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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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离家

    赵晋回到寒鸦山部落后,白天便跟随师父去后山练习刀法,学习神通,晚上便回到部落帮着干活,日子倒也过得清闲,偶尔阿公还会煮一锅黏糊糊的药汁。

    他看着黏糊糊绿油油的药汁头皮发麻,询问不是已经洗髓完毕了吗,为何还要泡药汁。

    阿公笑眯眯说道,洗髓已经完毕了,但是这跟打熬根基的药有什么关系。

    赵晋只得再次浸泡在滚烫的药汁中。

    热气蒸腾,药力入骨,赵晋觉得自己浑身筋骨酥麻,又痛又舒服。

    闲暇的日子过得飞快,天空中的云层渐渐淡去,雪花也渐渐停止,只是堆积了一整个冬天的雪还未融化,银装素裹天地皆白。

    一缕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雪地上,大放光明,宣告着这个冬天的结束。

    乌石恪静静坐在窗前,腿上搭着一条厚厚的兽皮毯,棱角分明的坚毅脸庞此刻却浮现出淡淡的皱纹。

    他看着窗外洒落的阳光,笑着对站在身侧的木风说道:“木风,你看,春天来了。”

    木风怔然无言。

    乌石恪笑骂道:“痴儿!老树虽死,幼苗却壮,我一生圆满,心愿有托,何必作此女儿态?”

    “况且人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之道,轮回之理,你是修道之人,理应明白!”

    木风依旧无言。

    他拍拍木风的手,说道:“去吧,去把阿晋喊过来。他虽是修道之人,但不得历练岂能成器,不经风霜焉能成才,是时候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了。”

    木风欲言又止,乌石恪似知道他的心思,道:“我自会料理一番,不会以此面目见他,去吧!”

    他推门而去。

    他找到正在逗弄阿月的赵晋,喊道:“阿晋!”

    赵晋翻身从阿月背上翻身而下,白狼见状也乖乖走开,在一旁卧下。

    他笑着问道:“师父,怎么了?”

    木风这才察觉到自己无意间流露出的悲伤,不漏痕迹地收敛情绪,说道:“族长有事找你,已经在等你了,快去吧。”

    赵晋推开门,看见阿公背着双手背对着自己。

    听到开门声,乌石恪转过身来,笑道:“来啦?”

    “阿晋今年多少岁了?”

    “阿公冬月十九捡到我的,按照这个来算,我已经满十三岁了。”

    乌石恪点点头,缓缓说道:“十三了啊。”

    “我和你师父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出门历练去了。所以我和木风商议了一番,都同意你出去历练一番。”

    “历练?”

    “你已经有了修为,能够保护自己,保护族人,不再是小孩了。”他缓缓道:“但是你的修为尚浅,缺乏战斗经验,缺少战斗意识,因此需要磨砺一番。”

    “上次你被咒怨神蝠重伤便是因为你缺少战斗经验,一股脑耗完自己的灵气,才差点被咒怨神蝠所杀。”

    赵晋也心知阿公说得在理。

    乌石恪翻开桌面上的牛皮,褐黄的牛皮上有许多墨点,墨点旁标有小字,这是一张地理图。

    他指着这块牛皮,说道:“这块地图是处州的地图,是我一点一点绘制下来的。”

    赵晋心头一震,地图是阿公所绘,岂不是说地图上的地方阿公都曾去过?

    “这里便是我们所在的地方,荒原。”

    赵晋顺着手指看去,一块灰色墨迹弯弯扭扭,勾勒出一块不规则的椭圆,这里便是决战的遗迹,如今的恶徒流放之所。

    而在这块灰色墨迹的左上角,有一个三角形的图案,旁边写着的正是寒鸦山,寒鸦山前是一条曲折的墨痕,墨痕蜿蜒向南而去,正是寒鸦江。

    这里便是他所在的地方。

    “想必你也知道了荒原的来历,寒鸦山中封印的寒鸦,这些都是远古的遗留,远古遗留自有他的归宿,你不必放在心上。”

    “继柩山?”赵晋疑惑,此地位于地图的最上端,位于处州正北。

    “正是继柩山,此地是我的故乡。”

    “阿公的故乡?”

    赵晋精神一震,他从未听说过阿公说起自己的过往,族人对于阿公的过往也不甚清楚,只是偶尔能说出几个关于阿公的传闻,而这些传闻发生的地点各异,也过于离奇,赵晋虽然都听说过,但却不曾放在心上。

    “继柩山下有一块石碑。你去将石碑敲碎,取下一块带回来。”

    赵晋疑惑:“阿公,为什么要不远万里去打碎石碑,还要带一块石碑碎片回来。”

    乌石恪没有回答,淡淡道:“你去了自然知晓。”

    赵晋还待再问,却见阿公将牛皮卷起,塞到自己手上。

    “路途遥远,去准备一番吧。”

    赵晋被赶了出去,房门“砰”的一声,已然关闭。

    他只得将心头疑惑按捺下来,抱着牛皮离去。

    两日后,乌石恪唤来木风,问道:“阿晋可曾出门?”

