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对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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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浩浩北冥昨日梦 迢迢山水明朝龙

    潜而不出待佳机,夜感漫漫日觉长。犹恐作衣他人穿,朝也惴来暮也惶。

    修术驱道横逆行,缘木求鱼采山珠。靡费心机徒无增,水中捞月摘镜花。

    日夕欲颓时分,乃池鳞竞跃之时;北地余震渐消,东海余波渐退。待得入夜,又是一番风平浪静之像。转看那东海海底,五彩巨龙于巨崖深渊之底,睁开双眼,不再屏息,起身游至崖顶,抬首收尾。其浑身之光幽幽闪闪,照的周遭海水与崖壁之上,五色交辉。在这幽光之下,巨龙竟是慢慢变幻,化成了人形之躯。但见其鹿角生辉、鼓额堂堂,肉须流光,面容苍劲,目眸深邃,发呈五彩斑斓色,身着五彩锦绣衣,脚瞪五彩流云靴。着实是一副高雅之姿、神仙面容。

    这老龙一幻而成,忍不住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终是等来了今日,如今这四海之境,就唯我独尊了!我龙族也该王道而临,一统这天下水域了。”言罢,又望向那北方之地,心中思量道:“料得此番再去,以我一己之力,便已足够。”便驱开水墙,一路向北。

    由东海到北海,本有万里水路。但这老龙修为今非昔比,天尚未明,便已到得北海水域。初入此境,只觉这海水比往次往时都更加冰寒了一些,也不见了昔时在此寻海的鬼鲛、化蛇之流。老龙心系那北冥之地及那北冥巨物,无暇去查探这些蹊跷之处,只是继续往北赶路。所经之处,老龙竟未在这一方水域中见到一个活物,但水草珊瑚等却较往昔更加丰茂,各丛之中活动痕迹甚是明显。老龙观此种种迹象,只觉甚奇,思忖道:“莫不成因自己功力大增,这些往日摇摆不定的海怪水精都躲起了起来不敢露面?”

    老龙心切而急,无暇再去细究个中缘由,只想着匆匆渡这北海,一鼓作气成北冥之举。向北又行许多,这水域便愈发晦暗了,老龙便往那黑暗之处继续前行。但这北边似乎没了尽头一般,任凭如何御水疾行,总是无法触达那北冥之地。

    如此过了多日,竟仍不知那北冥水域究竟在前方有几多之远。老龙焦躁不已,又变回原形,以此巨大的身躯来左顾右盼,望能寻得一丝章法。如此这样又往北寻了许多时分,黑暗之处终于透出一丝丝的亮光出来。老龙向那亮光之处寻去,终于开始愈走愈明。

    终到这最光亮之处,却觉得此地与北海似有一股特殊水墙一般,饶是老龙如此之能,也是屏息施法,使足了七八分力气,方才得以进入。再往前行,老龙只觉得那驱水之法在此处竟已完全失效,每前进一步,都要与这水中巨大的阻力相抗衡。这水面之下,竟不见丝毫流动迹象,罕见的一渊止水。老龙游走其中,也是感叹这压力之大,需时时刻刻提息运力相抗,稍有懈怠,五脏六腑便有被挤压而出的风险。此处虽无日月照耀,但水体之中竟充斥着蓝色幽光,如青天白日之下一般,比那寻常水底不知亮堂了多少倍。

    老龙感叹道:“真乃修行宝地,收归此地后,定能再进一步,族内更是会修出不少大能。届时,这三界,便该是我海龙一族的天地了!”便又打起精神,警惕地游走寻找。如此在这茫茫北冥游弋了数日,却依旧一物所获。这老龙只觉得诡怪至极,前几番交手,那物千里之躯与烛阴不相上下,整个北冥之地也不够其游走数个来回。老龙苦寻不得,便又向上跃起,破水而出,欲从空中向下再寻。

    这老龙待得爬飞到云端后,再往下望去,登时大吃一惊。但见那北冥之中,一只巨鲲游于其内,通体透明,幽幽蓝光充斥。再看那巨鲲周身,便是那蓝光之源,才明白进入北冥时所穿过的水墙,竟是那巨鲲的身体,而老龙久寻不得,不过就是因为自己正在那巨鲲的身体之内。

    看那巨鲲已与北冥融于一体,如此身躯游弋其中,北冥之内竟不泛一丝涟漪。老龙也顾不上惊讶,只想着来意,冲脚下驱喊道:“这北海海域,该就是我海龙族之地。你无端独占这北冥之地如此之久,也该挪一挪了!”

