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小溪村传统就是捕猎，凭甚要干那靠天吃饭的软弱活计，你是在羞辱山里的武者吗？”

    “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动不动就是耕田读书的，不懂就别瞎指挥……”

    “啪！”

    话未说完，只见陆三羊老手一拍桌。

    “造反吗？”

    “小叶村正这是在为咱们村忙活计，是在给咱们想办法，你不感恩就罢了，还耍上脾气了。”

    “怎么？小叶村正不知道村里情况，你也不知道规矩了！”

    陆三羊指桑骂槐一顿输出，叶亭早有预料，倒没失了方寸。

    ‘你个老阴阳人，给爷们儿等着！’

    石虎自然听出了话中深意，也不生气，讥笑看向叶亭。

    “我说的是实话，耕地什么的，只有没卵的孬货才干，打死我也不干。”

    陆三羊见状，捋了捋胡须，似笑非笑看向叶亭。

    “小叶村正，小老儿知道你是为咱村好，石虎这人，混是混了点，说的话也在理。”

    “咱们小溪村祖上不是没想过换个活计，可一来这里面水太深，咱们乡下人吃不准。二来，这看天吃饭，老天爷心情不好，咱们就得挨饿。”

    “若真放下本事，靠天吃饭，祖宗要是知道，非得爬出来敲死咱们不可！”

    “可不是吗！”石虎摊了摊手，扫了眼其他人，“咱们好不容易拿命拼出的地盘，总不能一句话就丢给望山村那群杂碎吧！”

    “若是退出来了，以后想拿回来，哪有这么容易。”

    众人闻言，也是连连点头。

    “就是！那都是咱用命拼出来的，凭什么不要。”

    “村里那么多人填出来的，一个小娃娃啥都不懂，瞎指挥什么。”

    “哼！怕不是望山村派来捣乱的。”

    山里争斗自有章法，小溪村和临近的几个村子，互有争斗。现在这几匹山的狩猎地盘，可都是他们用命拼出来的。

    在场除石虎外，还有好几位捕猎队队长，看向他的脸色都不善起来。

    叶亭对这些只是含糊了解，现在被这一通骂后，才知道深浅。

    脸色顿时黑下来。

    ‘丫的，老银币，迟早让你给他踏实跪着。’

    ……

    “大家误会了。”

    “我并不是让大家直接放弃捕猎传统，放弃咱们现在有的地盘，全部回村里来耕种。这种绝根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我先声明，我并不是反对大家保持捕猎传统，反正咱们村以捕猎为生，每季也都是上的肉税，我如果图省事儿，安安心心过我的日子，努力为自己谋个出路即可，没必要来这一出。”

    一听这话，刚才还气愤的村壮们，才缓下气来。

    陆三羊眼中闪过一丝阴诡。

    他原本还觉得叶亭这位村正过于稚嫩，毕竟才十五六岁，只需要稍加手段，这村里的刁蛮风气，就能把他压垮，不曾想。

    ‘不愧是朝廷用人，这番话连我都说不说出来。’

    叶亭没去管老银币的反应，今天是他第一次显露声音，一字一句都说的认真。

    “只是我这些日子，我将咱们小溪村跑了个遍，也聊了个遍。咱们村子目前的活计太过单一，光上一季，咱们村就死了五个男人，残了三个。再这么下去，咱们小溪村怕就要亡村了啊！”

    站在村民的角度，晓以利害，陈说道理。

    这是他前世积攒下的宝贵经验。

    果然，听完他这番话，包括老银币在内，众人皆是沉默。

    小溪村的人，尤其是此刻在祠堂里坐着的这些位，随便一个都比叶亭更了解村子现状。

    “你说这话，咱能不知道。”石虎有些无力说出一句，随后又叹出一口气，“今天是出猎大会，你个劳什村正，讲这些，是要坏咱们气势不成！”

    “既然都知道，何不分出部分人来耕种，自己产粮种菜，又有捕猎队，岂不是更好。”

    “哼！说得轻巧。”

    “村里三百多户人，若分出一半精壮种地，猎回的肉根本就不够，整个村子起码就有一半人要饿肚子。”

    “种地不像打猎，只要肯吃苦，再不济都有些收获，那是全看老天爷心情的。”

    “种地朝出夕归，哪还有时间修炼，不修炼，想进山捕猎都做不到。”

    “是啊！若不修炼，个个都成了软脚虾，到时候望山村打过来，三五个都干不过人家一个。”

    众人七嘴八舌，说到最后，才让叶亭抓到重点。

    归根结底，修炼才是所有人关注的核心。

    种地，须开荒拓土，翻土插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而捕猎，出猎时实战打磨，归猎时修炼反思，对武者来说，再合适不过。

    他也了解，小溪村中，不乏有练就一身好武艺，到坊市，甚至县城里谋得一分好差事的人。

    这些走出去的人几乎没有回来，但却成了这些人心中的榜样，念想。

    叶亭好不容易绕过陆三羊，形成当下局面，自然不甘心放弃。

    “那女人呢？我们完全可以让女人耕种，男人捕猎。”

    此话一出，包括石虎在内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连陆三羊也是神色古怪。

    “嗯？”

    “小叶村正不知道也正常。”陆三羊打着圆场，“咱们村的女人们赚的可不少。”

    “噢？”叶亭好奇。

    他这些天走下来，倒是没发现小溪村有多富裕。

    “咱们村临靠小溪，靠这个承接了坊市很多人家的浆洗业务，这浆洗酬金可不少。你要让她们放下手上的活去种地，她们怕是不会答应。”

    “何止是不答应，不用棍子打你都是好的咯。”石虎打趣道。

    “这……”叶亭一时无语。

    只能说他没做好调研。

    “好了，小叶村正，你刚来，就别瞎指挥了。这时辰马上到了，可耽误不得。”石虎大笑着拍了下桌案，虎背熊腰站起身。

    以陆三羊为首，众队长齐排站立。

    “点火！”

    随着陆三羊苍老声音一喊。

    巨大火蛇在祠堂前熊熊燃起。

    当篝火燃起，所有人庄严肃穆，双膝分开跪地，上身挺得笔直。

    “拜山神！”

    众人叩拜，三个响头实打实。

    拜完，以石虎为首的几位队长，端起案上的碗，碗中盛着半碗血。

    “见血！”

    所有出猎男子面向祠堂，保持着上身笔直的跪姿。

    几位队长食指中指并合，将碗中血抹在一个个额头上。

    出猎大会，是小溪村几代传下的传统。

    小溪村世代捕猎，平日里各家各户进山捕猎，只需要向村里报备一下即可。

    每逢季中月底，便会有一次整村出猎的行动，一年四次。

    每一次大行动，都会有一次这样的出猎大会。

    等所有出猎村壮额头都抹了血，几位队长也都站在各自队伍的前方，看向陆三羊。

    只见陆三羊端起一碗水，用手点了点额头的血，随后又将手点进水中。

    下方数十人，也都行动一致。

    叶亭站在祠堂中，被这原始的一幕深深震撼。

    无论何时何地，人类为生存，都能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潜力。

    正处震时，看到这一幕，虽然很想保持肃穆神态，心里却止不住冒出一句话：

    ‘太不卫生了，容易交叉感染！’

    当然，小溪村众人都不知道叶亭此时的心理活动。

    一口饮下血水，石虎等人眼含凶光，高举手中武器。

    “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