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对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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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执念海山两端空 躬身勉行一水东

    贪黑起早何所趋,风尘仆仆必有图。大树底下好乘凉,巨荫庇佑万年长。

    有钱鬼神立两旁,通天遍地好儿郎。审时度势明辨机,伸屈有度方成器。

    茫茫东海、浩浩碧波亘古自有。原来这天地本就由阴阳而生,积阴成寒气而生水,便汇于此,故这东海与天地同诞而共存。然则,纯阴从来难以独存,阴阳有偏抑,或相薄、相感、相激,便生那雷电风雨、雾露霜雪,故这东海之上从未太平。自那烛阴出钟山,腾跃到东海之上,行逍遥洒脱之举,虽不自觉有多久,但世事却已大变。

    是日,烛阴仍一如往常骋行于那东海之上,所到之处,风避浪退、万物让行。忽得见那前方水面之上,霞光万丈、祥云汇聚,海水向两边排闼而开,两堵巨大的水墙之间让出一条大道。烛阴虽是来这东海之上已有多日,却只是流连于这海天之景,并未深入寻访,既不知晓这海水深广几何,也不知晓这水底究竟有几多神通、几方势力。正自好奇,见一条五彩巨龙出现于那水道之上。虽也是海内外庞物、天地间巨鳞,但与这烛阴放在一起,却不过小虫对大蛇一般。

    这五彩巨龙见了烛阴,恭敬异常,拜道:“老祖在上,受不肖孙一拜!”

    烛阴闻此,差点被惊到掉落云头,并不记得何时做下过如此风流之事,便细观这彩龙,其身形确如自己一般,所不同处乃双角似鹿、宽额肉须、阔耳怒眼、虎掌鹰爪,真是个庄严面相、五彩鳞身,身形大小虽比不上自己,却多了几分从容不迫之姿、威严贵雅之气。烛阴问道:“既称我为老祖,不知是何物所诞?”

    五彩巨龙道:“我自诞于那东海极冥之地,在那撑天之山下而成。”

    烛阴不解道:“既是自诞而成,何故认我为老祖?”

    五彩巨龙道:“我与老祖同属鳞介之种。老祖乃鳞介之首,晚辈乃后诞之者,拜您为祖自是分内之事。”竟是庄严郑重、理所当然,音如洪钟、震山敲岳。

    烛阴闻罢,哈哈狂笑,直将这东海之水震的倒灌四方,海底无数鱼虾鳌蟹等泛泛者皆被震碎。笑完道:“听你这么一说,似是有此道理。我来这东海之上已有许多时日了,想来你应是这海底之主,没有夺了你的威严吧?”

    五彩巨龙赶忙上前一步,俯首躬身,缓语低言道:“老祖说笑话了,晚辈能驾驭这东海水族,全是仗老祖的威名。老祖此来游历,取道东海之上,不肖孙便早该来拜会,只是这海底争端繁多、琐务缠身,本想着处理好这族内之事,能让老祖顺心,故前番还不敢来迎请。”

    烛阴再仔细端详起来,见这彩龙身上多处鳞甲乃是新生而成,那龙角、利爪之上亦有断裂重合的痕迹,问道:“不知假我之威后,这海底可算太平?”

    五彩巨龙道:“虽历经坎坷崎岖,但托老祖之福,终算是已经厘清了头绪。此番前来,除拜谢老祖恩德外,不肖孙特在那海底设宴,望老祖赏光,移步前往,重孙玄孙等辈亦已恭候多时,待老祖训示。”

    烛阴自诞生至此,还尚未受过任何宴请,闻此也是甚喜,乐道:“如此,我便随你到那海底一看。”

    于是那五彩巨龙在前引路,烛阴随其而入,二者过得碧波、穿得流水、再经那极寒暗流之后,终是潜到这海底一处深渊之旁。五彩巨龙在前引道:“老祖且再多走几步,前方便是吾等孙辈所居之处,亦是今日设宴之地。”但见:

    珠光闪耀洞天府,珍宝叠砌水晶宫。金沙贝螺铺作底,玉柱奇石筑成阶。

    栏上巨珠缀彩珊,台面砗磲伴银杯。别是又一天地境,日月汗颜亦掩辉。

    烛阴虽是鳞介之首,却也从未花心思搜罗过这些奇珍异宝,更是前所未见,故见此亦是有几分震惊,朝那五彩巨龙道:“不料你这海底竟是如此绚烂景象,倒令我大开眼界,该当刮目相看啊!”

