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视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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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休学

    “休学?”老妈皱着眉头。

    “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待在学校里,我们在他能乖乖的待在学校里,那我们去做自己的事情时呢,他还不是想逃课就逃课,与其这样隔三差五逃课被叫家长,还不如就让他休学一段时间,等他调整好状态了再回学校”

    老妈自然是理解的,可眼下孩子休学了又能干什么呢,“我是怕他一个人在家更容易出事,前段日子,我听说他一个人在楼下哭,我问他的时候,他又跟我装傻,说啥也没有”

    邢蓝阴沉着脸,他这个弟弟着实让人不省心,什么都憋在心里,家人想帮他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老妈说,“唉,话说的轻了管不住,说的重了,这孩子又”

    娘俩在屋里聊着聊着就更难受了,老妈眼泪儿啪嗒啪嗒往下掉,“要是你爸爸在,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邢蓝递过卫生纸,安慰着母亲,“妈,您别难受了,其实之前医生也说过,小蔚的病也不能拖太久了,能早做手术就早点做,拖得时间越长越不好,趁这次休学,正好就让他把手术做了”

    手术需要一大笔钱,这也是老妈最近加班加点工作的主要原因,自从她知道邢蔚得了这病,就一直在拼命工作,还跟家里的叔叔借钱,结果显而易见,妈妈叹了口气,“嗯,我现在手头儿上能攒下来没多少,手术还差一些”

    “手术是大事,不能拖了,我回头找朋友接一些,慢慢地就还了,总之钱的事您别太担心”

    妈妈听后,泪眼婆娑,“那不是苦了你了”

    “谁叫我是他姐呢,他有事我不上谁上啊”她安慰道,“唉,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能保证的就是他健健康康的”

    “唉——”母亲叹了口气,眼泪干了又落,落了又干,“实在不行,就再去求求你叔叔吧”

    “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你俩的亲叔叔”

    邢蓝思前想后还是拒绝了,当初他赶走娘仨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当时他能那么绝情,现如今也不见得会帮忙,“爸当年给他家贷款的时候,在咱们面前点头哈腰的,等咱爸出事儿之后,连面都不敢露,生怕会要他点什么似的,最困难的时候他们选择落井下石,眼下指望他们帮忙又怎么可能呢?唉,俗话说穷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再难咱们不也挺过来了么,况且我也长大了可能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您就放心吧,有我在咱家塌不了”

    话虽如此,但哪位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吃苦呢。

    母亲虽点头应允,可心里却还是准备再求求小叔子家,不能让自己和儿子再拖累女儿。

    “等他醒了咱们好好跟他说,您也别着急,怎么说他现在还小,就算真的休学,往后也还有机会再回学校的;况且咱们给他计划的再好,他不按着来也是白搭,还不如就按他的来,至少路是他自己选的”

    母亲点点头,微微捋了捋落下的头发,两鬓间又多了不少白发。

    “别愁了,睡吧!”

    “不敢睡呐,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哐当关门的声儿,我真怕他半夜又跑出去”

    半夜,老妈再次来到邢蔚床前,想给他盖盖被子,邢蔚脸很红,身上直发烫,枕头和身下的衣服被子还有些潮湿,她忙去打水投毛巾,又用酒精给他浑身都擦了一遍,忙活半宿他的体温才降下来。

    第二天一早,邢蓝进屋就看见妈妈靠在邢蔚床边睡着。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了躺在身边的妈妈,桌上的水盆儿,那个口口声声说不管他的人,却是最最关心他的人。

    等他好一些,邢蓝把休学的事情跟他说了,又问他什么时候开始休学,什么时候结束休学,在这期间打算做什么。

    关于做什么他没想过,就是单纯地想离开学校,他低着头,“再说吧”

    邢蓝耐心道,“邢蔚这是你自己的事,你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无所谓的过啊?有病咱们可以治,等病好了呢?你过年才十六,干啥天天老气横秋的?你就没为自己的以后考虑过?”

    “以后”邢蔚干笑两声,“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想想自己好像什么也不会”

    “不会才要学啊,谁来到这世上是啥都会的,不都得学啊”

    “嗯”

    “嗯什么嗯呀?到底什么意思你给个态度呀?”

