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麟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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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难夫妻泪别幼子

    夏末秋初,已有葡萄熟了。

    那樵夫不多时又来了一趟,送了两串刚摘的葡萄,对击竹子说:“吴藻在梓潼收了成都来的信,便急行军回去了。姬家并无动向。我路过葡萄园,顺手摘了一些,捎给师父尝鲜。”

    说完,便又去周围警戒了。

    众人各吃了几枚,颇为满意。

    梦芝只觉酸甜可口,便一个人抢去,三两下就吃光了这一串。

    辛剑秋见她还要伸手捞第二串,气得赏了她一叩关节。

    这才保住了第二串葡萄。

    小星佑今日尚未吃奶,却不哭不闹。于是众人以为他不饿,也没放在心上。

    唯独澈明道人见了,也不多话,只从里面拿来一罐蜂蜜,放在葡萄旁边,对夫妻俩说:“你们都吃了葡萄,可甜?”

    二人点头。

    “你们再吃一些蜜。可甜?”

    梦芝笑道:“蜜岂有不甜的?”

    便取了蜜吃。

    姬元烈也吃了些。

    “甚甜。”姬元烈笑道。

    辛剑秋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看向侯愚时,侯愚也不解,只摇摇头。

    击竹子大致明白了,却不做声,仍要灵羽搬砖。

    澈明道人见二人都吃了蜜,又说:“你们再吃葡萄。可甜?”

    梦芝开心地挑了一枚,却酸得直吸凉气。

    “酸,好酸!”梦芝酸得口中生津,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只三两下便囫囵咽了葡萄。

    姬元烈不解,也捡了一枚。也是酸。

    辛剑秋看了看小星佑,脸色发青。

    侯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梦芝也想到了什么,呆若木鸡,脸色有些发白。

    姬元烈却不甚明白。

    梦芝也不理他,只摸了摸小星佑的脸,抱到里间,喂了奶。

    灵羽也想问,又被击竹子一竿子打去搬砖了。

    侯愚支开了姬元烈。

    灵羽实在不想搬砖了,便和姬元烈切磋切磋拳脚。

    不一会,小星佑吃饱了。

    梦芝打整完毕,刚想出去,却见澈明道人和辛剑秋一起进来。

    澈明道人让她坐下,切了切脉。

    然后取出两个小瓷瓶,一个是红色塞子,给了梦芝;一个是黛色塞子,给了辛剑秋。

    他对梦芝说道:“师妹,你的身体,自己明白。这是‘芝王补天丹’。若是发病,取红色的那瓶。但不可无病时服用。”

    又对辛剑秋说:“妹子,此去襄阳,恐怕有人要发难了。这里面有几枚‘灵龟养志丹’,是我师父传我的闭关之药,服用一枚,可在三个时辰之内气息、心跳俱灭,神魂归于灵虚。必要时可用它。”

    二人点点头。

    暮夏,仍在酉时末天黑。

    此时已近申时四刻。

    虽然立刻启程,夜里便能到葭萌关,但姬元烈始终不肯走。

    梦芝轻抱小星佑,走到二人战圈旁,对姬元烈撒娇道:“烈哥哥,你乔装打扮打扮,去城中探一探消息,顺便给我买些蜜饯,好不好嘛。”

    姬元烈便去梓潼城内,称了些梅干、甜杏。

    出城时,听见有人走街叫卖:“糖葫芦儿——冰糖,葫芦儿——”

    那糖葫芦串的是葡萄。

    姬元烈一时兴起,挑了几串,又突然想起在清虚观吃蜜的事来,便问他说:“小哥,你这葡萄吃起来,能不能一会儿酸,一会儿甜?”

    卖糖葫芦的不明白姬元烈的意思,反问:“老爷,这葡萄岂有一会儿酸一会儿甜的道理?要不都甜,要不都酸。”

    “可我吃过一种葡萄,吃第一口时甜,又吃了些蜜,然后再吃那葡萄,便酸得不行,这岂不是一会儿酸一会儿甜?”

    卖糖葫芦的,像见了傻子一般,神色奇怪地瞅着姬元烈,说道:“老爷,你吃了蜜,岂有不酸的道理?”

    “此话怎讲?”

    “嗨,这蜜可比葡萄甜十倍百倍,你初尝葡萄,确是甜的,可吃了那十倍百倍甜的蜜,你自己不曾觉察,舌头却自然知道,故而便瞧不上葡萄的甜了。不是小的说您,任那果儿如何的甜,但凡吃了蜜,再吃果儿,那便全都是酸不可耐的了。不瞒您说,我这葡萄串儿的糖葫芦啊,吃的也不是这葡萄的甜。”

    卖糖葫芦的走了。

    姬元烈突然悟到梦芝面色发白的原因,狂奔而归,不多时,回了清虚观。

    梦芝见他回来,便笑了,腾出一只手来,要抓他怀里的蜜饯果子。

    不想,走到近前,却见姬元烈面色铁青,问澈明道人说:“师兄,孩儿他究竟还有什么病?明明半日未曾吃奶,他为何不哭不闹?”

    澈明道人摇摇头,并不说话。

    “他那时受的伤痛,足以盖过饥饿的不适,或是足以盖过一切的苦痛,因此,他已没了痛觉,是吗?”姬元烈气急攻心,抓着澈明道人的道袍,嗓音低沉,双手颤抖。

    澈明道人终究点了点头。

    姬元烈恨得咬牙切齿,拿起却邪,便要杀到梓潼姬家。

    梦芝欲要近前,却又怕惊了小星佑。

    澈明道人、击竹子、侯愚、辛剑秋四个人迅速拦住他。

    一时间,清虚观内打得昏天黑地。

    灵羽不便插手,只守在梦芝和小星佑旁边,防备万一。

    四个人只想拦住姬元烈,又怕伤了他,故而不曾用真本事。

    姬元烈此时正在火头上,却被他们四个联手拦住,竟隐隐真有些杀意了。

    刚要出剑,却听院中一声稚嫩的欢声。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梦芝怀中的小星佑在笑。

    姬元烈痴痴地望着小星佑。

    小星佑不懂,仍是条件反射般地痴痴地笑。

    泪水,模糊了姬元烈的双眼。

    他随手丢了却邪和剑鞘,一挪身,便到了梦芝身边,看着小星佑,又是垂泪,又是笑:“佑儿,佑儿,你如何笑得出?”

    侯愚拾起却邪,吹了吹灰,抚了抚剑身,收入鞘中。

    澈明道人走过去,劝道:“元烈师弟,如今更不可鲁莽。姬家或与朝廷有所勾结,便是你今日杀了过去,自己又能回来吗?你忍心这孩儿没有父亲吗?”

    击竹子也来劝道:“师弟,如今暂且忍下,便有父子再见之时。况且,东去借兵,即可将孟蜀连根拔起,那时,梓潼姬家,平王遗脉,便失了势,冤有头,债有主。最要紧的是孩儿,你们留在他身边,便是告诉这些人,佑儿还未死。你须得知道,保得住一时,保不住一世,我们可没有第二枚九转还魂丹了!去罢!去罢!让这孩儿,藏在暗中。”

    姬元烈接过侯愚手中的却邪,仰天大哭,挥剑劈碎了院中几块大石。

    看得灵羽啧啧称奇。

    小星佑又睡着了。

    姬元烈也平复心情。他想最后留一夜。

    可梦芝却说:“如今我们在他身边多一刻,他便多一分危险。烈哥哥,走吧,我陪你走吧,你送我到襄阳,好不好?”

    言毕,梨花带雨。

    姬元烈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含泪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