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任侠踏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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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城破

    “去他M的!”

    连向来以沉稳著称的阿伏干木骨都忍不住破口大骂,一脚踢翻了水壶,在帐篷里叫骂道:“这城里难道的都是铁人吗?被刀砍不死吗?为什么五天了,还没攻下来!”

    阿伏干木骨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巴掌大的小城,就让能阻挡他的大军五天之久,每次登上城墙,准备攻下该城的时候,城内的守军都能突然爆发一股气势,将他们赶下城区。

    烛火下,几个千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阿伏干的怒火降临到他们头上。

    其中一个千户,实在忍受不住这种压抑的气氛,开口说道:“大人!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冲进城去,替您砍下守城人的头颅!”

    阿伏干木骨冷眼扫视了几人一圈,虽然现在气的恨不得立刻砍了他们,但大战之前,不斩将军的道理他还是熟知,于是冷冰冰的说道。

    “明天将会是最后一次攻城,你们几个,给我第一个冲上前去,我在第二梯队看着你们,你们死了,我会接着冲上去,你们没死,想退下来的话。我会亲自送你们去死!”

    “是!”

    虹永县内,钱树木躺在床上,气若浮丝的艰难呼吸着,眼皮无力的耷拉着,任由旁人在耳边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床铺旁边,郑明才看着已经接近弥留之际,浑身血污的老伙计,积攒了这么多天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流了出来。

    似乎感应到老伙计的到来,钱树木奇迹般的睁开双眼,适应了下眼前的光景,模模糊糊的看着自己的好兄弟,看着他从未掉下来的眼泪,噗嗤一声笑了。

    笑声牵动着胸口的伤口,又引得他一阵咳嗽。

    “笑...笑死我了....哈哈哈...你他娘的竟然哭了哈哈哈哈哈。”

    钱树木即便已经这样了,还是对郑明才大声嘲笑着。

    而郑明才一反往日斗嘴的性子,而是默默蹲在他旁边,拉起了老伙计的手。

    “这些天,辛苦你了。”

    钱树木边笑边咳嗽,好一会才止住笑声,略有怜悯的看着郑明才:“兄弟,我快要解脱了,对不起啊,把这么重的担子扔给你一个人,只是我已经没力气在走下去了。

    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自私。”

    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放在郑明才肩膀上,一如往日那样,钱树木询问道:“今天的...情况怎么样,说来听听。”

    郑明才压住哽咽的情绪,缓缓开口:“目前城里可战的兵士不过五十人,且各个带伤,城里的青壮已经死了个七成,不过还好,能阻挡他们这么多日,应该留给朝廷的时间也够了。”

    “嗯...明天估计是最后一天了,也是羌人的最后一次进攻,他们已经耽误了太久了。”钱树木思虑了一下,开口说道:“明天把士兵都集中在西城墙,那里将会是羌人主要的进攻点,他们要直接打进城来,城里不是还有些火油吗,将它放到城门上,等进来了个百十个羌人,再把后路截断,应该还能拉几个垫背的。”

    “可惜啊,老伙计,可惜手里的兵太少了,如果能有一千个兵,我保证能坚持到朝廷援军到来,可惜了,没能帮你完成你的理...”

    话音未落,搭在郑明才肩膀上的手悄然滑落。

    郑明才怔怔的看着老伙计望天的空洞眼神,强忍住巨大的悲怆,缓缓将他的双眼闭上。

    “理想什么的,会有人完成的,总会有那么一天,天下将没有饿死的百姓。”郑明才洒脱的笑了笑,起身将老伙计的衣装整理了一下,拾起老伙计崩口的长刀,挂在了身上。

    走出伤员营,帐篷外,三五十个兵士都坐在那里,吃着白面馍馍,喝着肉汤,静静地吃着,每一口的仔细咀嚼,承汤的碗都舔得一干二净,再用剩下的一角白面馍馍刮一下,再将它吃掉。

    他们都是穷苦出身,小时候忍饥挨饿惯了,长大了也是食不果腹,幸好命算好,摊上了一个真正的父母官,家里有了存粮,也有了自己的温饱生活,他们才感觉,在那一刻,自己才算是个人。

    平时里,他们沉默寡言,也不会像读书人那样,给县老爷吟上几句诗,写上些牌匾,只能将这份感激放在心里,种庄稼的时候更努力些,交赋税的时候更充足些,好让县里的粮仓充实,让县老爷不难做。

    而今天,他们总算看到了自己的价值,看到了自己能报答县老爷的途径,那就是竭尽全力,不惜生死的,守护这边土地,守护这座县城,守护自己的家人。

    所以当他们看见县老爷佩着剑从帐篷里走出来,一个年岁较大的,鬓角略有花白的老兵一下子笑出声,哈哈的说道:“大老爷,您就回县衙去吧,帮我们看着点粮食,别让攒了一辈子的东西便宜了那帮羌鬼。打仗的事,有我们呢。”

    “是啊,大老爷,你放心,只要有我们一口气在,保管您高枕无忧!”