    邢蔚抬起头,“你决定吧,只要不回学校,我都听你们的”

    她抿着嘴,显然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邢蔚,你是不觉得我们都欠你的啊?”

    “没”他苦笑,“姐,有点困,浑身没劲儿”

    邢蓝这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以前还能顶撞两句的,可现在呢,他连一点点斗志都没有。

    他好像得了瘟病一般,成天没精打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屋里窗上一只垂死挣扎的苍蝇,他都能看很久,窗外撩动的树枝,间或飞过的树叶或斑鸠,也会让他久久挪不开视线。

    邢蓝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她在家待了两天,帮邢蔚处理了休学的相关手续,连团圆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就匆匆赶回了学校。

    邢蓝走的那天,他破天荒地下了地,送他到了大门口,还穿着夏天的凉拖鞋,连袜子都没穿,裹着大衣站在小区门口,比七老八十的大爷穿的还寒碜。

    妈妈回娘家去了,要晚上才回来,小区里回荡着钢琴的声音,乐曲舒缓温和,他心情不佳,即便这曲子很是温暖,却也暖不起他冰凉的心肝,他款步上了楼梯,都不消猜,就知道是韩童在弹琴。

    邢蔚特意从另一侧的楼梯上楼,走到二楼平台,他连头都没回,一点点勇气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韩童,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男性朋友了。

    就在几天前,他被男生表白了。

    他不明白为何匡嘉誉会对他如此,他对待匡嘉誉跟陈樟、韩童并无区别,为何其他俩人都好好的,只嘉誉变异了。

    邢蔚没有走过去,却还是驻足停留,站在稍远的地方,能听得到,看不到他的地方。

    悠扬温暖的音乐疗愈着他的心事,可闭上眼的刹那,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晚被匡嘉誉压在身下的窘态:

    “别动。邢蔚,我对你挺有好感的,想跟你试试”

    试TM的腿啊试!他没连夜跑路已经算跑的慢了。

    他咬牙,牙齿咔咔作响,那种不要脸的话,匡嘉誉怎么说得出口?他只恨当时自己太笨拙,没反手给匡嘉誉一拳。

    双拳紧握之下,听音乐的心情也没了,咬牙切齿的模样引得路过的邻居侧目,他干脆双手撑在围墙上,紧留个背影供他们欣赏吧。

    匡嘉誉是懂得羞辱的,他的那个举动给邢蔚幼小的心灵造成了致命一击,每每闭眼就会做噩梦,想起他压着自己说的话,他总能将其与儿时在村里看到的公鸭啄母鸭的画面联想在一起,他还拿石头打过那公鸭,简直奇耻大辱。

    这种事情,他跟谁都说不出口的,不仅仅是丢人丢面子的事情,主要是这种事说出去真的有人会信么?

    他心情复杂的如同一锅粥,各种念头在他脑子里搅合搅合搞的他头痛欲裂。

    音乐声不知何时停了,他往平台另一端尽头看去,不知道韩童最近怎么样,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匡嘉誉吧。

    邢蔚跺跺脚,脚都已经冻的没知觉了,‘好几天没出屋了,就当散散步’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走走跳跳地来到平台那头,窗户开着一条缝,韩童没在窗口,邢蔚垂着头,看了眼冻的发白的脚,‘要是数到三,他没露面,就回家’

    1、2、

    他故作不在意地偷瞄那边的窗口,‘人家又不知道你在,三个数太少了吧?’

    邢蔚自我麻醉着,“2.1、2.2、2.3、2.4、2.5、2.6…2.91、2.92、2.93……”

    “邢蓝?你在干什么?”

    他猛地抬头,韩童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啊?额没什么,没什么”

    “你怎么穿的那么多?今天很冷?”

    “冷!”邢蔚煞有介事道,“你都不开窗么?”

    韩童局促微笑,哼哈点头敷衍着,慵懒地靠在窗口,“这几天都不在家”

    邢蔚来了兴致,没想到这个宅男也会出门,“去哪了?怎么不喊我一声?”

