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尔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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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言流梢间,何种种心田

    赵才在嘈杂声中走了出来。他拖着印着“Fashion”字母的箱子,背着一个鼓鼓的绿色书包,左手边悬挂着一个大包裹,那是用被单包起来的。他略显勉强地拖拽着这些行李,还是第一次携带那么多东西出门。脸上的汗水也顾不得擦拭,只想马上在人群之中找到出站的方向。

    他前后环顾了一下,迷茫。虽然这对于他来说不是第一次从外地过来找工作,但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是有点害怕。

    原来当你牵挂的或者束缚你的,人或物突然消失后,第一感觉不是如释重负,而是迷茫。

    此刻对于他来说跟随人流是最正确的办法。

    他左右各瞥了一眼,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出于警惕还是出于好奇。

    很快就看到了出站口的标志牌,明确自己找对方向后,加快速度。和大多数的火车站一样——出站口要经过地下通道。

    他迎来了一个下坡,虽坡度并不是特别陡,但众人还是会刻意的身体向后倾,每一步脚印都踩实。以此减慢速度,保证重心。可唯独他的步伐飞快,轻快地绕过一个又一个人。

    平稳的到达了平地,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超越。激动的心情再次莫名地溜到了脸上,挤兑走了压抑。

    此刻这种莫名的心态在他的脚底加了润滑剂。

    只见他把原本胳膊上垮着的包放在了行李箱上,这样推着方便许多。两只脚迈出的频率非常快,仿佛在竞走,但绝对不会跑起来。按照着路标指示牌的方向走,他视力很好,在远处就可以看到指示牌表明的方向,所以不会像有些人还要在指示牌那里停留很长时间来弄清方向,更不会像有的人还有询问他人。

    赵才似乎无法理解,他自信地从那些人身旁走过。一边自信地望着自己前面已经确认的方向,一边担心别人会过来问自己方向。

    脚步越来越快,其伴随着的行李箱也越来越快。可此时突然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声音很响。好奇的他可以的减慢速度,想听听是谁发出的。可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小,眼看找不到声源处了,便又加速向前走着。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这时赵才突然意识到好像是自己的行李箱发出的声音。

    他有些怀疑地停在原地,甚至有点害怕——千万不要是自己的行李箱发出的声音。忐忑地猛推了一下行李箱,结果如他所想的一样,这正是那个奇怪声音的声源。这时他才低下头看了看地面,原来是带纹理的地板砖。

    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会偏向与在过道的两侧行走,而很少的人走在过道中间。过道的地板砖——最左侧和最右侧都是普通的平镜面,而剩余的地板砖都是带纹理的。

    那时恍然大悟的他恨不得找的地洞钻进去,又是这种感觉,自己还是暴露了。他慌忙地再次推着行李箱,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可马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他行李箱与地板砖纹理之间所碰撞发出的声音。那是个让他害怕的声音。

    那一刻他恨不得打自己一下。自己在干什么?忘了吗?

    赵才立马将行李箱上的包裹重新抡回于自己的胳膊肘,另一只手直接将原先的行李箱拉杆收回,靠着行李箱上面的一个小把手,掂起后直接跑了起来。

    他低着头不顾一切的跑着,只留心在地板砖上,期待出现地面上全是光面的地板砖。赵才觉得自己跑的很快,也正如他所想的一样,他抵达了自己期盼的平面地板砖上。行李箱的拉杆再一次被拉长,包裹也再一次的被放在行李箱上。

    赵才停在那里开始整理行李。回想刚才自己干的事,这对他来说十分尴尬。那到底被多少人看到了,或者听到了?别人到底知不知道是他啊?他想回头确认一下,只要别人和自己眼睛对视上了,那就证明刚才尴尬的事情他们知道了。

    到底该不该回头呢?他好害怕自己一回头就发现有好多人在看着自己,甚至在议论自己。他好想逃避,起码这样自己不知道就不会太在意。可他真的好纠结,他好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万一真的没人岂不更好,哪怕人少一点也行。也行吧?

    好奇,是赵才最不缺少的。在经过左回头和右回头两次确认后,都没有与自己后面的人对视,前面的人也没有回头看的。那颗纠结的心解开了。

    可刚推着行李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他在回想自己刚才回头的时候真的没有人看自己吗?又或者说,是自己后头的时候,他们恰巧没有在看自己,而其他时候,他们都在默默看着自己,打量自己,议论自己。这一次没有再回头确认,只是要快速的混入人群之中。

    再一次的混入人流之中。在刚离开出站口之后,便可通过一小段路程抵达地铁站。

    赵才在自助售票机处排队买票时,拍到了队伍最长的后面。虽然之前外出打过工,但毕竟去的地方都是一些小城市,那里也并没有通地铁。这是他第一次要乘坐地铁,他还不会买票。尽管他看到了人工售票窗口,但他不会去的。

