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醒了啊？”

    眠兮为救离焱被巡海夜叉拍中了一戟，当即呕血并短暂的昏迷了过去，但他没想到的是醒来后的第一眼会是撼三川。

    虽然那张脸足够关心，那双眼足够灼热，但总觉得……

    两个大男人，这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合适吗？

    不等他回答，撼三川已被天女献不耐烦地推到了一旁。

    “姨、姨母。”眠兮看着青衣女子，有点胆怯。

    又受伤了，自己总是让她失望。

    天女献的神色依旧冷漠，但关切地问了句：“感觉怎么样？”

    眠兮嗯了声：“还、还好。”

    之后天女献伸手过去探他内息，见已稳定，便放下心来，然后朝一个方向匆匆离去。

    眠兮看了看周围，见除了刚离开的姨母之外，雨师屏翳也不在。

    衔月说：“那黑蛇不知何故也来到这归墟了，雨师姐姐追了出去，献姨应该是不放心她。”

    眠兮哦了声，那黑蛇虽然诡异，但雨师屏翳加上他姨母，这两人要联手多几条黑蛇都不是对手，也就不担心。可是，献姨？

    眠兮看着衔月，问：“你为什么喊我姨母献姨？”

    衔月一怔，忽然就有些慌：“我、我……乱喊的。”

    乱喊能喊人“献姨”？

    眠兮皱起眉头，狐疑地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哪见过，好像是很久远之前的记忆，又好像昨天才别离。就好像一个梦，梦里的时候一颦一笑都异常清晰，醒来却只剩下一些残缺的破碎片段。

    “当然认识。”一旁，离焱赶紧道。

    “是啊，自然是认识的。”衔月巧妙地掩饰了过去，“我们在东海之畔第一次见面，算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时间了呢。”

    离焱看着衔月，内心挣扎极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不愿意相认？她……是要让自己吗？可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她让的？她们之间又有什么渊源？她总觉得她待她不一般，一种很亲切很温柔的感觉，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

    可她不想这样，感情之事她不想让，对方也不应该让，就算赢她也不要这样不明不白的。

    两人都对眠兮表现出关心，但两人又都不曾上前，特别是离焱，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哪里出了问题？

    眠兮觉得女人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这很烦，还不如多找撼三川或者屏翳喝喝酒吃吃肉自在快活！

    龙女在逗着大黑犬玩，因为，即便是一条狗，那也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撼三川走过去与她说话——

    “他死了。”他说。

    龙女抬眼：“谁？”

    “桃千树。”撼三川说了三个字。

    龙女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下，然后很平静地哦了声。

    “我没有杀他，我找到他时他可能因为内疚已经跳崖自尽了……”撼三川又说。

    这次龙女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小黑的脑袋。

    “当年他抛下你自己跑了，你恨他吗？”撼三川又问。

    “不恨吧。”龙女叹口气，说，“但想到的时候心里酸酸的，毕竟也不是完全没有过期待。”

    撼三川沉默，然后继续说：“当年我们两个人一同出海遇到了你，你选择了他，我不怨你，因为这只是你自己的选择；这次我来救你，你也不必感激我，因为这也只是我的选择。”

    没想，龙女却笑了起来，那种笑容给人一种神光离合的炫目感。

    龙女抬眼，说：“但说真的，我很高兴！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原来这个世上不管隔了多久还始终有人记得我，不远万里，哪怕远涉沧海也要带着朋友一起来救我，我喜欢这种被人思念被人惦记的感觉，所以……撼三川是吧？撼三川，我喜欢你！”

    不仅撼三川，连眠兮几人也怔住了，这表白的也太……太突然了吧？

    不过，好像也是情理之中——她遇上了两个男子并嫁给了其中一人，没想那人却在生死关头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跑了。四年多囚禁的岁月足以让她想通一切，一个是贪生怕死的负心汉，一个是至死不渝的痴情种，再做一次选择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哪知撼三川对此很抵触，原因是——

    “老子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可能对你是有点恩惠吧？但也用不着以身相许。报恩跟喜欢是两回事，你不要觉得对我有亏欠就非得怎样。”他说。

