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韩童沉道，“远么？”

    “不远，从咱们这过去就一个小时？不用，也就四十分钟！”他计算着距离，又在手机上找出地图来，“四十分钟，咱们俩骑着小电车过去！”

    “电车？你会？”

    “会啊，我妈那辆，之前在老家的时候跟我姐学的！带你肯定没问题。”

    韩童笑着，忽然对这件事很是期待，“能看到大佬愣么？”

    “啊？”他看着韩童，见他一脸期待的模样，很是开心，“当然能，到时候我带你去沿江一条线看看，老鹰，家雀，风筝，啥都有，等咱回来的时候，要带你去吃一碗牛杂面，那家徐州周家牛羊肉汤面，超级好吃的！”

    韩童很开心，听着他的讲述也开始憧憬这场旅行。

    他说着说着，手机啪嗒从墙上滑落，掉在地上，这才发现手已经冻的僵硬了，他连忙弯腰捡起来，笑说，“天太冷了”

    “手都不好使了！”他笑的很傻也很开心，就像个小孩子。

    “那你要不要回家？”

    “没事儿，揣兜儿就好了！”

    虽然冷，可跟他聊天就觉得很有意思，流连忘返的感觉。

    他笑着问，“你也可以来我家玩儿啊，我妈做饭特好吃，到时候让我妈给你做红烧肉！”

    “怎么好麻烦阿姨呢”

    “你这么厉害又文静，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我妈”

    邢蔚顿了顿，想起匡嘉誉来他家的那次，老妈就说让他来家里吃饭的，还总是在他跟前说匡嘉誉的好儿，明明老妈都不了解匡嘉誉的，只是因为匡嘉誉成绩好，又很会装懂礼貌，所以，妈妈对他总是格外青睐。

    “阿姨怎么了？”

    “我妈她最喜欢别人家的孩子了！”他打趣道，“只要不是我，但凡是谁她都会很开心的”

    韩童沉默半晌，回道，“我很羡慕你有妈妈陪在身边，即便吵吵闹闹的，至少知道她们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他默然道，“对了，我都没怎么听你提过家里人的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爸再婚之后就移民了，我跟妈妈相依为命，后来”

    韩童双眼放空看着窗外的葱葱树冠，“她病了，需要一大笔钱治病，我就没再见过她”

    “她”他刚要问是不是死了，又觉得太冒昧，便守住了话，“那她现在在哪啊？”

    “医院？疗养院？也可能已经不在了”

    “那你怎么不去找她呢？”

    “我要写曲子给她治病”

    邢蔚呆住了，‘我去？！’

    他很想问问韩童，让他自己听听自己说的话，合理么？！

    韩童怅然苦笑，“很荒诞吧？就好像SamuelBeckett的那两个流浪汉，看似有信仰的等待，实则是守着可笑的信念，期盼着虚无缥缈的人和事”

    邢蔚哑然，SamuelBeckett是谁？两个流浪汉？

    可不论如何，他仍旧劝慰道，“至少该打个电话吧？”

    猛地想起韩童是个连电话、微信、QQ都没有的年轻老人家。

    他歉疚道，“抱歉啊，我差点忘了”

    他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转而低头看着手中的洞箫，很是爱惜的抚摸着。

    邢蔚没想到他眼里的天选之子居然也有这么多的不如意，原来生活并没有特意的偏袒谁，会有不同境遇，大抵是因为每个人的心境都不同。

    他道，“那你现在怎么生活？一个人在这里？”

    “小姨”

    韩童堪堪说着，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语气都变的沉重起来，“她，一直照顾我和我妈，也是她帮我卖这些曲子”

    他说着，握着箫的手不由紧了紧，大概是用力过度，乐谱顺着他的膝盖滑落而下。

    邢蔚安慰道，“还好，至少还有亲人在身边呐，你你也别太难受了，我觉得阿姨肯定没事的”

    韩童没有说话，目光越发忧郁了。

    他正琢磨怎么劝韩童呢，手指头在兜里一摸，摸到了手机，“哎，韩童，你知道阿姨电话么？”

    电话拨出，先是一阵忙音，接下来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确认后再拨；Thenumberyouhavedialedisnotinservice.Pleaseconfirmanddialagain.”