    假装发着呆,默默的看着他人怎么用自动售票机。售票机上的显示屏的温度仿佛是非常高的,人们的手指都是快速的点击后又快速的收回。

    此时他发现众人都往一个方向望去,他也照做了。眼中出现的不可忽略的几个人,或者说,赵才很确定,众人看的就是他们。那些人的出现吸引的众人的目光,但众人也仅仅看了一眼,很明显赵才被他们吸引了,他紧紧地盯着他们,看着他们地一言一行。

    他们一共五个人,几乎每个人都包裹都一样:一个老旧地行李箱,再扛一个大书包或者麻袋,手上再掂个塑料袋和一个桶。他们的行李很高,比任何人都要高。他们走得很整齐,仿佛那些行李真的能够被很轻松的携带。他们的穿着不讲究所谓的服装搭配及色彩搭配,也没有印上正确的品牌标志和名称。但那丝毫不影响他们穿着清洗干净的衣服,踏上为了更好的明天的路程。

    他们在要购票的时候没有选择人多的自助售票机,而是选择了人工售票。五个人的队伍中他们派出了三个人去买地铁票。那一刻,赵才那一刻有一点羡慕他们,不清楚为什么,他也希望有人能帮自己买票。

    看到别人选择了人数较少,且对自己很方便的人工售票窗口,他难受的跟着不断移动的队伍前进。他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

    当前面的人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接近赵才自己买票了。他偷偷地从衣服口袋里面拿出一张纸条,这张纸条是他同村的人写的,上面是一处地址,及乘坐那种交通工具到达这个地方。

    赵才越来越不安,他把纸条上的地址不停在自己心里默念,可这有什么用呢?自己不知道怎么买票啊?他开始不停的幻想等会自己出糗之后的画面,开始后悔如果去了人工售票的窗口,那么顶多就售票员知道自己不会买票,可现在呢,等会如果花了很长时间买票,那么还会拖慢别人的时间,这不会当众被别人骂吧?那多丢人啊!

    此时赵才前面只有一个人,他越来越着急。他垫起脚,想看前面的人怎么操作的。可还没等他看个什么,前面的大叔突然大声喊道:“有志愿者在吗?”

    赵才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你好,怎么了”,闻声而来的一位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问道。

    “能帮我买一下去这里的票吗,我在这上面没有找到这个地方。”

    那个大叔也拿出了一张纸条,把它递给了志愿者,上面也是一个地址。志愿者拿到地址之后,便在售票机上进行寻找,并一步一步的对大叔讲解购票的全流程。赵才踮着脚边看着,边默默窃喜,他学会了。

    “需要帮你买票吗?”

    这次买票的该轮到赵才了,志愿者特意询问了一下他。那一刻他脑海中有无数的拒绝的声音,可他没有片刻犹豫的回答是:“需要。”

    一路上,他学着他人的做法,跟谁着他人走的方向。不同的是,当地铁上有大量空位时,他没敢去坐;幸运的时,他又遇到了在买票的时候遇到的那五个人;相同的是,他们也没有坐。

    按照地铁的报点准备下车,同时看到了那五人也在准备行李。赵才有点想法:不会他们和自己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吧?他猜的没错,出来地铁站之后,又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步行的路程,六人先后走进了同一个施工地。

    时间过的很快,赵才的工作也干的越来越顺手。持续了两个多月的工地生活对于赵才来说很顺心。虽然这里的工作上的辛苦程度很高,但他很融入于这里。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段时间身体十分劳累,可却不知哪里莫名的轻松不少。如果让他再找一个工作的话,他还是会找相同的工作。

    果不其然,赵才找的下一个工作还是工地里面。可如果有不变的事情,那或许就存在变动的事态。

    变数发生了。

    源于在上一个工地上与他人相处的很融洽,与赵才同宿舍的几人经常在宿舍里面小型聚餐,他们每个人都会在外面买点菜品带回来。他们每个人也为自己带回来的菜报销,这里不分菜品的档次,没有什么斤斤计较。除非大家伙想吃肉了,会在外面买点生肉回来,然后自己加工,而这个肉钱是大家伙平摊。而赵才每次都会多带一点回来。在又一次的宿舍小型聚会中,众人在均有点微微醉的情况下,开始了各自的吐露心声。最先开始讲的是当时在坐的里面最有威胁的王哥,他开始讲诉他自己在见到每个人第一面时的印象,以及经过什么事情之后,对他人态度的转变,最后再以过来人的身份提出建议。

    在坐的人不多,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的会在一个人那里讨论好久。赵才突然有点期待他人对自己的看法,毕竟自己最近都做到了该做的最好。

    在上一个人与王哥碰杯之后,赵才便知道该自己了。

    王哥不舍得放下酒杯,点起了一根烟。

    “下一个,赵才。”

    “我,王哥。”

    “其实你这孩子真没什么说的,干活也卖力,这为人处事这道理也都懂,这坐着的都比你年纪大,我们都这样认为,你问问他们说是不?”

    王哥取下嘴角的烟,用两指把它夹着,飞扬的烟灰在每个人面前都留下了印迹。

    “是里,这都看得出来”,众人应和着。

    “没有没有,还是多靠各位哥在一些事上帮忙。”

    “真的,你人真不错,但有一点老哥有可能要点一下你,你别怪老哥我啰嗦,虽然我混的一般般,但起码在工地里面,你随便去问问,他有些事儿没有我带头,就没人给他干,你是不是不信。”

    烟仍被夹在两指之间,自燃着。

    “没有,我信,我真信”,赵才不停的点头。

    “哎,不用,你问问,你问问。那个老张,我说的对不?”

