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渡船横渡黄泉而去，一众长老站在岸边追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他们有错吗？从来都是这样，龙犬一族的族规就是这样，而且那也不是他们定的，他们又有什么错？他们不过是为了龙犬一族的繁盛长存按规矩办事罢了！

    他们既然没错，那错的就只能是那个脑后生了反骨的女人！

    长老们内心虽然恨，但也没有办法，因为打不过……

    正在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有一颗巨大的脑袋从黄泉中探了出来……

    众长老大惊，急忙后退，发现那是一颗大蛇的脑袋，它的头上还站着一名黑衣男子。

    “你们打不过吗？”那名黑衣男子笑道。

    “关你什么事！”众长老立马反驳，打架打输了这种事说出来总是丢人的。

    “我们也打不过。”那名黑衣男子却很坦然。

    众长老：“……”

    “打不过也没什么丢脸的，关键是要有智慧，比如说我们联手。”黑衣男子提议。

    联手？

    众长老惊疑不定。

    那黑衣男子继续说：“你们打不过，我们也打不过，那我们联手才有机会扳回些局面。事成之后你们可以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东西。”

    “那你们要什么？”为首的长老问。

    “借避水珠一用。”黑衣男子道。

    之后这九名长老迅速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或者说必须得那么做。因为只有联手他们才可能达到他们的目的，而避水珠现在也不在他们手上，若能趁此机会夺回，借他们一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见对方商议后达成一致，黑衣男子笑道：“你们囚禁了自己的圣女达四年之久，这期间你们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些什么东西？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利用一下的。你们也知道，他们很强，事实上就算我们联手还是不可能赢的，只能各个击破……”

    其中一名长老阴测测地笑了一下：“那自然是有的，对于一名背叛的圣女我们从不会心软。如果不能让她听话，那就只能毁了！”

    那些话龙女以前没对人说过，以后也不会。

    那是藏在她心底最深的秘密，一生只可能开口一次，而在此之前连撼三川都不知道。

    那片苦海，或者说整个龙犬一族，对龙女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而今她已从那座牢笼里逃离了出来。

    龙犬一族的那些长老并没有追上来，如果不是实在不知好歹，此事到此应该算了结了。

    渡过黄泉之后就是忘川原了，他们只要去取得元离草与续魂枝，此行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当然，对于屏翳来说，她很想知道那黑蛇为什么会跟着来到归墟，如果可能，必须趁此机会彻底将其杀灭。

    忘川原上鬼怪精魅更是数不胜数，这不奇怪，归墟是所有魂灵的最终归处。既是魂灵，总会有些怨气，怨气汇聚不散，得不到宣泄，时间一久只能幻化为各种鬼魅魔物。

    归墟，位于苦海之下，这里终年不见阳光，正是阴气极盛阳气极衰之地，难得有活人来到这里，自然就成了令鬼魅魔物们垂涎不已的美味佳肴。

    所以，在这忘川原上众人几乎寸步难行，但这也没有办法，如果要取元离草与续魂枝，这忘川原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地方。如果不想被这些魔物拖死，那就只能以雷霆手段震慑群怪让它们不敢近前，

    众人使尽手段，谁也没有，谁也不敢留手，因为只有拼尽全力才能有一线生机！

    短短两个时辰左右，整片忘川原上已尽是妖鬼精魅的尸身。

    魔物们已暂时退去了，众人赶紧检查了一下，好在除了撼三川外谁也不曾受伤。

    “他娘的！”撼三川骂了一句。

    这也太没面子了吧？别人都没事，就他受伤。

    龙女正低头替他包扎伤口，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撼三川立马不敢说话了，红着一张脸，拘谨至极。

    这可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众人瞧得好笑，眠兮忍不住要取笑几句，然而，忽然浑身一震：“焱……焱焱呢？”

    众人也是一怔，然后大惊。

    屏翳失声道：“焱姑娘呢？”

    这忘川原阴寒至极，魔物不仅多，而且还很凶悍，因为她身子虚，众人便不让她动手，哪怕是战斗到最激烈之时他们也是将她围在中间的，所以很确定的并没有魔物靠近她，更别说伤害了。但现在的情况是离焱不见了！

    众人思前想后，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趁他们不注意离焱自己走了。

    可在这忘川原上她能去哪？又为什么要独自离开？一个人要是遇上那些魔物的话……

    见眠兮都快急疯了，衔月赶紧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我们分头去找！”

    “不行！”天女献立马打断。

    这个方法显然是不行的，因为这忘川原上魔物实在是太多了，众人只有聚在一起才可能有一线生机，一旦落单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商量了一下，最后的解决方法是眠兮与衔月带着小黑出去找，但不是分开，而是一起。

    因为有小黑在，目的性就很强，几乎不可能出错，而又是一起的，人便不需要多。

    那是一双眼睛，勾魂夺魄，仿佛是从岁月的最深处专为寻找她而来，只要跟着它就能找回关于前世的一切记忆。

    所以，她是被那双眼睛吸引，还是被那些记忆吸引？

    她是被那双眼睛所迷惑被迫跟它走的，还是出于自愿？

    当离焱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离眠兮他们很远很远，并且……更可怕的是好像她也不愿意停下来。