    “空号？”

    邢蔚闹不清楚情况，据实告知道，“是不是记错了啊？”

    他非常确定地说，“不可能，这个号码不会错的”

    韩童是音乐生，曲调常接触的就是数字了，他深知韩童不会记错，那么这个号码注销存在的可能并不多。

    他连忙安慰道，“我再试试看，可能我手机信号不好，它它拨不出去呢”

    韩童的眉头则越皱越紧，很是紧张地盯着他看。

    电话号码依旧空号，邢蔚脚冻的瑟瑟发抖，可手上头上急出了汗，他没想到自己多事牵出了桩悬隐大案，太突然了。

    他仍旧不听地拨打那个号码，嘴上还不住地安慰着，“啊，哈哈，那个其实，我跟你说这些通讯公司啊都这样，几个月不用这个号码啊，它们自动就给注销了，阿姨一直生病住院，估计没法子充话费啊啥的，它就给注销了呢”

    韩童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儿，其实不需要邢蔚劝说的，他自己早就有了猜测，要不然他也不至于用割腕的方式出去。

    他淡淡回了句，“算了，别试了，就像你说的，号码可能被通讯公司注销了”

    邢蔚连连点头，表示太好了，好在他听劝。

    “你，你能帮我去医院看看她么？”

    “啊？”

    邢蔚诧异道，“可你刚才说，不知道她在哪啊？”

    “所以，这件事还要麻烦一下你”

    “嗯？什么意思？”

    “帮我去本市的医院里找下她”

    已经够荒诞了，他也无所谓再听一次。

    邢蔚看着眼前忧郁的男孩，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帮他，反正他现在没什么事儿，多走几家医院而已，那地方他常去。

    他掏出手机一本正经地问，“阿姨叫什么名字啊？有没有照片或者什么能证明你俩关系的东西？”

    韩童恍然间想起小姨给的母亲近期照片儿，“你等等！”

    他在窗前走开，邢蔚稍稍抬抬脚，这时候最不能跺脚，不然肯定抽筋儿，他来回踱着步子，刚才说的热火朝天都没觉得冷，忽然间的冷清，一下子就觉得浑身都凉。

    韩童拿着照片说，“我只有这一张照片，要要怎么给你？”

    他翻出手机相机瞄了半天，还是不清楚，“唉不行啊，太模糊了！”

    “这样，你等下，我去给你拿新手机，然后啊，你把照片用QQ传给我！”

    “可”他稍微迟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

    韩童默默回了句，“你，你要快去快回”

    “哦，好！”他欢快地掉头就跑，“等我！”

    他特意穿了双袜子厚棉鞋才又匆匆下楼，刚到窗前，就看到焦急等候的韩童。

    韩童喜笑颜开，“回来了”

    邢蔚笑笑，说道，“像上次一样，赶紧躲好了，我要丢石头了！”

    他应声打开窗，躲到角落里等着礼物降临，石头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床上，这次邢蔚收了力气，石子没有落在地板上发出声响。

    他绑好绳子，“好了！”

    邢蔚将手机小心翼翼地挂在绳子上，它就那么地缓缓荡了过去，“这手机是二手机，可能电池不太经用，不过其他都杠杠的，亲测有效！”

    韩童会心一笑，看着通体白色的手机，即便是二手机，也很新。

    “我要怎么发给你？”

    邢蔚说，“你的手机连了我的热点，你看到桌面上的QQ没？里面只有我一个好友，你把照片拍了发我就行”

    他一知半解地操作着，先拍照，再点开QQ，“要怎么发呢？”

    “先找到我，然后点进去，再看它最下面那一栏”

    “最下面那一栏，是什么？”

    “第一个像话筒的是语音，第二个有太阳又草坪的就是图片了”

    “哦哦，好”

    “你点一下那个代表图片的东西，然后就会出现你刚才拍的照片”

    “看到了”

    “你用手指划一下图片，图片就发出来了！”

    韩童在他手把手教学下，学会了发图片，“发过去了？”

    他看了眼，“还没，网比较慢，要等等才到！”

    他不由得信服，“真厉害”

    他看着一脸天真的韩童，不由唏嘘：孩子太单纯了，被关在这这么久都没想过逃，就吭哧吭哧地写曲子，真难为他了。

    “过来了！”邢蔚笑着说。

    定睛细瞧照片上的女人，顿时感觉惊为天人。照片上女人白皙如雪的脸颊之上涂着淡淡的口红，嘴边两个梨涡，嘴角挂着笑意，眉眼弯弯的样子更是温柔，看着倒跟韩童有七分相似。

    “哇，阿姨，是个大美人啊！难怪…”

