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堆积的尸体像是一个怪物一般，可是赵铁并不觉得可怕。

    那些人活着的时候都只能惨死，成了鬼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听了说书人说的话，赵铁知道了，眼中看到的往往不是最悲惨的。

    皇帝还有官员富绅的每一次豪奢，都会制造出累累白骨，那些白骨铺就成了一条富贵的路，百姓走在上面会成为路的一部分，这些都是看不见的惨状。

    这一天，饥饿迫使人发了狂，他们很难再用头脑去思考问题了，肚子已经主宰了他们的意志。

    他们这时想到了军爷的建议，于是蜂拥着去找军爷问问情况。

    流民的脸依旧是麻木的，可是死鱼一样的眼里隐隐带着些期待。

    可能是觉得这样的问题让自己内疚吧，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道：“军爷，上，上次说的那些事情，您还记得么？”

    三角眼笑了笑，却是故作不知问道：“什么事情啊？”

    流民们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狠下心来道：“军爷，您前两天说卖掉孩子妻子的事情，还请您细细说来。”

    三角眼故作恍然大悟，道：“哎呀，你们说的这件事情啊。这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呢？我知道你们心里愧疚不安，你们重感情，可是碰上了这天灾，能有什么办法呢？

    “牺牲一个两个人，总比大家一起死要好，你们说对不对？我想如果你们牺牲自己也能救活家人的话，你们也会挺身而出的。”

    三角眼先不着急着进入正题，而是宽慰了流民一番。

    他也不知道与这样的人打过多少次交道了，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自然也知道如何用两句话哄着对方。

    流民们略带感激地看了军爷两眼，谢谢他能如此理解自己，也减轻了自己内心的负担。

    三角眼看到了这种眼神，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因为你们人数太多了，进城之后难免引起混乱，所以只能在城外交易。

    “不过过程并不难，你们找些绳子或者是去山里找根藤条，把女人和孩子捆了放在路边等着。我就去城里给你们宣传宣传，等着他们出来挑选就行了。”

    流民嗫嚅道：“那个，军爷，就是，我们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价钱啊？”

    三角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啊，平日里就有孩子女人买卖，那时候的价钱还算是公道的。但是啊，现在是什么行情啊？人可不值什么钱，要不然那外面的尸体也不会堆积如山了。

    “一个孩子，先前可以卖到二两银子，现在卖的话，一两银子就顶天了。女人情况要好一点，城里的鳏夫多，卖个三两银子不成问题，再不济也可以卖给大户人家做婢女，二两银子也是有的。

    “虽然这些钱不多，但如果换成烂谷子熬成粥吃，那也可以维持不少时间了，好歹比吃土和吃树皮要强啊。”

    流民们听了，面色愁苦，问道：“军爷，这好歹是人啊，咋才卖这些钱呢，能不能想办法卖多一些？”

    三角眼听了，摇摇头说道：“我说你们这些人好不通世故，你们的妻子跟着你们也是受苦，能不能活下来还不一定哩。但是你要是卖了她们，你们都可以不用死了啊，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当然，要是女子长得水嫩漂亮的，那就不要卖了，可以考虑卖身啊。一次三十文钱，一天十次那可就是三百文钱，十天就有三两了，那是源源不断的钱啊。更重要的是你们也不用分开。”

    流民们听了，面色更加难看了，只是有些人明显意动了，显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有人问道：“军爷，卖身是怎么个卖法？”

    三角眼笑道：“你看看，我这个主意还是有用的吧。既不用分开，又不用一起死，多好。可是我得提醒一句，长得不好看那是不行的，也卖不出什么钱来。

    “至于怎么个卖法，那其实也简单。谁要卖的话在城门这里登记，我会给每一个登记的人提供一个简易的帐篷和床。当然，帐篷和床可不免费，我也需要花钱买的，不贵，一共才三十文，等你们赚钱了还我。

    “帐篷呢就放置在河边，这样也方便女子洗净身子，当然，有条件的话将衣服也换换，别留下什么味道才好，免得客人嫌弃。大概就是这些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军爷，那个钱能不能便宜些啊？有些贵了。”

    “不贵不贵，你是不知道现在的物价，什么都缺，什么都贵啊。如果你们不要帐篷和床那也没关系，自己不介意就行了。”三角眼满不在乎地说道。

    流民们见讨价还价无望，也只能当哑巴亏自己咽下了，都沉默了下来。

    三角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看你们都没什么意见了，那就这么定吧。”

    三角眼说完，正准备进城去安排这些事，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转过身来笑呵呵地说：“哎呀，你们看我这记性，忘记说最重要的事情了。

