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勇者带来异世界的手办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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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痴情

    话说那戴伦和勇者的三名队友随着值班卫兵长胡尔丹来到了他名下一间独栋房屋内。胡尔丹给房内佣人吩咐下去,为四人分别准备两间房间,先休息两三个时辰,有事明早再议。郭小梅却不乐意,硬说戴伦身上携着的玉娃娃正是勇者信物,说什么也要看着戴伦,以防他遁逃或趁他们睡着了对勇者不利。于是郭小梅便与戴伦在同一房间内休息。

    戴伦已经许久没有长途跋涉,身子骨积了些惰性,实在是熬不动夜。然而郭小梅却兀自坐在对面床上,直直盯着他鼻尖,搞得他浑身不自在。戴伦只当她是早些时候于城外马厩处与他说话之人,怕是等会刚刚睡着,她便又故意说几句难听的话讥讽于他,那可比叫他睡不着觉还难受。心里拿定主意,觉得还是把事情说清楚才好,便坐起身来。

    郭小梅看他起身,倒不怎么意外。实际上她早有些昏昏欲睡,却是有意瞪大了眼睛,要这小贼也睡不好觉,拼他个两败俱伤。若是要吵架斗嘴,她也乐得奉陪。

    戴伦哼了一声,道:“妹子,眼下左近没有旁人,我也不跟你扯谎,便将这玉佩的来历说清楚了,你不要再污我清白就是。你心里稍安些,我们二人也好睡觉。”

    郭小梅登时脸上一红,颤声骂道:“谁……谁要和你睡觉!臭不要脸!”

    戴伦连连道歉:“对不住小姐!我是太困了,一时嘴笨。”探身点了蜡烛,眼看郭小梅脸红至耳根,玄眉微蹙,一双大眼在火光映照下熠熠发亮,竟似受了委屈流泪一般,甚是可爱。然而一同闪光的还有她身旁立着的那杆七尺银枪,却是让戴伦疼爱的心情瞬间幻灭。

    便道:“曹少侠和我在日间见过一面,你们应该听他讲起过吧?”

    郭小梅怒道:“不假,却又如何?当时曹少侠只道你是好汉,对你夸赞有加,那全是受你的骗。倘若我在他身边,怎会让你这小贼假充什么英雄好汉,又怎会任你脏手偷了信物,勇者大人他又怎会……又怎会在地牢受伤!你这臭贼、下三滥、死叫花子……”

    戴伦奇道:“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曹少侠受了伤,还和信物丢失有关?”

    郭小梅气急败坏:“怎么无关?我们几个闯到地牢里一个岔路口,正遇上另一伙人,为首的自称什么‘霹雳的卢’,带的是‘白马会’的特遣小队……”

    戴伦道:“嗯,这‘霹雳的卢’,当是白马会的一个中层头头。据说此人脚程飞快,赛过名马的卢;或说面上有白斑从额头覆至唇齿,正如古书中对的卢的长相描写。然而我在雪漫城逗留数月,对白马会只是略有耳闻,于这‘霹雳的卢’的大名也只听过一两回,今天竟给你们撞上,只怕……那‘白马会’的,算不太上仁人义士。”

    郭小梅听得这话描述详细,不像扯谎,又听他嘴里对那白马会不太客气,便连连点头:“对,他脸上就是有块大白斑!而且他可坏了。可我们当时不知道,勇者大人还挺给他面子,先报上自己身份姓名,还说那马腿子气宇非凡,想和他结交为友。”

    戴伦听她骂那人“马腿子”,暗暗好笑,又因自己也喜欢骂人,心中又对郭小梅亲近了几分:“嗯,这么做也无不妥。天下命运,正系于十二勇者身上。别说是给面子了,只要脑瓜子没问题的,都知道为勇者效力乃是上至达官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每个人的义务、责任、荣耀。”

    戴伦心中倒真是这么觉得的。他自小就被教导,百年一世的十二勇者是全世界生存下去的希望,白天和曹英俊见过面后,既被他英风豪情所折服,晚上在酒馆中知晓他正是勇者,心下更是喜不自胜。郭小梅听得戴伦如此一说,心中赞同喜欢之情按捺不住,当即笑道:“你这小贼倒是识得大体。只是那……”想到当时情形,脸又一黑:“只是那马腿子,硬是要大人展现信物,才肯……才肯让路。”

    戴伦“啊”的一声,沉吟道:“原来他们做的是这档子勾当。”

    郭小梅奇道:“你知道?”