    “怎么？”

    他一笑，“没什么，你跟阿姨长得超像！”

    韩童腼腆一笑，“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邢蓝，你帮了我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邢蔚叹了声，现在还能找到感谢他的人，着实太少了，“没什么，不过，你要真想谢我，就送我首曲子吧”

    “好！”

    好？！他居然直接就答应了。

    真是个傻孩子，邢蔚打趣道，“你，做人太实诚了吧？就不怕我骗你？”

    韩童一脸认真，“你会么？”

    额这？骗倒是不会，可他确实没告诉韩童自己的真名，其实瞒着也没啥意思，他想着，等下次带过阿姨的消息了就跟他说实话。

    邢蔚凛然正气道，“不会，这件事我肯定给你办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海口已经夸下了，接下来就是行动。

    他在手机上查找着本市的大医院，听韩童说，他妈妈是癌症，那本市能接收癌症患者的医院其实并不多，前后加起来一共五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杂类的医院，他准备留待后面再做调查。

    他看着手机上的照片，“韩冬冬”

    门外开门声和说话声打乱了他的思路，他关了手机，刚要起身，老妈便在门口说，“小蔚，起来了没？”

    他支吾两声，“嗯啊，起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刚才在门口碰见了小誉”

    嘉誉从老妈身后冒出头来，人畜无害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来了？”

    “唉小蔚，上次要不是小誉和小陈，你就要在外面挨冻了，还不快谢谢人家！”

    嘉誉歪歪脑袋，好似真的在期待他的感谢。感谢那种鬼话他不可能说，邢蔚冷着脸，“你用么？”

    嘉誉一笑，礼貌地摆摆手，“不用不用”

    “这孩子！”老妈指责道，“人家是来看你的，快起来，别再床上萎了！”

    邢蔚盘着腿儿坐在床边，“知道了！”

    “小誉别理他，阿姨去做饭，等会儿在这吃啊！”

    “好的，谢谢阿姨”

    “那你俩先聊，小蔚快下来”

    他被迫营业般不情不愿地起身，拉了把椅子，挤出僵笑，“坐！”

    老妈这才肯放过他，贴心地关上房门，转身去了厨房。

    邢蔚两个健步上前打开门，转身微笑道，“有点儿热！”

    嘉誉会意地点点头，邢蔚受不了他打量自己的眼神儿，猛灌了口水，“有何贵干啊？”

    “没什么。刚放学，就绕过来看看你”

    “不用训练么？你们比赛不打了？”

    “受某人影响，军心涣散了，估计就算打也不会有好结果”

    “你？！跟我有什么关系？”邢蔚气的想打人，“老子早就退了”

    “邢蔚，什么退了啊？”老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啊妈，没，你听错了，我说我说烧，烧退了！”

    “哦”

    嘉誉嘴角一勾，“啧啧啧”

    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扭头就恨恨道：

    “是我的错我认，但你们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啊？你们输比赛，完后我背锅？什么道理啊？”

    嘉誉眼神复杂，不知道心里边在想些什么东西。

    “看什么看啊？说话呀你倒是！”

    “我好像进门到现在都提过是因为你”

    “嗯？”邢蔚诧异地看着他，“你少来这套，别卖关子！”

    “粟磊嫌弃张也打的差，又埋怨陈樟隐瞒你生病的事情，这两天在闹着退队呢，昨天又跟张也打仗，人直接进医院了”

    “谁？粟磊？”

    “张也，好像是鼻骨骨折”

    张也被打的鼻骨骨折，他着实吃了一惊，“这么严重！”

    他耸了耸肩，“哼，所以啊，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撑着呗！”

    邢蔚听着球队的近况，心头浮着一层阴霾，说到底还是怪他的，他靠在门板上，一时间愧疚之情涌上心头。

    他垂着头，下午刚刚调整好的心态，此刻荡然无存。

    “那也不能放弃啊，怎么说都走到这里了，甘心么”

    “哼”他冷哼一声，淡淡道：

    “某人放弃学业，放弃家人，放弃生命都还好端端地在这站着，我们只放弃个球赛罢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他轻飘飘的话语却如千斤巨石一般压在他心头，这小子真不会说话。

    “艹（一种植物）！”

    嘉誉瞥了眼垂头丧气的男孩儿，“好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邢蔚暗自腹诽着，‘你来我就很不开心了！最好以后都别来！’

    “话说，上次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能答复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