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快读,快读,把这几千万册书籍悉数读完,”严厉的男人声音呵斥着,“一个字也不许忘记,全部牢牢记在脑子里。”
这是一间玲珑格局的书阁,如迷宫一般,无限黑暗,深处一盏微弱的灯火,灯下一个女子正端坐着,双眼无神,双目的眼黑模糊得将近消失,正在痛苦读书。
没法不读,旁边两个剑甲威武的卫士守在左右,如果女子有一刻想要偷懒,就严声提醒,每次都将女子吓得哆嗦不止。
透过明亮的烛光,可以看见女子正是吴元素。
被抓上崇云道观三日以来,宁来近关她在如迷宫一样的书阁中,周围上下都是灰尘覆盖的书籍,要她读书,一秒钟也不可懈怠,专门吩咐两个木偶傀儡人,日夜守候。
吴元素需读书直到宁来近召唤为止。
她每日以泪洗面,毫无用处,即使不去看书上的内容,密密麻麻的文字好像活过来,飞出纸张,如嗡嗡乱叫的蚊子飞在周围,让她不得安宁,最终向她袭来,钻入她的双眼,她在痛苦幻想,直到感到麻木,变成一个血肉的傀儡。
崇云道观主堂。
宁来近意气风发,端坐在炫金虎皮大椅上,道观中所有打坐用的蒲团皆被扔掉。
他宛如一个山大王,虎皮大椅玷污了他身上的宝蓝色的道袍,在祖师的牌位面前这样放肆,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
何况这虎皮不是一般寻常老虎之皮,乃是生活在十八外域灵兽域的“人虎皮”,就算是人虎在灵兽域也是罕见的物种,真正天生披着虎皮的人类,虎皮据传有消解疲劳的功用,才被宁来近重金从灵兽域的黑贩子手中买下。
自从那日击败自己的哥哥宁去远,崇云道观的八位弟子悉数归到麾下,宁来近时常夸奖这八位叛变弟子,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至于宁去远的下落,宁来近也在追寻。
那日决斗快要结束之际,宁去远在惊讶自己居然快要战败的同时,也不忘想好逃生之途。
斩仙台一直是宁来近最忌惮的地方,没人能押解他上斩仙台,即使是自己的哥哥也没那个能力。
但是宁来近也不敢随意靠近斩仙台。
恰好宁去远逃到这个地方,无限的血腥涂满破碎的台面,焦黑的地方都是雷部强雷于高天上击下,造成的余伤。
一旦有人踏入斩仙台,一定需要献祭点东西,才能安全出去。
宁来近追至斩仙台,觉得不必再追,雷部的强雷一定会将宁去远劈死,不然他就只能永远困在台上。
一连过去三日,宁来近不断派出木偶傀儡前去观察斩仙台上的情况,报告皆说尚未看见任何生物的踪影。
宁来近还欠缺一个目标,也是他的野心,创造一个“公平”的世界。
并不是所有人对公平的概念都是相同的,宁来近对于公平的概念,绝对与大部分人南辕北辙。
简单说,乃是天生万物,适者生存,强吃弱,弱变强,这么一个世界。
可是现在缺少一点帮助。
宁来近不是崇云道观的人,一百年来信游无向,从未有过一个立足点。
他需要一个十分了解熟悉崇云道观,特别是熟悉几百个迷宫一样书阁的人,可惜叛变投靠过来的八位弟子,无一人达到他的要求。
原宁去远的二弟子盲云向宁来近推荐大师兄西式段干木。