    戴伦点头:“我偶尔囊中羞涩时,也会和人组队下地牢,拣点他们拿剩下的杂货。有时运气不好,遇到这样拦路的,便须给钱。有时给钱也算不得数,只因那地牢中的产出太过珍贵,早已被有心的人霸占了。这些团伙大都是自己占着首领关卡,不许旁人进入分抢战利品,在那底层反复杀个十来日,赚上一趟,便继续往壮士之路深处去。没想到‘白马会’做起了长久生意。说不定从今往后,雪漫城附近有名的洞窟地穴,都要被他们占了。”

    郭小梅说:“正是。那马腿子张口就向大人要钱。但我们初来时想的是,勇者一行身负重任,江湖上行踪所至,多少有人照应,便轻装上路,没带多的钱财。大人下来和我们商量,说我们异乡旅客,虽有些特权,却也不能胡乱坏了当地人的规矩,大家凑一凑钱,给了他便是。哪知马腿子等人漫天要价,本就付不起,还说有这许多过路费、过桥费、绳梯维护费,保护费、手续费、公会介绍费,都得一齐交了,而且是替后面的人收,说是现在不收,等会也要收。这等下三滥流氓,我呸,后面的人也定是要抽我们的血,怎么能上他的当?”

    戴伦说:“是呀,那曹少侠如何应对?”郭小梅说:“大人心也太软,当下还有些踌躇。只不过马腿子他们后方突然有人求援,说是怪物活动异常,好几个人已经丢了狗命。”戴伦奇道:“居然还有这等事。恐怕大灾厄、大浩劫,是真要来了。”

    郭小梅继续说:“那马腿子却不信,只想着敛人钱财。大人听到有人丢了性命,怎还和他纠缠,单足一点,步履升空,越过了那马腿子的头顶,还留下一句‘多有得罪,他日在下必携重礼,登门谢罪!借过!’,往地牢下一层去了。”

    戴伦听得曹英俊行侠仗义之时先使出了自己擅长的轻功,只道自己这无名小辈又与勇者多了几分相似,心中欢喜得紧:“哈哈!还须这样客气?那类心胸狭隘之徒,怎么都要气得七窍生烟了!继续讲,后来呢?”郭小梅说:“我们其余三人只怕当中有诈,便在紫烟姐姐法术掩护下,跟着勇者闯入。”

    戴伦心思一动:“哦?这个‘紫烟姐姐’……”郭小梅说得正起劲,没理会他:“我们到了下层,看到那怪物横冲直撞,刚把一队人打退。我们也都使上了看家功夫,和那怪物相斗。可是……怪物像发了疯似的,各种招数直往大人身上使。我用长枪,大人用剑,紫烟姐姐用法术支援,瑶瑶妹妹用的契约使魔……”

    戴伦恍然大悟:“啊,原来队中第四人……一直藏在斗篷之下的那位,竟是个小妹妹?一直没看清容貌,我还说是哪位兄弟呢。看上去身形壮硕,想必是使魔在身下驮着吧。”郭小梅答:“倒也不是驮着……这使魔是异界之物,你们不曾听闻也是常情,其实更有点像是……机械。你们这里有‘机甲’这类事物吗?”见戴伦摇头,郭小梅说:“那也不打紧,明天带你和姐姐妹妹都见见面,也就都认识了。”

    戴伦谢过。郭小梅继续说:“总之,我们当中缺少一个吸收伤害……嗯,缺少一个能和怪物角力,牵制怪物的角色,那怪物首领毒妖鸟出招又甚是狠辣,我们近不得身,只能远远地与之周旋。”戴伦“咦”了一声:“如果对手是毒妖鸟,那我看瑶瑶妹妹的使魔,应该能与之较量一二。使魔抓住毒妖鸟的尾巴或舌头,你抢上前去用银枪制住它的脚,曹少侠使剑一刀两断,或断毒舌,或断尾囊,这毒药鸟放毒的能力就少了大半,应当……应当不落下风才是。这其中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郭小梅脸上颇有些落寞之色:“是……是本可以一刀两断,可那大鸟只追着勇者大人。勇者大人说,这附近地上还躺着太多中毒的人逃脱不开,不可使他们在乱战之中丢了性命,再者,底下还有几层地牢,伤者必多,得竭力相救,为他们争取机会……”