    那巨鲲似是闻到了此言,缓缓睁开双眼,竟有百里之方圆。但见其眼珠亦是深蓝之色,老龙见自己的的身影映在其中,寥寥之状,如蝇附于牛身一般。巨鲲似是对此毫不在意,依旧是缓缓而游。

    老龙见那巨鲲如此蔑视自己,怒仇交加,意气大盛之下,蓄力直接向那水底发起攻击。但这冲击似乎对那水体未有丝毫影响,倒是老龙自己被反弹之力震得七荤八素,外加用力过猛,不多时便已气喘力竭。

    此番折腾虽是没有惊起大的波澜,但也成功吸引了那巨鲲的注意。巨鲲望向那老龙,在水中将身体转动了几下之后,开慢慢腾出水面。这巨型的身影脱离出水面之后,竟幻化成了一只巨鹏。这巨鹏向老龙的方向飞去,老龙赶忙想要躲闪,却已不及。但这巨鹏并未攻向老龙,千里之躯过境之时,竟与那水中情状一样,完全忽略了这其存在。那老龙还是从这巨鹏的身形之中直接穿过,毫无感觉,浑是忽实忽幻、忽有忽无之状。这巨鹏也毫不理会老龙的存在,展翅高飞,双翼若垂天之云一般,逍遥向南而去了。

    老龙于原处看着那巨鹏往极南之处而去,喜不自禁,自言道:“耗费了如此之久,终是将这物赶走了。”便往下落去,欲到那北冥之中再细细查看探观。但还未落到一半,那北冥之地竟忽如被凭空抽走了一般,周遭形成一股强大的挤压之力,直接将这老龙往南排压逼迫,只得落在了这北海之上。老龙向北望去,但见那原本海天相交之境已是完全消失不见,自己所在便是海天极北之境,这天地之间已经再无北冥了。老龙甚是不甘,停伏水面之上,往北极之处不断怒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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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纳细流成沧渊,深积微澜化狂涛。伏久犹存高飞志,蛰居只待化龙时。

    千折百阻出深涧,跬步逆流始平地。路漫远不辍当下,道险阻不逞一时。

    万山深处,九曲流中,有一泓涧水,周遭峭壁环绕,如削如抽一般,上峰直入云端、下盘直扎涧底;石壁之上,五色交辉,青林翠竹,丛木蓊郁。满望之夜,水月澹荡,一条身影游入深涧之内。这身影在此一泓涧水之中环绕一圈后,跃出踩于这水面之上,原来是一条青灰色小龙。

    这小龙停于水面之上,提气向这一片水域传音呵道:“我乃龙宫派遣,统管此一方水族之事。下次月满之夜,东海之上将有天火降临。凡能渡天火之劫者,皆可化而为龙。成龙后,将由龙宫统一授封官职,或统一方水域、或留用于东海之底。凡我鳞介之属,有意者需在下个满月夜之前,到那东海之上。龙宫将安排专属司官,在那月轮、镜台两座海峰所夹的玉带海沟之上,引导尔等前往那龙吻崖。龙吻崖上天火将在日食之后降临,尔等届时可各凭自身本领,吸天火之力,渡劫修化。至于成或不成,成龙几分、所获几何,全看尔等诚心与否、造化之能!”这小灰龙绕着这片水域飞了三圈,传音三遍,又往下一地去了。