原宁去远的三弟子伏卢泰也推荐道:“西木(西式段干木掐头去尾的简称)是师父......咳咳.....是宁去远的得意门生,我们八兄弟,长年被散养在外,只有西木他一直跟随宁去远,所以师父(第一个认贼作父的伏卢泰)可以尝试说服西木。”
“你口中的西木现在在哪儿?只要不在天界,无论在哪儿,我都能搜到他地标。”
八位弟子中七位摇头晃脑。
原宁去远的十二弟子墨修斯笑着站出来道:“这下轮到我立功劳了。多谢各位师兄谦让。”毫无谦让之说,只不过他们长时间散养外地,不与迷见山经常联系,导致信息匮乏,而墨修斯刚入门时,经历了宁去远封印西式段干木事件。
墨修斯狡猾笑道:“我只要进入藏书阁一日这一个愿望。”
“你说什么?”宁来近紧紧握拳,手指碎骨声清脆。
一股无形之力完美控制墨修斯,牢牢包裹下,墨修斯真的感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玩弄。
西式段干木不在之时,盲云担当起老大的角色,一时愤恨要上去救下墨修斯。
“才投靠我几天呀,就想造反吗?”宁来近一声召唤,所有的木偶傀儡人都来到正堂,眼下即刻和盲云等七人战斗起来。
七位师兄弟背靠背,抱团战斗,伏卢泰呼喊七人上前去,掩护盲云救下墨修斯。
墨修斯已经扛不住巨大压力,被彻底压垮,心肺炸裂,完全死去。
但是盲云不知他已死去。
墨修斯是所有师兄弟中最为口齿伶俐之辈,惹得众人喜欢,可就是总爱贪小便宜,不顾大局,这次居然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盲云精修“雾雨之术”,领域之术,施展开来,殿堂上下,如同处在深山雾霾之中,空气中湿度剧增,附带魔法功效,敌人行动迟缓,如坠雾中,视野受到极大限制。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宁来近以为只是一般的障眼法,不看在眼里,知道墨修斯已经没有生命征兆,握紧的右手渐渐放开。
宁来近风诀使出,可是盲云的雾雨领域是不断变化的,风只能让它变化更快速。
风吹不散,宁来近叫喊“天地我手”把雾雨领域不断压缩,成一个雾气球。
雾雨之中,一杆银箭穿雾飞来,宁来近高高跃起,粗长的银箭射穿了人虎皮大椅。
原宁去远的四弟子飞年,在银鹰王朝的朝廷当十万弓兵教头,弓箭之术无需法术加持已经神乎其技,而且法术已经被他淡忘了,他拥有一身健美肌肉,便是拉弓射箭时锻炼出来的。
那一只银箭破局成功,雾气球爆炸,雾雨领域重铺之下,七位师兄弟还有几成胜算。
盲云此刻找到了墨修斯的尸体,发觉已经气息断绝,愤恨不已。
他口中不断咒骂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知道什么,知道墨修斯死亡的命运吗?
不!他知道委屈求全,能屈能伸,卧薪尝胆重振崇云道观的正道是不可行的。
盲云奔向原宁去远的五弟子快寒,一拳打在他的眼窝之上,又使浓雾托住他,架住他在面前,拳头雨点一般落下。
“你出的破主意!什么卧薪尝胆,就是投降!你他娘的就是想投降,还要拉我们师兄弟一起!”