    五彩巨龙道:“老祖谬赞,我于这海底经营多年,奇异之物虽是寻了一些,但充其量也不过只是博博眼球。再派那能者巧加修饰装点,看似堂皇不已,实则充充门面罢了,并无甚珍宝之类。区区货色,还望不要污了老祖的法眼!”

    便引这烛阴来桌台边就座,带着龙子龙孙们拜过这“老祖”,安排上那玉液琼浆、珍馐水产。烛阴此来,主要是因为这五彩巨龙所言让其甚欢,故心花盛开,但觉这些招待之物不过一般而已,坐下之后,只是寻常取用,并未有甚褒奖之词。那五彩巨龙见状,忙道:“老祖莫怪,这海下实乃僻地穷壤之所,无甚宝物,不意怠慢老祖。若论产奇珍之地,天下莫有出昆仑之右,但闻那地凶险无比,神魔无数,可惜我道微修浅,无力给老祖取来!”

    烛阴闻罢,似有所思。五彩巨龙见状,忙着递话道:“前番昆仑之地,由那元凤坐镇。但老祖出钟山之后,飞禽一族便受老祖威严压制,气运不济。这元凤先是损了两位爱子,后又神形俱殒于海内之南。没有了这元凤,我料这那昆仑之地必生大的变故,只是不知一番腥风血雨后,何物能厮杀胜出...”

    此话似是迎合了烛阴心头所思,却又像戳中了某处忌讳,烛阴一丝不悦闪过,道:“这昆仑之事,变幻自有其定数,福祸皆是因果,不是我等记挂操心之事。”

    五彩巨龙见状,忙陪笑道:“那是那是!光这海底之事,就够我辈所忙了。老祖若能提点一二,给不肖孙指条明路,便是我阖族之幸!”

    烛阴早料这五彩巨龙无事不邀,便道:“可是有何物与你争斗,难以匹敌?”

    五彩巨龙从席间走出,到那烛阴正前,拜道:“老祖果是料事如神。”

    话音未落,烛阴浅浅一笑道:“应是那北冥之物所为?”又看向五彩巨龙身上新愈合之处,道:“那物变幻莫测,有遮天蔽日之能,总可在有形无形、海天之间随意幻化,想来也只有那物能给你造成此等之伤。”

    五彩巨龙道:“老祖果是有坐观天地、谋定三才之能!”又招呼他的龙子龙孙们一齐拜向烛阴,道:“还请老祖为我等做主!”

    到此,烛阴已知道看巨龙的算盘,慢斯条理道:“此物之诞,尚且不明。其形其属,亦鱼亦羽,实难判定。或居于北海、或迁徙南冥,属实难觅。盈海而居、垂天而行,其能如斯也。与之缠斗,纵我使出十分之力,亦无完胜把握。”

    五彩巨龙道:“老祖但能出面斡旋,不肖孙全族皆感激不尽!”又向旁边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退了下去。五彩巨龙向前再走近了一步,跪拜道:“不肖孙近日偶得了一些补气养元之灵物,不敢独享,特留于老祖。但望老祖能借此之力,精进突飞,统御天地。”

    便有人抬出那物,其虽已受宰割之苦、血污横流,却仍是鲜活之体。纵是惊恐万状之态,却仍慧眼如炬,直勾勾盯着台上众多龙族子孙。

    烛阴大惊,再向那五彩巨龙细细望去,果见其浑身上下果是充盈着此种灵气,想来是行此摄取补修已有许多时日了。烛阴大怒道:“想不到你邀我来此,不光要诓我为尔等抢夺地盘,还想诱我走不可回头之路、入万劫不复之道!如此算计之能,老生还是第一次领教到。”便从那席中腾飞而走,发出啸吼强音,震得在座者皆眦目捂耳,痛苦不堪。修为尚浅者四处打滚,被震得肝胆俱裂、七窍流血而亡者亦不在少数。罢了,又回头冲那五彩巨龙道:“后续不可再对外称与我同属,否则,我便第一个饶不了你!”言罢,便直出海面而去了。

