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库尔古克的参谋苦着脸，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武阳县城，快马赶到库尔古克身边。

    “大当户，怎么办？绕过去吧。”

    库尔古克面色阴沉，心中思绪不定。

    谁也没想到，在攻打定水郡最关键的时刻，楚国的援军从他们身后鬼魅般的出现，让羌人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地步。

    最后，在阿伏干木骨的提议下，分兵两路。阿伏干木骨率领麾下两千精锐来阻击楚国援军，伺机撤回。库尔古克等人则带着剩下的残兵败将一路顺着定水郡西方，绕路牛牢山，穿过山脉，兜圈绕回草原。

    库尔古克怎么也没想到，阿伏干木骨竟然能如此舍生取义，为他们争取逃命的时间，于是紧紧握住他的手，道了声保重后迅速的撤离。

    如今一路收拢散在周围的村县的小队伍，勉强收敛了三千多人的队伍。

    望着武阳县城那坚固的城墙，库尔古克咬咬牙，低吼道：“攻城！一定要在明天前拿下这座县城！”

    参谋大惊失色，连忙劝道：“大当户，如今我军将士疲敝，敌军城坚甲固，身后还有随时可能出现的楚军，不可在这里耽误时间啊！”

    库尔古克苦涩的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们的处境吗？但此行穿过牛牢山，再回到草原，至少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三千人人吃马嚼需要多少消耗？

    如今辎重尽失，全军仅仅有两日口粮，就算再牛牢山贼那里抢夺全部粮食，也不够我们用的啊。

    打下这座城，留下一部分军队断后，才能彻底甩掉那群楚国骑兵！”

    听着库尔古克的话语，军参谋也不得不闭嘴。

    他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想法，但他不敢说出口。

    那就是绕过这座城，在牛牢山山寨中，杀光山贼。从残军中挑选一千精锐带着口粮逃回草原，其余的人，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但军参谋知道，库尔古克绝不会答应自己的计划。

    只希望，能顺利的将眼前的县城攻陷吧。

    随着羌人铁骑的靠近，谢均也在火光的照耀下，看清了敌军的模样。

    越看谢均眉头皱得越紧。

    简陋的铠甲，灰头土脸的面容，惶恐的眼神。

    这不像那草原上的彪悍羌军，更像是一只丧家之犬。

    由于辎重尽失，这支羌军选择了一窝蜂的从两面城墙冲来。

    谢均更加疑惑，如此攻城，毫无章法可言，甚至连登墙梯都没有，怎么可能攻下城来？

    但他身边的士兵并不懂这些，他们只觉得羌人鬼叫着，爬过矮小的护城壕，挥舞着刀剑向他们袭来。

    一个刚征募进来两天的新兵双手不住的颤抖，他原本因为力气大，也分到了一只弓，此刻的他望着下面狰狞的羌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

    在羌人还没走到射程范围内的时候，一柄轻飘飘的箭从他的弓上抛射，无力的划过一道弧线，晃晃悠悠的扎在了地上。

    这一行为也引得其他新兵效仿，手里的弓箭稀稀拉拉的抛向天空。

    那新兵他身后的伍长气的破口大骂，上前一脚将新兵踹翻在地，没收了他的弓箭。

    城墙上巡视的伍长什长们一个个将那些颤抖的新兵踢到后面，让他们去抱着箭矢和滚木，充当农夫去了。

    谢均随意扫了一眼，不知道对面的羌胡指挥官到底在想什么。

    这不是徒徒葬送性命吗？

    而羌人阵中，参谋官看着一个个被刀剑逼上战场的散兵游勇和军官大声承诺着的虚无缥缈的奖赏，心中恍然大悟。

    再抬头瞄向面无表情的库尔古克，满是佩服。

    借着这座楚国县城来消耗这些杂余的势力，既能节省口粮，也能防止他们日后心生异端。而留下自己派系的精锐力量，回到草原上，也能稳固自己的地位。

    光明正大的理由，让库尔古克这招借刀杀人，堪称完美。

    为了让这些炮灰有心理安慰，库尔古克还是命人砍了几根原木，让他们当做撞角。

    站在城墙的马面上，谢均躲过几根射来的利箭，聚精会神，凝聚目力向远方看去。

    只见黑暗中，无数人影影影幢幢，虽然看不清晰，但也能感应到，在这些送死的羌人身后，还有一支人数不少的精锐骑兵。

    “奇怪，这到底是一支什么军队？如果只是掠夺补给，没必要进攻县城啊？若是摧城拔寨，就这么白白葬送士兵的生命，又是什么意思？”