快寒惶恐道:“我没错,我没错,我就是想让宁来近找到西木大师兄,以西木大师兄的实力加上我们,完全可以击败宁远来近。”
盲云停下拳打,不是他想停,而是弓箭宗师飞年从后面抱住了他。
“一切还没有结束。”飞年瞥见高高在堂上的宁来近,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不可能再呆在这里了。
快寒在耍性子,得理不饶人地道:“我没错,不是墨修斯非要卖弄他的机灵,非要不吃亏,非要贪便宜,这计划早成功了。”
“你们在商量什么?在商量怎么领死吗?”宁来近手提湛卢剑,不断向七人逼近道:“我就奇怪,你们为何叛变得如此之快。原来包藏祸心啊。”
“狗贼!”原宁去远的十一弟子迁擢是为官在朝,可惜前段时间遭弹劾,发配边疆,第一时间得到集合令,不顾护送他的仆役们,就飞着赶回迷见山。
迁擢一肚子在官场上受的气还没发泄,一贯熟悉历史兴亡的他,把宁来近当作在世大奸邪,一肚子骂人文章,铿锵有力地向宁来近骂去,大致意思就骂他不道德,骂他没有兄弟的孝悌之义。
文绉绉的迁擢,被宁来近手起的一阵风,吹飞到九霄云外了。
宁来近的傀儡木偶人包围在即,宁来近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原宁去远八弟子和十弟子,乌尔莫和海尔博,两个高鼻梁大胡子蓝色眼睛的木狼国人,站出来。
乌尔莫右手手指在左手臂上弹琴一般舞动,突然喊道:“延时六十秒。”
海尔博双手绽放黑光,双手放射黑光侵染崇云道观主堂的地砖,这个过程正好需要六十秒。
他们没做任何解释。乌尔莫和海尔博使的不是迷见山秘法,他们仰慕千回帝国流传出国的长生之法,不远万里从木狼国来至迷见山,做了宁去远的挂名弟子。
延时六十秒这番操作,连宁来近都闻所未闻,宁来近没有受到时间的冻结,可是移步都困难,只有意识能够活动。
宁来近只能怒目送走宁去远的弟子们。
黑光将宁去远的弟子们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宁来近不忘赞叹:“妙啊,妙啊。”赞叹延时六十秒还是黑光转移之术?可能两个都赞叹。
宁来近不知道,转移过后,乌尔莫立刻迅速老化而死,而海尔博则永远留在了黑光漩涡之中。
八名弟子,一番战后,死去三人,一人失踪。
黑光之中,乌尔莫和海尔博交代了他们的愿望,希望能把他们二人的遗物带回木狼国,毕竟那里才是他们的故乡。
乌尔莫给了盲云一块玉石作为遗物,海尔博则只是撕下一块衣角,沉默着交送给盲云。
盲云无奈接下,突然哭道:“我们可以突围的,二位师弟何必这样。”
“长生之术让我们两兄弟活得太长了。”不过也就多活了五十年而已,二人知晓千回帝国的长生道术之时已经六十花甲,拜师宁去远的时候,已经年过七十古稀,总共活了一百二十岁,高寿并不代表幸福,乌尔莫和海尔博体会到了。
乌尔莫说:“突围不了,宁来近是劲敌,战不胜......”话音未落,毫无征兆死去。
海尔博说:“你们快下车,突出黑光......”毫无征兆被黑光漩涡吞没。
剩下四人,老二盲云,老三伏卢泰,老四飞年,老五快寒。
快寒首先遭到清算,被盲云使浓雾包裹,伏卢泰无动于衷,好似沉默支持处死快寒。
快寒对飞年喊:“四哥,我冤枉,就算我不出这个主意,难道我们就能打败宁来近吗?”
飞年要来劝和,反而被伏卢泰拦住,如果只看外表,旁人一定惊奇矮小的伏卢泰竟然敢无礼地伸手阻拦高大健壮的飞年。
伏卢泰狠狠地道:“这回死了四人,总该有人要承担责任,你想承担责任吗?”
“现在这情况还要找人背黑锅?都什么时候了。”飞年一把推开伏卢泰,丝毫没用任何气力,伏卢泰也一样没使什么气力阻拦他。
“上官飞年!”伏卢泰暴喊飞年的姓名全称。
“什么事?”
“你现在还没察觉异样吗?”
“没有,你说什么异样?”
“我们中间有卧底,把一切泄漏出去。墨修斯进入藏书阁一日的条件并不苛刻,为什么一说出口,人就如一只蚂蚁一样被宁来近捏死?宁来近连考虑都没考虑。”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但是你说这个卧底是谁。”
“盲云师兄不正要处死卧底吗。”
“快寒......”飞年眼神迟疑,转向快寒,只见他惊恐的面容。
“不是我,真不是我!”