    待那小灰龙走后,这深涧之中翻涌出一道旋涡,旋涡之中隐隐现出红、黄、白、橙、轻的五条长长的背脊。旋涡渐渐隐去,这五具身形浮出水面,原来是红黄白橙乌五条大鲤。那红色大鲤最为活跃,先开的口道:“我等在此蛰伏修行许多岁月,终是等到了此次盛事。”橙色大鲤也是兴奋至极,附道:“是啊是啊!想我等出生时便听那飞升跃龙之事,在这深涧寒水之中苦修,便是等待这一飞冲天之日。”原来这五条颜色各异的大鲤一窝同生,自小便听那鱼跃化龙之说,便寻到这幽深的寒涧,苦修至今,只待乘风破浪、弄火而化之时。

    那青色大鲤接道:“不过当初我等众兄弟姊妹到得此处,争下这一水域已是损了不少。加之修行之途甚是不易,重重劫数、重重灾祸,最终只留下了我五者。我料如今要去那东海之上,途中亦是不易。至于这天火之劫,想来更是难渡。”

    此言之下,这一众鳞者似被浇了冷水,皆不免悲观气馁。倒是那黄鲤开口道:“我等既然已经渡得重重灾劫,坚持到今日,这东海之行还是要去的。前路纵是崎岖漫漫,然百步之行若至于九十,甚为可惜。况前番种种磨难,戮力之下,也有我等安然而渡者。笃定前往之下,想来那后续种种,也该有应变之能。纵使不济,也能存下一二。”众鳞者闻言,重新提振了信心,结伴从这深涧之中而出。

    几番曲折,便到了这长河水道之中,便顺流往东而去。河道之中较那深涧之内温暖不少,且多半河道之上的流水并不甚急,故这一路倒也还算顺畅。就这样到了月相半凸之夜,前行之下感觉这河道愈加变宽,水流也渐渐放缓。再往前,只听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原来前方数峰高矗,崖壁千丈,直将这九曲流水截住,使其只能转而向左。顺着水流复往这峰前崖下,河道又渐渐收窄,两侧流水愈来愈急。众者继续前来,已进入了一片激流旋涡之中。

    这几条大鲤虽也修行时日长久、早已成精,但长期居于那深涧之中,少见如此湍流。况这改道之处水流呈旋涡之势,方向不定不明、难以分辨,故四处找寻出口而不得,便在此暂行做了休息。直到这日出之后才辨明了方向,便又继续往前。但前游之下,又总被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给阻挡回来。

    正纳闷疑惑之时,前方水域之上涌出道道水柱,将这几条大鲤拦住。一条淡褐色小龙飞到那水柱之上,冲那水中喊道:“此处水域乃我所辖之地,尔等从何方而来,到我这水域作甚?”众鳞者看向那小褐龙,料也应是那龙宫差到此地的水道之官,便齐齐浮出水面拜谒。红色大鲤道:“拜见上官!我等从那西边深涧之中乘水而来,只因闻龙宫遣我等水域的那属官传话,满月之时将有天火降下。我等于那深涧之中修行已有经年累月之数,得此消息,思虑多时后,决定结伴前往,赴那渡劫化龙之考。”

    小褐龙看向那脚下,心下已是笑道:“区区这个旋涡都出不得,竟妄想能渡那天火之劫。”但还是忍住不发,问道:“既是往那东海而去,为何在我所辖之地逗留如此长的时间。”

    红色大鲤答道:“只因天色昏暗,在这旋涡之中不辨方向,故歇脚一晚。刚欲东行,却不知在水中被何力所阻,故尚在此处而不能出。”

    小褐龙闻罢,道:“我见汝等在此徘徊许久,不知是否到此来兴乱,故施法暂留了诸位。诸位既是去那东海,当应有本地属官作保。若无有作保之物,可不得擅自过我所辖各水道水府。”

    那黄色大鲤闻言,急辩道:“统辖我处水道的属官只是传了这个消息,邀我等有意者皆可前往,并未有提及要这什么作保之物。”

    小褐龙闻此,面露愠色,吹须瞪眼道:“既无作保之物,我怎知尔等来此作甚。是好是歹,更属难辨。我乃此地属官,又岂能擅自专断,放尔等过去。”

    红色大鲤见其生气,想起那水下阻挡之力并非自己这一行所能硬闯的,便又作揖拜求道:“上官莫要存疑!我等来此,确为赴那东海之考,绝无他意,还望上官行个方便!来日若能同为这龙族龙种,必感念今日恩德!”