    那五彩巨龙见这一番殷勤落得如此下场,又损了不少龙孙,悻悻怏怏,脸上极是挂不住,更是没了心情,自己也离席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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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阴飞回到这东海面上空之后,望向四周:极东之处,水天相接,隐隐可见那几根撑天巨柱;极南之地,海天被瘴气所笼罩,难辨个中之景;往西,海岸走势清晰可见,那海内南部之火隐隐仍未全灭,海内北部之地多在雪雾之中,再往极西,昆仑之地祥云腾腾、瑞霞飘飘,看起来依旧是一片平静祥和。再向北望去,钟山在那云雨之中,已难辨识。烛阴上下翻腾,挪了挪身躯,但觉着往上蓝天、向下碧水,来了许久,此景未变,感觉单调至极,想起已多时未归,便转而北上,欲向那钟山方向返去了。

    刚往北挪动了几个身形,忽觉腹中一阵涨闷难受,有物隐隐欲出的感觉。因这感受愈来愈是强烈,便停下了身形,落到了海面低空之处。原来这烛阴自诞生以来,一直是饮风吸露,无有摄取糟粕入腹,故不曾有排泄之需。刚在那海底用了一顿平常食物,如此短的时间内便已有了感觉。这烛阴本来就有绵延千里之躯体,晃晃悠悠之间,便将这些食餐渣滓全部屙到海里,从西南到东北方向,堆成一条数千里长的虫豸状岛礁。从岛礁的南端开始,海水受到这灼烫之物所激,竟生出汩汩暖流,从此不绝;待到岛礁之北,又引来大批蟹贝之属,聚于此地,享用那食物糟粕,绵绵似无尽头。此时,日正由此,源天际而出东方,浮海而上,首先便照在这条臭虫之上,熏的此处山盈恶瘴、水映异色、海泛诡波。

    烛阴排空了身体,很快便回到了这钟山之地。钟山之地别无他者,但就烛阴与其子鼓。这鼓修为虽远不及其父,但也足以镇守一方,此番烛阴出东海多日,便由这鼓独居钟山。烛阴见其子,仍如其离开时的模样,体无所长、修无所进。再想想自己在东海盘桓的许多时日,修行也未进寸功,料这钟山之地,灵气已然殆尽,恐这后面的日子,更是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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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迟长夜苦难熬,耿耿欲曙懑未销。怀璧患失愁肠断,居奇忧利夜难眠。

    假以殷勤循循诱,真藉养身时时索。自结高庐引祸东,驱虎吞狼壁上观。

    钟山离昆仑之地虽有万里之遥,但此间体型可匹天地者众多。夜色阑珊、万籁俱寂,从昆仑而看东北,竟是三月同框,一月东升后往南而去,二月竟是定挂在那北方天空。原是烛阴自回钟山之后,便无日无夜不在细细端详这昆仑灵域,觉此立地撑天之处,确是集天地精华、灵力充沛,如能居此而修,想是能获无穷裨助。但却又一时想不通那元凤久居此一方宝地,修行万载,如何一个朝夕便丧于人族之手。烛阴这虎视眈眈之意,如寒气一般传导、贯穿昆仑数千里之地,将一众灵物的气势全部压制。昆仑之地一改往日喧嚣热闹之像,万物尽伏,似是在等待宣判一般。

    如此十数夜,众多生灵如临深履薄一般,缩首噤声、裹足不行。烛阴终是没能耐住性子,这一日便来到昆仑之境,欲实地一游,探寻此地神机玄妙之处。日出时分出发,日上不到三竿之时,便已到了昆仑上空。