    “啥子。”

    “我就说我,在咱工地上,我说我不让干的事,它就没人敢干,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老张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你笑个啥玩意儿?咋的?你不信。”

    烟再次被送回了嘴角。

    “信,我肯定信啊。咱张哥是不得不服的。”

    “你听到了不老弟,老张他都信,妈耶,不是我说,老张他在这也不得了啊,能让他服的人没几个啊。你老哥我就算一个,你现在信不信?”

    烟再一次被从嘴角取下,夹在两指之间,这次随着手的抖动,许多的烟灰落在了地上。

    “我信啊,哥,我一直都说我信啊!”

    “好,你现在信了,老哥才好给你敞开心的说,要不你还以为老哥我是个骗子呢,心里面想着:这啥货色啊,给我聊个屁的人生啊,他知道个啥。那你不信我,你到时候还嫌弃我。妈耶,这样一来咱俩不就关系弄糟了吗。老哥原本想帮你一把,结果——”

    王哥的话并没有说完,好像在缓酒精的后劲。赵才大概猜到了他之后要说什么,便回应道:“我不会的哥。”

    “小赵,我给你说,你有不好的点,大家都知道,大家也看咱几个关系好点,都帮着你点,你自己知道不?”

    “知道,知道。”赵才其实不知道,他也只能迎合着。

    “你知道,那你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大家帮我了,还不知道哪做的不好。”说完这句话的赵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他想找补,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看你这,让你说你又说不出来了,来,问问你强哥,你说。”

    “我不说,我没啥说的,小赵干活很好。”

    “谢谢强哥。”随即,赵才对强哥敬了一杯酒。

    “你看你这说的,之前咋不这样说,现在人家在这你又不说了。”

    “你又在这瞎说啥,你王哥喝醉了,说的有些话你别在意”,强哥对赵才说道。

    “没事强哥。”

    “我喝醉了?就这一点酒我能喝醉,那之前我为了给我老丈人展示我的酒量,让他把他女儿嫁给我,我一个人喝了两斤,喝到我老丈人直接受不了,他之前对外宣称多能喝,这才多少!”

    王哥又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反正你放心,你刚来,刚出来,刚真正接触这个社会,说实话,哥几个,我不知道他们啊,反正就我自己来说,听了你的遭遇,老哥我很难受。啥意思呢,就是咱在工地上,咱不惹事,也不怕事。只要有人欺负你,你就给他搞,看谁弄得过谁。实在弄不过,不还有咱哥几个吗?但一定要记住,是别人先动你,只要确认了,咱就不怕了,咱可以随便反手弄他。这不是叫那个啥吗,法律上说的,叫啥?”

    “正当防卫”,众人之中又传出一个喝醉的声音。

    “对,就是正当防卫,只要是别人先欺负咱,那就不怕了,随便弄他,就算警察来了,咱也不怕,为啥?因为咱有理啊,咱就给警察说,他要害我,我这是正当防卫。只要要一说这,谁拿你都没招,知道了不?”

    “知道了哥,知道了。”

    “你可不能往这方面想法啊,那前年,我在的一个工地,两人在楼上打起来了,结果先惹事的那个人长得壮点,一直占上风,被欺负的人被打的啊不成样子了。结果架打完了,人家那个先惹事的走了,这个被打的人都走不稳路了。结果就从那施工的楼上掉下去了。那最后判刑,是和那个先惹事的人有关,可是呢?他不还活着,那个被欺负的人没了”,老张提醒着赵才。

    “他那就是蠢,要是我一看别人要弄我,我又打不过他,我不会偷偷的想招啊,还傻傻的和人家正面刚。”

    “那都是胡扯,你有……”

    烟被扔到了鞋边,用鞋底把它踩灭了。

    ……

    饭局便因此展开了对于那个事件的激烈讨论。

    而后在第一个工地的结束后,赵才认识的那几个大哥也便换到其他的城市里找工,本想带着赵才一起,可赵才不愿意到处的奔波。他可以接受在这座城市里面做任何职业。

    就这样,赵才认为自己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工地,便觉得对里面的门道已掌握大概,就又找了一个工地干活。

    工作起初很正常,但持续一段时间之后,赵才看出了这和上一个工地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也看出了别人的偷懒小技巧,和像之前王哥教给他的。不久之后,赵才也用上了。

    可没用上几次,就被工地的人警告了。他也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特意买了一些东西送个了一些人。本以为接下来可以顺风顺水,但他很快就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找他麻烦的人还是不断,没有办法,赵才被迫离开了。

    他也决定不在去工地上了,便在找工作的途中,中午吃饭的时候发现了饭店正在招服务员,后来便在那里上班。

    之后,赵才便被介绍到郊区来找房,在来到小区看到有出租房后,便联系了房东。他也找到了住所——欢通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