    木风答道:“阿晋这两日都随我在后山修行,问了许多修行上的难题,修为大为精进。”

    乌石恪点头,临行之前打磨技艺,强大自身,才能在外面的残酷中活下来。

    五日后,乌石恪问木风:“阿晋可曾出门了?”

    “阿晋这几日独自在后山上练习刀法,寒刀已经完全熟悉,刀法也精进了许多。”

    乌石恪点头,熟悉自己的武器,方能从容应对外面的敌人。

    十日后,乌石恪唤来木风,问道:“这几日都不见他,应该是出门了吧?”

    木风迟疑道:“未曾。他这几日住进了老丘头家里,帮着老丘头家干活,吃住皆在老丘头家。”

    乌石恪皱眉,赵晋住进老丘头家,只怕是为了陪丘抿。修道之人如此儿女情长,道心牵牵绊绊,对修行绝非益事。

    但想到赵晋今年也才十三岁,情爱之事应该还未开窍,强行扼杀这种牵绊只怕对心境会是揠苗助长,也只能随他去了。

    半月后,乌石恪问木风:“这几日我见老丘头家并无阿晋的身影,他应该是出门了吧?”

    乌石恪见木风沉默不言,眉头一皱,问道:“他还未出门?”

    木风只得说道:“他白天骑着白狼带着丘抿出门而去,说是要去看化雪,晚上又回到老丘头家,帮老丘头家干活。”

    乌石恪纳闷道:“我昨日还曾问过老丘头,他说阿晋出门了......”

    突然,他恪勃然大怒,赵晋白天骑着白狼带着丘抿出门而去,可不正是出门了吗?老丘头平常敦厚老实,昨日却抠了字眼将自己骗了,自己倒也未曾多想。

    他气急而笑,道:“去把他给我抓回来!”

    木风领命。

    一个时辰后,木风将赵晋丢在乌石恪面前。

    乌石恪提着赵晋,将他扔出部落的大门,对着哨塔上的守卫吩咐道:“别放他进来!”

    不一会,赵晋的刀闸也被扔了出来,还带有一个破烂的储物袋。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残雪,捡起地上的储物袋,挂在腰间,背上刀闸,向西而去。

    向西走出十多里,身后已经看不见寒鸦山了。

    突然,他跪在雪地中,面朝寒鸦山的方向,伏地大哭。

    赵晋自幼便心细如发,无论对于什么都有着敏锐的直觉。

    师父最近总是无意间流露出悲伤,赵晋也在暗中探查过阿公的气息,阿公的气息悠长雄浑。

    但赵晋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罢了,阿公若真是生机雄厚,自己绝对不能探查到阿公的气息,所探查到的只会是一个普通人的气息。

    他明白,自己这次出门便是与阿公永别。

    阿公不想让自己看见他离去的场景,不想他在阿公身前哭泣。

    他大哭过后,背着刀闸向西而去。

    寒鸦山下。

    乌石恪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明媚春光。

    此刻的他脸上肌肉松弛,脸色灰败,浮现出黑褐色的老年斑。

    突然,他捂住嘴,剧烈的咳嗽声从屋中传出。

    木风面色悲苦。

    “族长!”

    片刻后,乌石恪吐出两颗牙齿,终于止住了咳嗽。

    他笑道:“不服老果然不行,牙齿也保不住了。”

    苍老已经慢慢压垮这个活过一百五十个春秋的老人。

    他看着窗外春光,问道:“阿晋出去了吧?”

    “阿晋背着刀闸,向西而去了。”

    乌石恪有些浑浊的双眼中闪烁着释然的光亮,轻声喃喃道:“阿晋,别怪阿公自私。”

    “阿晋是好孩子,他将来会明白族长的良苦用心的。”

    想到赵晋,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乌石恪脸上有些笑意,他说道:“哪有什么良苦用心,不过是一个临死的老头子不想看到自己孙子为自己哭丧罢了。再说,阿晋已经察觉到了。”

    木风失声道:“他知道了?这怎么可能!”

    “木风,你还没发现吗,你被他骗了。他自幼便心思细腻,你多次无意间流露的情绪已经被他察觉到了,他多次探查我的气息,确认我的身体状态。只是我灵气溃散,不能再蒙蔽他,给人以普通人的假象,只能全力鼓荡自身气血,只是这些都瞒不过他,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木风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