    一拍脑门,他又忘记手机的事情了。

    韩童温柔微笑,“怎么了?干嘛打自己?”

    他略带歉疚地表示,“手机还没带给你,我真的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不我现在上楼…”

    “哎别!”

    “嗯?”

    韩童堪堪一笑,“下次吧,再说你送我礼物,我都没什么送你的,让我想想该送你点什么好”

    邢蔚摆手道,“不用,等你有了手机,咱们联络也方便点儿,这样,你就不用那么闷了”

    “谢谢你”

    说起谢,他又想起匡嘉誉了,“没什么,都跟你说了不用谢!”

    韩童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微妙的情绪变化,点点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似笑非笑地靠在墙边儿。韩童笑着说,“最近又写了几首新谱子,要听听看么?”

    他连连点头,拿出手机说,“正好我录下来,回头见不着你还能回放着听!”

    韩童浅浅微笑,拿过洞箫稳了稳身子,放好乐谱,又对他叮嘱道,“第一次吹给旁人听,要是不好听,也多忍耐”

    他太谦虚了,邢蔚是个音乐白痴,他不懂曲谱乐器,也不懂乐曲下的深意,调子好听的就是好曲子。

    人生如谱琴弄箫,指尖在六孔七弦间游走,或简淡通幽,万象归一;或挥毫千万,驰骋纵横;或文起墨落,柔情几许。

    随着乐器奏起,洞箫幽深厚重婉转的声音绵绵而来,清幽之音恍如泉水叮咚,一副远山淡影,渺渺苍茫的画卷在眼前缓缓拉开,林中鸟,溪中鱼,路上客,山上樵,一人站立在断崖前手持长箫悠然自得,画入眼,眼入心,曲中有画,画中有人,人心有曲也有情。

    一曲罢了,他不禁为韩童的音乐造诣感慨,“这,真的是你写的?”

    “嗯,还不熟练,尤其第一小节中间的调子,总觉得怪怪的不是味道”

    他点了点谱子,“还有第一小节后面我觉得要不要换成气震?”

    邢蔚完全听不懂,不过他脑子一闪说道,“你说的我听不懂,要不这样,你按照自己新改的想法再吹一次,我两个都给你录下来,你自己来听一下哪个比较满意。”

    韩童听后觉得这是个办法,重整旗鼓又吹奏了一遍,这次跟刚才的感觉稍微不太一样,好像比之上一版本的更活泼一些,那个吹洞箫的人,变成了吹笛子的骑牛牧童。

    他播放着两个版本的曲子,“我喜欢第二个,没那么闷!”

    韩童微笑着,点点头,“嗯!”

    他这才想起问韩童的伤,“你手上的伤好了?”

    他笑着点点头,展示了下没有纱布的手腕,“好了”

    “对了,你今天不上课么?”

    邢蔚苦笑着掩饰尴尬,“休学嘞”

    “休学?”韩童显然比他自己还吃惊,“为什么?”

    “成绩不好呗,还有……”他垂着头,“还有一些挺糟心的事儿,现在咱俩差不多了,我也成宅男了”

    韩童很是沮丧,比邢蔚还难过,淡淡地说,“那太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反正也学不明白,浪费时间还浪费钱!”

    他说着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我现在就像这阴天儿似的,看着好像天高地远的,其实雾蒙蒙摸不着方向”

    听着他沮丧的话语,韩童半晌都没搭话,安慰的话说了很多,可并非当事人又怎能理解他们的感受呢。

    “唉,不提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哎,要不咱们俩出去玩吧,你老待在家里那灵感是会枯竭的,我带你出去逛逛,到处走走,肯定能写出更多好曲儿来!”

    “去哪啊?”韩童蹙眉,白净的脸上带着些许无奈,“能去哪啊?”

    “我们不走远,走远了家里人肯定担心呐,咱们就到附近的球场啊,公园啊,江边儿啊,长江大桥啊,哎对了,你去过长江大桥没?”

    韩童凛然,“没,没去过”

    他顿时来了兴致,“你该去看看,特壮观,肯定对你创作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