    戴伦一怔,缓缓道:“这……莫不是他为了救人性命,直直地将毒妖鸟引入地下?”一处地牢虽然会出现不同种类的怪物,但每个地牢底下究竟有几层,却是雪漫城建城百年以来未曾探明,只因那怪物一层比一层强,越往下的怪物活动也越不活跃,公会便不曾派人往下探索到底。曹英俊要将那毒妖鸟引到没有伤者的地方,也就等同于进入就连公会也未曾涉足之地。他戴伦一套“天山渡雪”,再怎么谦虚,于这雪漫城也是无人能敌的轻功,却也不敢往下走,他曹英俊如此草率,不是身怀绝技,就是一个舍己为人的大傻瓜了。

    郭小梅眼中已有泪水莹莹发光:“我们三人速速跟上,却……却不得不听他命令。他叫我们不要相帮,去带倒地的伤员撤离。他只身向前……”戴伦一拍大腿:“心肠是好,可也太鲁莽了!唉!”郭小梅缓了缓,说:“还好紫烟姐姐情急之下施了法术,暂时将那毒妖鸟的双足禁住,防止它移动。我和瑶瑶便去救人,姐姐和勇者大人与那毒鸟相斗。可我心里只想,这些黑心肝的,烂在地上死了算了!”戴伦安慰她道:“那些白马会的手下也只是听命行事,再说,伤者其中或许还有不少无辜的冒险家,倒也……救的大概是些好人,妹子今生必有大大的福报。”

    郭小梅突然起了哭腔:“那……那也不是我的福报!要谢,就谢勇者大人……只盼勇者大人不要有性命之忧,若是落个瘫痪、残废,小女必将一生一世侍奉勇者,寸步不离!”戴伦稍稍吃惊,没想到郭小梅如此痴情:“你二位情比金坚,他在昏迷中对你也是思念不已,定会活下来的。”哪知郭小梅摇摇头:“只是我和勇者一路走来,自己对他生了情愫,他对我……倒……倒是没什么。就怕他在世间没有挂念,先我们一步去了!”说着便抽泣起来。

    戴伦心生可怜,道:“他感恩你这份情意,就算不和你做对牛郎织女,也自然是把你当作最亲的好妹妹,哪会没有牵挂。妹子不要伤心了,我与你说说白天我和勇者偶遇的事情,你一定有兴趣。”郭小梅抬头:“是了,你的玉佩……我看你也不像坏人,怎么会拿走信物,害了大人呢?”

    戴伦这才想起:“你说信物没了害得勇者受伤,这话又从何讲起?”又怕郭小梅回忆当时情景悲愤难当,转口说:“哦,知道了,这信物上面还有什么能力,跟着一起丢了吧?”郭小梅摇头:“这倒不是。我是想,要是当时将信物拿出,白马会的那些人知道大人是勇者,怎么都会誓死相助,便不会抛下我们逃跑了。那么受伤一事便也不会……”

    戴伦哑然失笑:“傻妹子。你怎地跟那曹少侠一样的傻。他们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关键时刻,才不管你是勇者还是国王呢。若是有赏钱倒也可能,‘誓死相助’,可太也荒唐。”郭小梅兀自低下头:“我……我确是有些蠢笨。可……可你不许说勇者大人笨。”戴伦无奈地笑笑:“好妹子,是我说错了。勇者大人古道热肠,敢为凡人之不敢为,乃是一大英雄,我忍不住骂他笨,是太嫉妒他了。妹子心慈面善,厚德载福,结交的都是善缘,自然看谁也都是好人,难得的很呐。”只是污我偷了勇者信物时,骂的稍有些不留情面。

    郭小梅坐在床上蜷起了脚,嘟囔道:“你别说了,我只会耍枪,心思不如紫烟姐姐细腻机警,身形也壮的跟牛似的,及不上瑶瑶妹妹百分之一好看。能够在勇者身边,日日见他一面,听他说上一句话,就算在这异界还要蹉跎上百年时光,那也……那也是幸福极了。”

    戴伦肚内一时五味杂陈。良久,他说:“小梅妹子看我又如何?”