    小褐龙闻此,眼色中尽是轻蔑,道:“来日之事太远,不好说,咱还是说说眼下吧!诸位无凭无惧,我怎能仅凭尔等信口开河之言,而渎了这正务!”言罢,又望向水中那几条大鲤,道:“我劝各位暂回,取了那作保之物再回来此处。我见了那作保之物,自当放各位通过。”

    那黄色大鲤争道:“可是我等回去再来,拿不拿得到作保之物不说,这时日过去,怕是赶不上那东海之考了!”

    小褐龙马上接道:“那就请速速去取,免得耽搁了行程!”

    正当这众鳞介面面相觑,不知该当如何是好时,那白色大鲤似有所悟,忙上到跟前,托举出一片云雾,推到那小褐龙眼前,道:“我等出来得匆忙,惟怕赶不上那东海之考,随身便未能来得及准备什么作保之物。这里只有取自那西边深涧中的蚌珠几枚,还愿押在上官这里作保。上官若是不嫌,信的过我等,便请暂行个方便,他日若有机缘,定再来拜谢!”

    小褐龙瞟了一眼那云雾所托之珠,光耀夺目,晨曦之中竟能一争高下,当下甚喜,道:“我也非有意阻拦各位前去。这东海之考,乃我等俗类成龙的唯一之道,此中艰辛我甚是知晓。正因这千辛万苦化龙不易,又过层层之考,才得辖此一方水域之职,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见那几条大鲤也是顺从地看着自己,缓声细语道:“各位既诚心而去,我也不做阻拦,只是在我这一方水域,莫要行无关之事便好!”见这几条大鲤连连道诺,小褐龙便降下云头,放这众鳞介过去了。

    下残月之时,这一众鳞介终是到了这东海海滨,才猛然想起因是首来此地,并不知道那所谓的“月轮海丘”“镜台海山”究竟在何方向,便只能往那东海深处游荡,望能遇到熟识者指路。如此到了次日中午时分,阳光穿透海面,化成一道道光束直贯水下。游弋之中,忽见前方粼光闪闪、异常耀眼,有一众者往此方向而来,便赶紧迎了上去。原来多是那九派之鲟、河海之豚等,亦是来此赴那天火大考。这一众在水路之内相遇,慢慢聚在一起。望向这鳞介之群,不知绵延多远,浩浩汤汤,竟看不到尾。这众多之数虽仍凡鳞,但同时游弋之下,竟也能致这海上波浪翻腾,一副汹涌彭湃之像,连那些原本盘旋此地的海鸟也都被惊得四散逃去。

    这几只大鲤赶紧跟到队伍之中,只听一众者谈论最多的也是那化龙之事。一黑鲟向一白豚道:“我自那九派之水初流时,便居于其中段水域。奈何修行所进极为缓慢,前两次化龙大考之时,都未能出得那江流,故未有参加。如此又于那江中盘踞甚久,终是等到此次时机。”

    那白豚道:“听说化龙之后,种种好处不胜枚举。现在各江河水道属官,全为那前两次大考的化龙者。作为属官镇守统管一方,享一方献祭,其中好处自是不必多言,但这只是化龙之后碌碌之辈的出路,再低级不过。化龙之后那龙宫会安排几位王子主选,挑出佼佼者留龙宫待任。其中能力出众者可直接署理那龙宫内务,统管各水域属官。更有那化为雌龙者,若被那些王子选中,交合生养,其子嗣更是青出于蓝。”

