样，待见谁，恨不能供起来，不待见谁，就可着劲嘞克桑，连吃都不让吃，你说这又不是她买嘞，又不是待她家，她管能些干啥。”说完顿了片刻，又补道，“这幸好不是待你跟前，要是待你跟前，你都克桑死啊。”

    听得我只觉得肺腑之处抽的厉害，怎么拼命的忍、都忍不住，泪水滑了一脸，妈接着烦道：“还不跟不来嘞，咱这出能大嘞事，连恁爷爷能偏心眼的嘞，都知道拿点钱帮帮，这一帮的熊忙不帮，待这和跟扶枪嘞似嘞站一盘的，还得管饭，还惹嘞俺闺女哭！”

    我知道不应该再哭、让妈难受了，可就是怎么忍都忍不住，只听妈接着又安慰说，“妮来，别哭了，谁疼都不跟爸妈疼，你又不待她跟前，就过年下去一次，怕啥啊…，擦擦脸，别哭了，你要是饿了，那个橱的下边还有鸡蛋糕啥嘞，你吃就行~”说完顿了片刻，又补道，“没人疼，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你长大了没能些心事，到以后，恁姥娘那边嘞，连上恁爷爷这边嘞，她谁有事，也没脸找你。你跟俺、还有恁爸不一样，这些有年纪嘞就是再偏，俺跟恁爸也不能不管，不然让人家外边嘞说不孝顺。”

    想着最后的话，想着长大以后、如果能嫁的远点，我感觉肺腑之处那种发紧的抽搐好了许多。

    可长大后，我却被卡在了结婚这一关，总感觉我和章竣会是有缘相聚、无缘相守，到最后，一切都会像我怕的那样，不得不在家相亲将就，到那时候，走亲戚这种像上刑场一样的折磨，我一辈子都得硬着头皮受着。

    然后就是跟着妈去看姥爷，姥娘把我领到他面前，像无数个往年一样，跟介绍陌生人似的对他说，“二茵来了，来看你了。”

    我照着以前的模子，喊了声姥爷。

    他像是得了阿兹海默症似的，啊了一声，直到姥娘又把我介绍了一遍，大声的说了一遍，我是谁家的老几，叫什么，他才来了句，“二茵是吧？”

    我也不知道该说啥，就嗯了一声，其实我觉得，他脑子里并没有调出我这个人，但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他也只能来这么一句。

    然后在不能马上离开的时间里，我看着他那张苍老的脸，只觉得还不如看别人家的陌生老人，就忍不住的想，如果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他是得了什么病才不认识我的，该多好啊，那样起码记住过，可现实却是，打我记事起，每次过年轮到我喊姥爷时，都是这样的一套介绍。而我又从妈口中得知，他经常夸弟弟，即便弟弟也是和我们这个小家的其她人一样，从来没有闲着没事在他跟前晃悠过，却能让他念念不忘，还有三妹喊他姥爷时，也并没有像我这样，需要这样一套反复的介绍，所以不是得了什么病而不记得我，不是电影里演的那种催人泪下的情节，是从来就没记住过我。

    坐在返程的车上，我又想起了章竣，就好想能赶紧结婚，因为在我的圈子里，只有远嫁给他，才能满足我看父母不算太难、也有理由不再走其它亲戚的需求，如果像大姐那样嫁到邻巴庄上，就得继续像被绑在十字架上似的走亲戚，走这种对我来说还不如去养老院看看的亲戚。

    可冬去春来，百花开了又败，润姐都开始忙活搬家换新店了，章竣始终没有一点消息，跟不在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