    “你是谁？”她问。

    对方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又让她恐惧到每一根寒毛都为之战栗。

    但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当你为之感到深深恐惧的时候，有没有一种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吸引人的不仅是阳光与温暖，有时候更是充满神秘与危险气息的深渊巨兽。

    那是一头雪豹，已经不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了，因为他的身体白骨森然，根本就没有肉。或许是因为某种疾病导致，就连腹腔内的脏腑也已经腐朽。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恐怖，所以不等对方回答，离焱又问了句：“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活了太久了，老了，所以一切都在腐朽。”雪豹用充满忧伤的声音说。

    雪豹会说话并不让人感到奇怪，因为它长了一颗人的脑袋，那颗脑袋正是与那条黑蛇一起的那人的。

    “你是谁？”离焱再问，然后一边又身不由己地继续跟他往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离焱又问。

    雪豹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有孩子才会不等对方回答上一个问题就开始问他下个问题，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呢。”

    “从前？”离焱皱眉，“所以，你是谁？”

    “之前在蚩尤冢的时候就回答过你，我是你哥哥。”那人道，“你怎么不信？”

    离焱反问：“那为什么你是一头雪豹，而我是人？”想了一下，又说，“不对，我只有一个妹妹，没有哥哥。不过……同父异母的倒是有几个，但他们也都是人。”

    “我指的是最早之前的那一世。”那人道。

    离焱好奇地问道：“那最早那一世我也是一头雪豹吗？”

    “你是人，或者说，你是神。”那人简短地作了回答。

    离焱皱眉：“你骗我！”

    人与兽怎么可能是兄妹？

    那人回答道：“我没有骗你，你曾经当然也是一头雪豹，但你比我厉害，你彻底脱去了兽身豹形，所以就连真身你也不再是一头兽，而是令万人敬仰百兽震服的神。你不是兽，是不老不死不朽的神，只有我，修炼成了这副古怪的模样，并且只能在时间里逐渐朽烂……”

    看得出来，这个豹身人脸的……人？怪、怪物？总之，他很哀伤。

    长成这副模样，离焱也很替他难过。

    她不记得那些事，也不信他说的。

    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流，河流上有一道只有一半的桥，桥上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那是孟婆。”那个奇形怪状的人说。

    “孟婆？”

    “而这是忘川水……”

    在归墟的上空一直有一条河流，那是由无数魂灵汇聚而成的，而那条河流的终点就是这忘川水畔。在这里那无数魂魄游丝重新凝聚成一个个灵魂，他们排着队往那条只有一半的拱状木桥走去。为了接引这些魂魄，孟婆照例每人掬一捧忘川水给他们。

    “喝了这忘川水之后这一世的记忆就算是归零了。”那人道。

    每一个魂灵在喝下那一捧忘川水之后都会继续往前走，然后从那只有一半的拱状木桥上一跃而下。

    离焱问：“他们为什么要往下跳？”

    那人答道：“忘川下面就是往生谷了，那里有一个虚空之门，过了那里就是新的一世的开始。”说着，那兽身人脸的怪物看了她一眼，“要一起过去看看吗？”

    离焱哦了声，明白，眼前的一切她也很好奇，便点头答应。

    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的规则，所以他们也要排队，在轮到他们的时候孟婆照例弯腰在忘川中掬了一捧水送过去，然后又仔细看了数眼，发现他们并非魂灵，又赶紧将手缩回来。

    离焱的心“砰砰砰”跳的厉害，好险！她可不想活着就忘了一切。

    因为不是死去的魂灵，孟婆就不再管他们。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直到到了那只有一半的拱状木桥边缘停下。

    离焱低头往下看去，发现这条忘川水很奇怪，那……应该是水，可又像是雾，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介于水与雾之间，但还是更偏向于水。还有忘川畔的那个孟婆，她的身体好像是与这忘川水融为一体的，她就是由这忘川水衍化而来。

    无数魂灵在身边走过，在喝下那捧忘川水后，他们眼神变得呆滞，仿佛一具具木偶一样只剩下空壳。

    此地阴寒之气极重，离焱感到身子很不舒服，忍不住轻轻咳嗽出声。

    魂灵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跳，一世又一世就此别过，即便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离焱也忍不住生出大梦一场的强烈至极的恍惚感。

    而她，真的也曾有过许多世？每一世的最后她也都来到了这忘川之畔，喝下忘川水，跳下奈何桥？而今也不过是故地重游？

    那一个个魂灵跳入忘川之后飞溅起的波澜幻化出各种恶兽鬼怪的模样，转瞬又湮灭无形……

    离焱正要询问时忽然听到身后的不远处有人在叫喊她的名字，因为她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忘川水上，所以便没听清是谁的声音。正要回头之际，身侧豹身人脸的怪物忽然推了她一把，她也就身不由己地跳入了忘川之水。

    “如果侥幸活了下来，如果还对自己的过往感兴趣，那就来昆仑墟找我吧。我叫，东王公！”

    这是离焱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哗”的一声，忘川水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