    遮天千里一般低,冷热无凭随其意。蔽地万顷两重幕,风雨不侵任其阻。

    烛阴强大的压迫之势下,万木萧然肃立、众生俯首贴地,惟恐惹到这滔天巨物,招致不测,而被毁于一旦。烛阴细细观之,却觉诡异无比:

    灵力沉沉半遮蔽,真气隐隐尽藏匿。石骨泥肌山本常,腐木止水心骇惶。

    传说中天地间最具灵气之地,竟出现此番难以探究、扑朔缥缈之状。烛阴一时不知究竟是何原因,便于这山间谷上盘桓,却小半日也不曾遇到有一物来迎,心中自生一股无敌愁绪,自言自语道:“想来此中果已经是无主之地,既一时看不明白,便不妨在此多留数日,细细斟酌参悟,想来其中自有玄妙之理。”

    正自细忖此事,忽有一团云雾不知从何处飘来,聚于烛阴眼前。云雾中传来一老妇之音:“尊驾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烛阴仔细端详之后,已察其来历,道:“我本料元凤落后,此中已是无主。你此番而来,莫不成是要告诉我,此处已被你捷足先登?若果真这样,便请现了真身,不要如此遮遮掩掩。”

    那老妇之音道:“尊驾既已知我来历,何必非要见得真身。我这微末之躯,若真是现了,恐都不能入尊驾法眼。况我实属修行不够,飘忽不定,无有真身可现,还请尊驾莫要见笑!”

    烛阴闻言,狂笑而不屑:“你居这昆仑头筹已久,也该是有所建树了吧?此番不肯相示,究竟是在掩盖什么?”

    那老妇之音再次答道:“不怕尊驾耻笑。自三才定位后,天地间灵力运数已尽归那人格所得,我等即便勉力修之,也是停滞不前。昆仑虽接地撑天,但也徒剩其表了,所谓灵气归属之地,浪得虚名罢了。”

    烛阴闻言,绕着这团云雾盘查一圈,疑惑道:“既是如此,你这脱胎换骨之变,想来甚是不易。想必其中大有文章,只是我老夫眼拙,看不清楚,可否将其中的门道赐教一番?”

    老妇之音道:“尊驾莫要此等作态,不过微贱的自持之术,也知瞒不过尊驾法眼!欲成就此术,必从那富足之处取。想那天地灵气充沛之时,我等自是在昆仑安心潜修,如今这灵力虽尽归那三才所得,但其根源之本却无变化,摄取之理、进修之法也自然不变。如今之际,惟有保那三才兴旺,方能取用不竭!”

    烛阴怒道:“我呸!原来竟与那老贼龙一样!看似仙姿飘飘,不过是夺他物造化而已!怪不得腐气横生,兴出如此多的云雾,原来是要做障眼之术!”

    老妇之音怼道:“我与那老龙大相径庭!其有尊驾为鼎力后盾,更宜方便行事。况尊驾的龙子龙孙何其多哉,佼佼者辈出,在汝眼中,我不过是一个不成型的腐体而已,独木难支,何能与汝等相提并论!”

    烛阴狂吼:“莫要道那老贼龙,我与那匹夫没有半点关系!我之修行,只从天地取精华,不曾夺他人之造化!”

    老妇亦怒:“有甚区别!究其本源、亦是同根!莫要在此故作悲悯之状!前番那海内之南连连大灾,不就是尊驾兴风作雨之功,可知妄夺了多少性命?劝尊驾莫要再行这伤天害人之事,容那人族享太平繁衍!”

    烛阴闻到此处,怒气大盛,冲那团云雾祭出狂风。云雾虽散,但那老妇之音却未消:“此番元凤陨落不久,尊驾就觊觎这昆仑之地,无非是贪图此地灵力而已,莫要做清高状了!”

    烛阴怒道:“无耻之徒!我才不会如尔等一般卑劣,落此不入流的窠臼之中。这人族之能如此微末,何曾入得我法眼!昆仑之地也不过如此,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天底下何物还能左右我!趁虚而入之事,汝等所为,莫要强扣于我!我若想要,天大地大,岂不任由我取,何来觊觎贪恋之说!”