    疑惑充斥着谢均的脑海之中。

    “罢了，管他们是干什么的，守城才是我该干的事情。”

    摘下腰中宝弓，谢均拉了个满月，随后箭矢发出一声恐怖的爆响，以目力无法捕捉的速度迅速消失在视野中，将一个抬着撞木的羌胡直接钉在撞木上。

    这是谢均第一次参加到战争中，也是他最轻松的一次战争。

    甚至到后面，对于不停地重复着拉弓，瞄准，射箭这套流程产生了厌烦的情绪。

    而下方的羌人，在付出了一地的尸体后，炮灰们的士气也发生了变化，他们开始逐渐反抗督战队的刀锋，即将发生阵前哗变。

    “大当户，差不多了，撤军吧。”

    军参谋看到一些羌胡开始不顾督战队的战刀，疯狂地向黑暗中逃窜，知晓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临近点，提议道。

    “嗯，准备撤军。”

    库尔古克估算下损耗，盘算着剩下的口粮大概能支撑四五日，于是准备传令下去撤军。

    就在这时，城下的炮灰们却猛然爆发了一阵强烈的欢呼，随后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反而不惧生死的向前冲去。

    库尔古克诧异的嗯了一声，催动马匹向前凑了一点，仔细看去。

    这一看，库尔古克的心脏都漏了一拍。

    因为地势原因，库尔古克选择了东，南两面城墙围攻，此刻，西门的城门开了一个不引人注目黑黢黢的洞口，一辆马车和三十多骑夺门而出，向着无尽的黑夜中奔逃而去。

    而城下的炮灰们本来恐惧那夺命的箭矢，已经逐渐撤了回去，其中一个眼尖的羌胡无意间回头扫了一眼，猛然看见那悄然打开的城门，惊呼出声。

    “好机会！”

    库尔古克喜出望外，本来只是打算消耗一下冗余的兵力，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个意外收获。

    “真乃天助我也！”

    库尔古克一砸手心，随后拔出腰中佩刀，大吼道：“儿郎们，跟着我冲啊！拿下眼前的县城，喝酒吃肉！”

    城门的洞开，库尔古克的精骑终于开始行动。

    而城墙上，谢均也察觉到城墙下的变化，心中咯噔一下，快步向着西城墙跑去。

    还没走出多远，一股惨烈的喊杀声从西城门处传来，听着叫喊的羌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感觉此刻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攥住一样，无法呼吸。

    城楼上，申屠坚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黑夜中远去的马车，口中怒吼：“老贼害我！”

    由于对于羌胡兵力不了解，申屠坚只在西城墙和北城墙上部署了少量兵力，将大部分预备兵部署在城中，准备随时支援东南两面。

    在他的设想里，就算羌人佯攻东南，选择西北任何一面作为主攻方向，自己都可以及时调遣预备兵顶上去。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羌胡即将退去的那一刻，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下城墙，申屠坚一边快速跑向西城门，一边大声咆哮：“马上调赵声给我把全部兵力堵在西城门处，要是放进来一个羌胡，我要他的脑袋！”

    传令兵大声应下，随后直接从台阶上跃下，飞身上马，向着赵声所率的五百预备兵部署的地点去了。

    而原本北面守将军侯耿文也察觉到不对，急匆匆的带着手下赶往西城门去。

    刚刚穿过大街，率先赶到的耿文便看见原本紧闭的西城门下，倒着四五个守军的尸体，拒马等路障都被移开。

    而还有几个从城墙上冲下来的新兵，看着赶过来的耿文，一边竭尽全力的推着沉重的大门，一边大喊道。

    “耿军侯！县令带着史瑞礼，打开城门逃了！他妈的，有弟兄不给开城门，他们便杀了反抗的人！”

    “狗娘养的！”

    视线穿过打开的城门，看着远处从吊桥上叫嚷着冲来的羌胡，耿文蹭的拔出利剑，钢牙紧咬，怒吼道：“魏老六，你带着人关闭城门，其他人，跟我冲！”

    说罢，耿文率先提剑向城外冲去。

    他必须将这些羌胡挡在城外，至少要撑到城门关闭。

    耿文身后，八十个前营老兵也纷纷抽刀出鞘，最后留恋地看了眼武阳县城，随后头也不回的跟着耿文身后，迈过倒在地上忠于职守的守军同袍，迈过正在缓缓关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