    郭小梅仍没有打起精神:“你定是要安慰我,说你这人手脚不干不净,为人相貌平平,却也乐得逍遥自在,要我学你一般。那是你没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才会如此自甘……自甘……”戴伦知她要说“自甘堕落”一词,哈哈一笑。郭小梅疑道,这又不是什么好话,怎么还笑?“看在你姑且是个好人,我就没说的那么难听,你可不要太自以为是,免得日后栽了跟头,怪到我头上来。”

    戴伦笑罢,说:“妹子说的不错,我戴伦的名声你或许在城内早有耳闻。你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这几个月来我风餐露宿,偷鸡摸狗,不理仪容,为的可就是做成那一件‘大事’。而这‘大事’就快做成了,我心中高兴的很呐。”

    郭小梅瞪大了眼:“什么大事?”戴伦却不说:“这说来可有些麻烦了。但今日不理那些。我是看你对曹少侠一往情深,猜想你应该愿意为他多做些贡献。不知是也不是?”郭小梅点头:“那是自然。可你若要叫我去做些不三不四的,我可没那么容易受骗。”戴伦大笑:“我也太被小瞧了些!”

    只见他原先还盘腿坐在床上,须臾之间已掀了白花花的被单,飞在房间半空。郭小梅反应极快,只道戴伦要逃,从床上站起,操起银枪对空连戳。戴伦双腿闪烁,竟一脚踩住枪头,往下一压。郭小梅手臂吃力,一时酸软,便身子一转,将枪头抽出,枪柄绕腋下支点往外一横甩。这一招变化极快,原是戴伦也没想到,但戴伦空中舞足功夫乃是一流,斗篷在眼前一甩,又露出枪头之上牢牢贴着的一双脚。郭小梅惊诧之余,也没有乱了阵脚,一路接出“情深入骨”“海枯石烂”“一往而深”共一十二招,凌厉至极,却皆做了戴伦的空中垫脚处,任她出招再快再密,戴伦闭着眼睛跳跃,都能准准地落在枪头上,就像不差毫厘地猜到了她下一枪在何处。

    十二招使尽,房间里飘满了鹅绒,郭小梅脚下被单床单早已烂成碎屑,戴伦却毫发无伤地落在对床上,就连身上大一号的斗篷都丝毫无损。

    郭小梅看家本领使出,全被对方看破,却未能伤他一分,便没了脾气:“我没本事拦你,你要逃便逃吧!只是你若乱传我和勇者大人的绯闻,天涯海角,我都要取你性命。”

    戴伦方才凌空一通劲舞,气息却半点不乱,笑道:“谁说我要逃了。这是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本事。”郭小梅头一撇:“我早自知处处不如人,你何苦羞辱于我。好在四周没人,还真是承你好意了。”戴伦摇头:“妹子莫要如此生分。我也不是有意显摆,倒是想问问妹子,如此技术,虽也不至化境,却能傲视群雄,勇者将来必用得上。你愿不愿学?”

    郭小梅张大了嘴:“这……这……”戴伦笑道:“你若是一路只知痴情相随,我倒怕曹少侠早晚负了你的情意,那到头来一无所获,太也可怜。你若跟我学点本事,既能帮上他忙,他对你也只有更加喜欢的道理,于你自己也是有些长进,不至于旁人完全瞧不上你,能遇上些其他姻缘,未尝是件坏事。”郭小梅脸红道:“我不求旁人喜欢我,只要……只要能帮上他的忙,那说什么也值得万分努力。”戴伦说:“好,那你学是不学?”戴伦心中是想教的不得了——一来他看郭小梅实在单纯,若无技艺傍身,往后路途艰险,怎么都放心不下;二来自己有“大事”要做,不能与勇者同行,便将这一身功夫传授于郭小梅,也算是间接出了份力。

    “这……”哪知郭小梅还是迟疑着,“我到底是不知你底细。毕竟玉佩在你手上,你这一节不说清楚,我只道你是个坏人。”

    戴伦叹道:“我将白天与曹少侠相会一事说与你听,保证绝无半分捏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