    怒吼之声,回荡于众峰空谷,直震得崖峰倾塌、流瀑飞散,久久不绝之下,众多生灵无法逃脱,皆被震得五脏俱裂、七窍涌血,又是一副生灵涂炭之景。那老妇之音却未再传来,想来也是逃逸而去了。烛阴只觉此番到访,甚是无味无趣,一番游荡后又回到了那东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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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内之地,本是南北贯通。但那烛阴出钟山之时,曾搅得海内巨震。西部接昆仑之地被挤压隆起,脉峰东西横亘千里,为海内南部终点之处,称“终南山”。东部撕开一道深谷,延伸千里而近东海,谷中渐渐生出槐树,称“槐谷”。自此,海内有南北之分。但灾劫却不分南北,自那烛阴在东海上空耍闹,海内之南大雨连绵不断,北方则生出逼人寒气,冷雨夹杂飘雪不断,山阴之处更是积雪常年不化。这天地阻隔、气候变迁数代有余,人口竟十去其三。

    正午时分,飞雪初停,素野千里,枝低三分,众人聚于这山谷阳面之处,就着那暖日进食饮水。然这天寒地冻之下,储存的兽肉如石块一般坚硬,牙啃而难断、嘴含亦不化。周边河流尽已冻结,无法取水之下,只能吞雪解渴。人群之中,多有老人小孩已是哆哆嗦嗦,再加上颤抖着无法进食,立时便有人倒毙于雪地之中。身边尚活者似已司空见惯,或是自顾不暇,眼神之中无奈大于怜悯,更是自顾不暇,无人上前偎暖喂食。

    正当这戚戚之悲充斥、哀寂之情四溢之时,空中忽现一个光亮火球,愈来愈近,很快便落于众人眼前。但见乃一火鹤之体,仅以一足而立身,通体青色羽毛,夹杂红色斑纹,上下长喙均是白色,原是那毕方鸟。毕方现身于烈火之中,众人瞬间便觉温暖无比。这鸟儿亦是谙通人性,到了那众人之前,喷出火焰,将那冰雪消融掉,再那兽肉炙烤一番,散发出诱人香味。众人初尝,顿觉美味无比,便大快朵颐起来,受用至极。待得享用完毕之后,皆开始跪拜毕方,口中念念感恩。

    毕方见到此状,向那众人开口道:“我只能解汝等一时之困。此若想掌控支配此物,长久拥有,中之法还需汝等自行去寻。可有勇者愿随我去取?”

    众人已尝的此中甜头,觊觎那物万分,却又踌躇道:“尔有双翅可腾飞于天,我等双足履于地下,如何随你而去?”

    毕方道:“此去深渊无底、崖壁接天,履地而行,乃是妄谈。若真是有心,更需有缘有能之人。只是不知汝等之中,可有此类人杰。”言罢,便振翅而去了。

    毕方飞出不多远,忽觉身后有劲风相扑,回过头去,原来是一少年御风追来。毕方便停下脚步,问那少年:“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因何而来追我?”

    少年答道:“应你所召,故而追来。不知前番言语,还能应诺否?”

    原来这少年正是刚刚那山阳之地族群中的一员,见那毕方鸟飞走后,便着急而追。但是这履地而奔怎么能追得上振翅而飞,两个山头之后便被那毕方鸟越甩越远。眼看就要跟丢,少年哪能甘心,便奔上山头,运起了浑身力量向上。天地宿命、定数使然,落脚之处便似即凭虚生根一般,有道是:

    今日豁然道法悟,便化狂飙骋太虚。御虚承风腾空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浮云不能遮望眼,日月只在弹指间。上穷碧落揽河山,当凌绝顶万象鲜。