    红鲤听闻这些,也饶有兴致,便向这二者搭讪道:“我闻二位之言,料二位对此化龙之考十分了解。我等五位从幽僻之地而来,还想跟二位请教一番。”

    白豚看向这五位,道:“我所知晓不过皮毛,乃前番向那领队之龙献了些奇玩珍巧,才得此只言片语。各位如还想了解更深,可择机向队前那领路者求教。”

    这一众便在那领队之龙的引导下,在东海之上愈行愈远,海上的风浪也是愈来愈猛烈。不过数日,原本川流不息、摩肩接踵的队伍已经小了一大半,那些修为尚浅、体力不支者皆被风浪席卷无踪。

    晦月已至、新月未上之时,海面之上一片漆黑昏暗,海水也是冰冷彻骨,然而这风浪却更加猛烈。这一众鳞介,虽满怀虔诚的渡劫化龙之愿,却也无法尽数渡过这大风大浪咆哮涤荡。被海浪卷走者的哀嚎绝望之声充斥海面,穿过凛冽的寒风入得幸存者的耳中,冻毙者的尸体漂浮于海面之上随波而去。区区几日,幸存者之数便在这行程之中又少去了一半。

    忽的前方传来阵阵骚动,恐惧随着惨嚎之声迅速传递过来,队伍的另一端似有巨物袭来。惊恐之声传道:“是恶龙!”便似有巨物从水中腾起,而后又再落于队伍之中,掀起阵阵巨浪,更砸死无数。伴随着裂筋断骨的咀嚼之声,一阵阵浓臭的血腥之味冲入鼻口,惊得这一众凡等四下乱游奔逃。一时之间,互挤互撞,折鳍折尾、颅开背断者不在少数。那巨物更似不止一条,这些凡类,拼的命才逃出一具血口,却又瞬间落入另一个巨腹之中。这一片海域之上鳞介挤推、水波翻涌,如同被煮沸了一般。

    如此大半宿过去,到了东方泛白之时,海面才渐渐恢复平静,那黑夜中捕食之物也不知去往了何处。初升的红日照在水面上,整个水域一片赤红,分不清海水跟血水各有几何。海面上漂浮着无尽的断尾残身、碎鳍缺颅,浓浓的血污绵延百里之广,幸存者在水中被这血腥味直熏得无法忍受,探出头来,但这海面空气中的腥臭之味却也丝毫不吝于那海水之中。

    这一宿的炼狱煎熬,又是十存一二之局,那从九曲深涧中所来的五者,只剩下这这黄白二鲤了。众鳞介此时心中余悸不止,外加失了方向,便只能浑浑噩噩得四处游荡。待得快到中午时分,才有一黑龙飞至此处上空,朝那水中喊道:“我乃龙宫所派,来此引各位去那玉带海沟所在。汝等既然能够渡这重重险阻,来到此处,且在昨夜的乱事中得以保全,想来也是有一番能耐的。汝等莫要再熙熙攘攘,无头乱窜了,跟着我即可。那渡劫化龙之日已近,各位今日尚可寻食饱腹,从明日开始便不要再进食了。待得各位渡化而成,龙宫自有宴飨,以奇珍海味犒劳,各位就切莫再逞那一时的口腹之欲了。明日起,如发现还有擅自进食者,本官将遵令行事,直接逐出,无任何情面可言。”

    众者第一次闻得此要求,且现下离那大考之日尚有半个月相轮转之期,若不准进食,也不知道能否撑到彼时,即使撑到那时,更不知还有没有体力渡那天火之劫。正在大多数懵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所处之时,已有心思活泛取巧者,开始吞食那海水中的断尾残身了。待得众者皆反应过来之后,海面上已成了一片撕抢之像,狼藉的很。更有甚者,寻机朝那生者下口,一时间,又有万千弱者沦落到强者的口腹之中。这东海又沸沸扬扬起来,浑如煮着大锅血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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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在这黑龙的带领下,众鳞介继续往东南而行。又行到半月之夜,忽见那东南方向,月色映照之下,海面之上两座岛屿隐现,奇峰高耸冲云,薄雾之中霞月扑朔。有道是:

    双峰峙云慢逐风,一水泛波淡摇影。峭壁峻石拒冷月,古木垂萝接凝云。

    险峰千仞攀援渡,碧海万里奔波途。迷津问道天不语,寒海飘零影自孤。

    那黑龙飞上崖巅,向这一众鳞介喊话道:“前方便是那月轮、镜台两峰,月圆之夜时,需众位来这玉带海沟之上等候,次日的正午时分,龙吻崖将由海底升起。届时龙宫会再派属官,安排尔等凡类按序赴那龙吻崖下,侯天火沐浴。尔辈之中,凡有能逆天火登崖顶者,便可渡化为龙。成与不成,全凭造化机缘!”言罢,便摆尾而去了。

    众鳞介闻罢,激动不已,不意已是提前数日到了这玉带海沟所在,便四散开来,到处观游而去了。那白鲤与黄鲤道:“这如此还有数日之久,咱这一路赶来,无暇细看这海上之景,也到处逛逛吧。”当下这二者便往那双峰周边游去。

    那双峰周边,乃是广袤的海渊,这二者便在这周边往海水深处下探。本来海底应是昏暗之处,但却见隐隐有淡淡蓝光闪现。二者受好奇心驱使,便继续下探,愈往下行,这蓝光愈是明亮。到了深渊之底,才发现这蓝光尽从那海底的水草丛中而来。便继续抵近,待拨开这漂浮的水草,二者骇然大恐,但见枯骨盈横于海底、尸骸半掩于沙泥。团团蓝绿色火球时不时出现在这海底,游走于水草丛中、海床之上。二者小心翼翼游走于其中,不见一具完整尸骸,且那尸骨断裂之处,啮咬之痕尽显,碎脊断肋四处散落。

    惊魂不定之下,这黄白二鲤还是赶紧离开了这片深渊。游出不远,见那前方海底石林之中珠光闪耀、宝气充盈,二者便欲上前一探究竟。待到了近前,又闻其中传来追逐撕打之声,伴随撞击倒塌之音,且似追逐者愈来愈多,动静愈来愈大。这二者绕过重重石柱所遮,见那前方海床之上,遍布奇彩珊瑚、夺目鲛珠。但这珍宝周边,却是一片狼藉之状,便是那众者为了这些珍宝你争我抢、大打出手。不断有新来的豚鱼鲟蟹加入争抢之列,这海底已经躺了不少奄奄一息者,但有夺了先机,欲携宝而逃者,多被后来者从旁偷袭,再引发一轮新的抢斗。

    黄白二鲤见争夺如此激烈,甚是不解,想这些珍宝虽是奇异难得,但此来主要还是为了那化龙大考之事,此时争斗,费力不说,更可能丢了性命,岂不因小失大?见一黑鲟携了几颗大鲛珠,已然从争斗群中脱困而出,便跟随其后,欲打探缘由。那黑鲟有所觉察,加紧摆尾摇鳍,欲摆脱这尾随者,但二鲤还是加快速度追了上去。那黑鲟见摆脱不得,回过身来,冲着二鲤鼓鳃舞牙、拱背张鳍、蓄势欲伐。见此状,那白鲤忙道:“莫要误会,我等非来夺汝所好,只是有事不解,故跟来求教。”那黑鲟并不相信这番言语、仍未放松戒备待攻之势,但还是问道:“你们想要打听何事?”白鲤道:“我看那海床之上,确实珍宝奇多。但在这茫茫海底,却并不算特别稀奇。那一众者在如此紧要关头,还要勠力相搏,不惜损耗修为,甚至搭上身家,不知为何?”黑鲟闻其如此之问,心下想原来是两个愣憨之货,丢了一句:“我也非未见世面之徒,二位莫要如此小看了我。至于有何用处,到时候二位自然清楚了。”又环顾四周,警惕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