“跟他啰嗦什么!”盲云使浓雾越裹越紧,丝毫不输宁来近捏死墨修斯的无形压力。
“我跟你们拼了!”快寒失去神智,此话一出,代表他已经承认自己是卧底。
伏卢泰暗暗一笑。
众人眼中,只见快寒睁眼欲裂,口中不断吞吐霜寒之气,而且速率极快。
“为你的反叛赎罪吧。”盲云双手合掌,浓雾气流的压力来到最大。
众人惊奇,快寒被压碎成了一堆冰渣子,小山一样堆在地上。
伏卢泰最先反应过来,说:“快寒金蝉脱壳跑了。”
众人寻找,看见进城的道路上,快寒在中午的烈阳下奔跑,他想混进城去,不许使用任何法术伤害普通人,这是宁去远立下的规矩,有没有人遵守就是另一回事。
伏卢泰笑道:“很聪明的小快寒,知道我们没法在人群中出手。”
突然一箭破空射出去,这一箭出自银鹰王朝十万弓兵教头上官飞年之手。
上官飞年道:“这是银箭,法术无用......”可是却射歪了,着实令人大跌眼镜,上官飞年自己也捂脸羞愧。
伏卢泰轻巧道:“飞年教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射歪呀,这件事要是传到银鹰王朝,想必信誉可能要大跌的。”
“惭愧,惭愧。”
盲云脚下腾起雾雨,甚至滴水渍在地,自告奋勇要去擒拿快寒归来。
“不怪飞年,快寒这厮是在我手下逃走的。我去终结他,提头给死去的师兄弟祭奠。”
“我去,我去。二师兄,你带着乌尔莫和海尔博的遗物先去木狼国祭奠,这事要紧。”
飞年得到了盲云的点头,出发之时,发现伏卢泰正在盯着他,盯得他得后背发凉。
伏卢泰道:“真悠闲啊,刚刚和宁来近大战一场,你们显得真悠闲啊。”
盲云沉声道:“我们和宁来近有血海深仇,但以后再说吧,宁来近的目标从来不是我们,我们的价值可能连崇云道观里、藏书阁中的一本书都不如。”
伏卢泰叹气道:“自轻自贱可不是好习惯。盲云师兄,别永远活在西木大师兄的阴影下呀。”
这话戳着盲云的痛点,他十几年真的就是活在西式段干木的阴影下,这个来自超越大陆最北端一个名叫舟国的岛国的天才少年,上山学艺的第三年便将盲云、伏卢泰、飞年和快寒击败,实力碾压到令人咂舌不解的地步。
让一个少年当大师兄,盲云这个满脸胡渣的大叔显得极其无用,可就是无法击败西式段干木。
少年成名,让西式段干木骄傲不已,这是任何天才的通病,之后被封印在沉王井的事对盲云等人,算是一个令人欣慰的结果。
盲云将赶往木狼国,伏卢泰道:“我家就在木狼国旁的小国介士国,我抄写地址给师兄,劳烦师兄给予一点经济上的帮助。”
“好说。”盲云接过地址字条,问伏卢泰:“你的打算呢?”
“我想到沿边城走一遭。”
“为什么要去那里。”
“听闻去年除夕夜,师父在那儿新收了一个弟子,我在崇云道观的闲静堂中看到过他的画像。”
“既然那人的画像已经挂在闲静堂,肯定已经拜师入门了。去找找也好,我们人多一个,胜算就高一层。”
“嗯。”
“对了,新收的弟子姓名叫什么?”
“好像叫断金玉,断裂的断,不是一段两段的段。”
“断金玉……断这个姓氏,我只记得曾经一个威震万国的武林高手,名叫断灭,可是十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盲云所说万国,而现实只有三十国,万国曾经出现过,只是因为万国比起三十国更有气势。
直到现在,大多数超越大陆上的人们,都喜欢说,游历万国,名震万国,商品畅销万国等等,即使万国时代已经成为历史的尘埃,也让人们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