    回首下望已百里,云海飞瀑霞光蔚。钟鼎雄山奇险秀,莲峰仙掌共葳蕤。

    月浮云上山隐隐,紫气氤氲待日曦。关山玉座浑自成,天地缄言犹生风。

    西行千里有奇山,千峰峥嵘万仞险。云山明灭横千里,峰高际天无与齐。

    层峦耸翠如欲摧,翠崖丹谷似掌开。四面入谷无显迹,五峰通天穿云箭。

    复往西至不可逾,横亘莽莽杳无边。襟天抱地吞日月,长风万里济阴阳。

    奇崖翠峰青黛峦,石柱高耸雪光寒。鸿蒙未开本无数,到此方能擎寰宇。

    日落月升之时,少年已来到这昆仑附近。再望望身后,这一路飞来,被脚下这从未睹过的景色惊艳,心性大盛之下,竟是愈来愈快,奔到前头,将那毕方鸟远远落下,不见了踪影。正四望寻找之时,忽听下面传来沉闷的敲击之声,铿铿不断,便落下云头。少年循着声音找去,但见漫地熊熊之火向东南延伸,原来竟是到了这九派流火的源头。正欲取此中之火,却见一老妇与那火源之旁,举一个石锤不断敲击在一岩石之上,想来便是空中所闻声响的源头。奈何这老妇身弱力小,此等力度的敲击之下,那岩石之上并无任何改变。

    少年好奇,上前问道:“老人家,您敲这岩石作甚?这石头中有什么物件?”

    那老妇抬眼望了一下少年,道:“前些日子,天上一只大鸟掉落,把这些地方全都点着了火,不知道烧死了多少生灵。这大火持续了这么久的时日,也未现熄灭迹象。东南之地全都在火海之下,如此下去,恐万物不复。老生所敲击的这石头底下有那高山之泉,只要能将这石头凿开,引泉水流下,便能将那火海扑灭。”

    少年见那老妇敲得吃力,心生怜悯,道:“老人家,您这样是敲不动的,还是我来帮您吧!”便从那老妇手中接过石锤,运力向那巨石砸去。这一击之下,那巨石四散而裂,带动山体晃动如地震一般。少年赶紧稳住身子,但听铿铿哐哐如雷声大作,山体多处巨震带着烟尘四起。待得尘埃散去,只听得汩汩潺潺之声越传越近,渐渐汇聚成轰隆巨响,原是那山体各处下来的涓涓细流不断交汇成流水,多条流水再聚,成排山倒峡之势向那流火之中奔腾而去。这奔流之势沿着九派之径,一路入那东海去了。这一路的流火被灭,再也无法将海内之南的夜晚照亮,这一方天地终是重归昼夜轮转之序。而那一轮明月,此时复归成夜空中唯一的光亮之源,显得格外耀眼明亮。

    炎燿烘烘有尽时,飞泉淙淙终洸洋。假道九派行海滨,蟠壑垂野万里清。

    峰影湛湛百丈幕,天镜皓皓两玉盘。江畔有人初见月,江月从此始照人。

    少年怔怔的看着眼前景象,忽得想起此来目的是为了取火而回,如今却在意气之下,将这大火全部浇灭,顿时只觉得万分气馁,垂坐在地。回过身来,再望向身后,已经不见那老妇身影。此时,毕方鸟方才赶到,在空中稍作盘旋后落于少年身前,惊道:“此地之火竟真的是被你灭了?”

    少年悻悻道:“我到此地,也是想着取火而回,奈何只因帮了人一个小忙,不料却引得山中之水汇集于此,将这流火全部湮灭。此番怕是白来了!”

    毕方鸟见状,焦躁异常,又似带着几分忧虑,道:“你将这山中之水引出之前,竟没有留下一丝火种?”

    少年沮丧万分:“疏忽了,未曾想到这水势如此汹涌!不知还有他法否?”

    毕方鸟见事已如此,不愿再纠缠,只得安慰道:“此处寻不得,你就往他处去寻寻吧。天地这么大,总有得偿所愿之所。”

    少年问道:“不知还有何地可访?你既已引我来的此处,能否再指点一二?”

    毕方鸟似也无心作答,敷衍道:“天地之大,这物总无被独占之理。你既有心寻之,便该当自访自去。”不再逗留,便也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