    士兵看着向来随和近人的大老爷,配上不合时宜的战刀,就觉得莫名有些滑稽,最开始开口的老兵更是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毫不避讳的用暗红的手掌拍了拍郑明才的麻布衣裳,说道。

    “大老爷,俺这辈子能有您这个大老爷,这辈子值了,您不仅能给我们一个公正,还能让我们吃饱饭,能教我们怎么做人,谢谢您了。

    您不是上战场的人,这种粗活就交给我们吧,放心,哪怕到了阴曹地府,我们也当您的兵,当您的民,转世投胎了,也肯定给您干活。”

    其他人听了,也走上来七嘴八舌的劝道,让郑明才先回去。

    听着他们质朴的话语,郑明才潸然泪下,他觉得,这比朝官的歌功颂德,文人的诗文赞颂更真实,更美丽,这是对他这一生最好的点评。

    郑明才任由泪水流下,与在场的士兵一一握手,每个人都没说话,但和他的眼神对视中,都是满满的释然与欣慰。

    他们不怕死,他们怕死的没有价值。

    一步步走过熟悉的街道,脚下,是他为了方便百姓出行,掏出俸禄和缠着富商募捐而来的青石路,两旁,是他这些年来为了贫困家庭建造的屋子,让他们不再受寒风吹袭。

    街上,往日小贩们的喧哗和热情洋溢的招呼还历历在目,仿佛在耳边回想起来。再回首,只有家家户户门前,站着的面色黯然的妇孺。

    迈着沉重的步伐,郑明才一步步走回了粮仓,这里满满堆叠着他三十年来,和全县百姓共同努力的成果,这里是他们希望的所在。

    这里曾经有专人把守,严令禁止有任何火星出现。

    今日,粮场中央,却亮起了一支火把。

    火把下,是郑明才平和的面容。

    他在等,等天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遥远的地平线,亮起了一丝驱寒的暖阳。

    虹永县中依然寂静无声,往日的鸡鸣狗叫,商贩喧哗不复存在。

    “呜~”

    城外,羌族人特有的凄凉号角声率先打破了这瘆人的寂静,整齐的脚步声,兵戈碰撞的刺耳声,渐渐向这座红色的小城靠近。

    城头上,那老兵斜睨着眼,冷冷的看着逐渐逼近的羌人们,大吼一声。

    “扬旗!”

    “吼!”

    一声令下,两个伤势较轻的年轻士兵迅速将旗杆升起,一面血红打底,一个大大的楚字迎风飘扬。

    这番举动,更是激怒了下面的羌人,一个个怒吼着撑起爬墙梯,纷纷蚁涌了上来。

    而城头的箭矢和滚木早已用完,守城的士兵们将自家屋顶拆下的青石奋力推了下去,每一块都带走了多数的羌人性命。

    但奈何敌人太多,而且羌人后面不顾及自己人性命的箭矢也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最终,一张张陌生但又眼熟的面孔爬了上来,狰狞残忍的笑容,同时从攻守双方的脸上浮起。

    没有任何迟疑,楚刀和羌人弯刀砰的撞在了一起,楚刀翻转间划开了羌人的喉咙,羌人跪在地上,双手捂住咕噜咕噜冒血泡的喉咙,试图把生命挽回。

    紧接着,楚刀又被几把弯刀同时架住,一柄柄利刃穿胸而过。

    终于,顽固的礁石还是坚持不住,渐渐碎成了齑粉。

    羌人将城头的楚军肃清,一个千户染血的面庞上满是想要屠戮的欲望,第一个冲下城楼,想要打开城门。

    正当他带着亲兵冲进城门处,想要抬起沉重的门栓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丝刺鼻的气味。

    紧接着,他看到了脚下,流淌的血河中,还掺杂着黑色的油花。

    千户瞬间惊醒,大喊着退,退出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城门处一个火花悄悄燃起,继而迅速扩张,迎风便涨,倒在城门的尸体和拥挤的人群成了最好的燃料,火焰迅速附着其上,再接着奔逃的人群传播。

    “给老子把他们拦住!”

    侥幸逃出生天的千户看着惨叫着,传播着火焰的手下,气急败坏的夺过弓箭,一箭射向痛苦挣扎的手下。

    有了他的示例,其他羌人也如梦初醒,迅速效仿,将手中的弓箭调转,向着自己人射去。

    “差点坏了事。”

    千户可没忘记,大军奔袭,可是就地取食,万一引得城中火起,烧毁了粮食,自己可就真难逃一死了。

    平复下惊恐的心情,千户拄着刀,看手下一点点扑灭火势,心中稍稍安定下来,总算没惹祸出来。

    猛地,千户突然感觉腰间一阵剧痛,诧异的低头一看,一柄短刃插进他的腰间,还在缓慢旋转。

    千户迷茫的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粗布衣服的平平无奇的中年妇女,双目愤恨的盯着他,冒着噬人的凶光。

    下一刻,这妇女就被反应过来的亲兵乱刀砍死。

    但紧接着,更多的妇孺,上到七十岁白发苍苍的老妪,下至二十岁的新婚少女纷纷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她们手持菜刀,亦或是草叉,连枷等农具,有的操起父辈传下来的战刀,鼓起不弱于男性的力量和勇气冲了出来,与羌人誓死搏杀。

    千户望着突然冒出来的楚人妇女,看着她们飞蛾扑火般的冲向自己,看着一个哪怕身体被刺穿,仍然死死咬住亲兵的肩膀,双手环抱的少女,硬拉着一个骁勇善战的亲兵随着他陪葬。

    千户的脑子越来越懵了,不是已经打下城来了吗?不是战斗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应该他们大肆劫掠财宝,肆意放纵,屠城的阶段了吗?为什么这群人还在战斗?

    抱着这慢慢的疑惑,千户的脑袋被一连枷敲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