    “你们甭管卖什么，那都是生意，既然是生意，就得交税钱。既然皇上没有说减免，那就还是按以往定的，三成税钱。”

    流民听了，黑气沉沉的脸惨笑着，用近乎乞求的话音说道：“军爷，我们都这样了，还需要交税钱吗？”

    军爷笑容收敛，正色道：

    “那是当然，上到富商巨贾，下至贩夫走卒，那都是得交税钱的，没有税钱，朝廷怎么活？朝廷活不了，怎么保护咱们啊？所以该怎么办，咱们还是得怎么办。好了，你们快些回去准备吧。”

    流民们无奈，他们左边脸上写着文盲，右边脸上刻着贫贱，又拿什么来和士兵讲道理呢？

    更何况，洞穿人心的从来都是刀枪，不是道理。

    赵铁站在一旁，看着军爷说得振振有词，突然很想将这人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不是和猪狗一样。

    他更想去看看那个昏庸无道的皇帝，此刻在做着什么事情。

    得益于军爷的卖力宣传，不一会儿就有成群结队的人从城门中走了出来，遮掩住口鼻过来买孩童妇女。

    有些人是管事模样，身后跟着两名仆从，有些人不修边幅，一看就是鳏夫，有些人则是夫妇，大概是膝下没个子女，出来买一个的。

    在一处空地上，已经跪着了许许多多的女子孩童，孩童一边，女子一边。他/她们的双手被捆绑在后面，像一个任人宰割的牲口，每一个牲口的背后都站着一个或者几个人。

    他/她们有的神情木然，似乎已经认命；有的悲伤不已，像是对家人不舍；有的则是满脸怨恨，大概是被强行绑来的。

    鳏夫们走在一个个跪着的妇女面前认真地打量着，他们并不着急。

    并非是他们拥有足够的耐心，而是他们知道，在这些灾民面前，他们可以像一个皇帝那样，耐心地挑选着自己的爱妃。

    鳏夫们一边看着身旁的女子，一边议论道：

    “啧啧，你瞧瞧这个，奶儿大，屁儿肥，这要是养好了，还不得给我生几个大胖小子啊。快，快，这个都别和我抢，我要了。”

    “吴老二，你快拉到吧，一双眼睛天天盯着隔壁那些老娘们的屁股看，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放上去才好。馋身子就馋身子呗，非说要生儿子。你到时候可得克制一下，别精尽人亡了。”

    其余鳏夫们笑了起来，叫吴老二的鳏夫脸一红，梗着脖子道：

    “放你娘的屁，老子没看过，别瞎说。倒是你，周老三，你天天给隔壁王寡妇家挑水，还时不时把钱给她花，结果人家手都不给你碰一下，你说你贱不贱呐。”

    “去你奶奶的，睁眼说瞎话，我会馋那寡妇身子？是她馋我的身子，三番五次对我动手动脚，但是我一直都没让她得逞。”周老三红着脸道，气力用上了，可是底气却是不足。

    “去你娘的，老子明明看见你好几次想摸那寡妇的手，都被她打开了。整天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可别丢人了。”

    “好了好了，怎么还吵起来了呢？馋女人身子有什么可耻的？按我说，自个儿找自个儿的，回去了好好享受享受，这才是正经事啊。”

    有人说了这番话之后，众人纷纷点头，又自己打量了起来。不一会儿，鳏夫们都各自交了钱，领着不情不愿的女子回家。

    “哎，瞧瞧我挑的，这小脸蛋长得多俊啊。虽然个子小些，人也瘦瘦的，不过要是养好了，搂着睡觉别提有多舒服了。”

    “你那不行，看看我的。这小嘴肉嘟嘟的，亲上去那不得美死我啊。你再看看这大腰子，真得劲。”

    “你们这些都不叫事，老子将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买了三个妞，每一个身材都不一样，你们就可劲得羡慕我吧。”

    “呵呵，就你那小身板，能吃得消吗？可别死人家肚皮上了。”

    鳏夫们说着笑着，一些女子就哭了起来。

    “哎呀，你这是哭什么呀？什么？嫌我磕碜？这有啥啊，虽然我长得确实有些吓人，可是到了晚上，和潘安也没有区别了啊。我还悄悄告诉你，我本钱可比潘安大哩，保证你用了之后离不开我。来，快给我亲一下小嘴儿。”

    “别哭了，再哭揍你啊。老子花钱买了你，你还能跑咋地？今晚回去老子就给你买条铁链子，把你给锁上，看你还有啥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