    不多久，屏翳与天女献两人就回来了，让那黑蛇跑了，没追上。

    苦海在碧落海之中，归墟又处于苦海的下方。

    头顶是无数魂魄游丝汇聚而成的洁白的河流，这里的河流是从天上过的，而地面上却有数不清的妖魔鬼怪，也饶是几人才能屡屡化险为夷。

    眼前是一条河流，也是归墟中唯一在陆地上流过的河流。

    这河流中的水是金黄色的，它有一个很古怪的名字叫“黄泉”。

    黄泉渡口上，龙犬一族的几名长老又追上来了，说要“讲理”。

    眠兮不觉冷笑，心道：“打架打不过，所以改讲理了？”

    别看撼三川在龙女面前唯唯诺诺，在这些人面前还是挺凶的。只见他将刀往地上一插，摆出一副要打架尽管来的架势。

    眠兮赶紧止住他，说：“那就讲讲理吧。”

    撼三川将刀拔出来，站到眠兮身后。

    几名长老说龙女是他们龙犬一族的圣女，既背叛了龙犬一族，就必须由他们带回去，还有小黑也得一并带走，而眠兮他们属于外人，不应该干预他们龙犬一族的内部事务。

    “放你娘的狗屁！”撼三川大骂出声，若不是眠兮说要先讲道理，早冲上去了。

    眠兮冷笑连连：“这是你们的道理，好啊，那我也来讲讲我的道理！”

    眠兮摸着小黑的脑袋，说：“四年多前我妹妹捡到了它，找奶给它喝，喂它肉吃，一直将它养大，你们说小黑是不是我妹妹的？”

    撼三川赶紧抢着说：“当然是兄弟妹妹的！”

    眠兮又问：“小黑是我妹妹的，那是不是我的？”

    “当然是！”眠兮说一句，撼三川也接一句。

    眠兮：“那既然是我的，你们抓了我的狗，莫不成有理的还是你们？而龙女是小黑的母亲，既然小黑是我的，那它的事就是我的事，那这事我该不该管？”

    “当然该管！滚滚！”撼三川大声叫嚷道。

    听眠兮这么一说，他觉得就算此事不与自己相干，以一个外人的角度此事自己这边也绝对不理亏。而且他知道现在双方的实力悬殊至极，能横就横，也不用跟这些人客气。

    那几名长老气得脸色都青了，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关键是打还打不过。

    天女献道：“不如听听龙女自己的想法吧。”

    众人都看向龙女，包括那几名长老。

    “我不会回去的。”龙女摇了摇头，说。

    一听龙女这么说，那几名长老就忍不住大骂起来，不是“叛徒”，就是“玷污龙犬一族的血统”，要么就是“背祖忘宗”……

    龙女叹道：“你们说什么都行，骂我什么都好，但我就是不愿意回去。”

    她想了好一会儿，又继续说：“龙犬一族世代镇守归墟之门，它是世间魂灵的必经之地。但并不是每一个魂魄都如雪一般洁白无瑕，久而久之，天变黑了，海水也成了黑色，那片海域除了龙犬一族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生灵，每一次捕猎进食我们都要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也很想改变这样的现状，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化龙腾飞入云霄驱散那片云翳，让海水绽放出它应有的蓝色。”

    “我是圣女，你们说我是最有希望化龙而飞的人，所有族人也都这样看我……”

    “曾经我也那样看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你们的神，我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带着万丈荣光的，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也做不到，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跟你们一样也很平凡？我很沮丧，沮丧极了……而那时你们看我的目光也从开始时候的仰望与崇敬变成怀疑与失望，并且越来越没耐心……”

    “我沮丧极了，也孤独极了……”

    “没人问我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你们只在乎我能否变成龙……”

    “当你们在背后窃窃私语到肆无忌惮地议论我的时候，我只想逃离那里，我真的承受不住那样的重压。我很想告诉你们其实我很平凡，希望你们不要将一族的责任寄托在我一个人身上，每个人都试一试，都努力一下，大家一起为那个目标努力，这样不好吗？”

    “我甚至跟你们提过，可得到的只有责骂……”

    “后来在你们要让我跟别人结合，把希望寄托到下一代的时候，我就决定了……”

    “我要离开，再不回来！我就是要做一个背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