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任侠踏上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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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头疼的任务

    南城柳香街的路上,此刻天已然大亮,路上却没有什么扰攘。太阳并不火热,现在已经渐入深秋,行人只觉得丝丝凉意直入骨髓。

    路边杂乱的随处摆了些摊子,这里是平民区和闹市的缓冲地带,街道司的人也懒得管,索性就由着他们去了。

    “馄饨嘞!刚出锅的馄饨嘞!”一处小摊上,白净的小胖子正抱着膀子,蹲坐在椅子上,卖力地吆喝着。在他身后的锅边,应是他父亲的模样的人抄起网兜,利索的捡了三碗馄饨,端到了食客的桌上。

    “均哥儿,你们的馄饨。”摊主笑呵呵的帮三名年轻食客准备好了碗筷。

    谢均道了一声谢,看着热气腾腾的馄饨,馋的食指大动,现在天气见凉,一碗带荤腥的热馄饨下肚,别提有多舒服了。

    随着谢均的率先开动,桌边的两个少年也忍不住开动了起来。

    “大哥,你说这赵老头是怎么做的馄饨?怎么吃也不嫌多!”

    谢虎筷子如旋风,飞快的向嘴里扒着馄饨,呜咽不清的说着。

    “慢些吃,陈先生今天刚讲了吃饭时的礼仪,你怎么都忘了。”看着谢虎狼狈的吃相,坐在对面的谢凌眉毛一皱,毫不客气的伸手朝谢虎轻打去。

    谢虎挨了一下,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但也摄于谢凌的严肃,坐正了身子,小口吃着。

    纵然摊主给三位熟客多装了些馄饨,但也架不住少年胃口大,三两下便吃干抹净了。趁着谢虎接着吃起第三碗的功夫,谢均对着谢凌轻轻点了点头。

    此刻午间阳光正好,晒在身上驱散了一丝寒意。谢均眯着眼睛,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好似在懒洋洋的晒着阳光。

    但目光却牢牢盯着斜对面的一家铺子。

    宝月楼。

    宝月楼不算武阳县内最顶级的客栈,但背后的老板深谙经商之道,常常会给行脚的商人们打些折扣,顺便收购一些卖不出去的商品,再从中中转。

    这就导致了宝月楼时常人声鼎沸,也是绝大多数外地人来这里歇脚的首选客栈。

    不过谢均和宝月楼之间倒没什么矛盾。

    “好了好了,小爷知道了。”

    宝月楼中,一个身着华丽衣衫的年轻人敞着胸口,醉醺醺的大叫道。

    “你们这帮羌毛子,呸。”年轻人嘴里放荡,斜睨着眼,一脸不屑的盯着小厮看了一眼,狠狠吐了口痰,扬长而去。

    定水郡地处边境,这里与羌人相邻,还有不少已经彻底归化的熟羌人。

    羌毛子,是外郡人对于定水郡人的蔑称,听了这极具侮辱性的词语,小厮气的拳头紧握,却也不得不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弯腰送着年轻人走了出去。

    这年轻人刚踏出客栈,谢均眼睛一亮,轻轻敲了敲桌子。

    “小凌,小虎,做事了。”

    谢凌会意,抓起馄饨碗就向地上砸去。

    “叮”

    瓷碗与青石板相撞,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显然也让那年轻人将视线移了过来,还没等他睁开醉眼细瞧,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拨浪鼓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仿佛只顾着玩了,一下撞在年轻人腰上。

    “不好意思啊哥哥。”小男孩睁着浑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年轻人,诚恳的道了声歉,就又蹦蹦跳跳的向前跑去。

    “有意思。”锦衣男人愣了一下,随后笑的有些肆意:“没想到竟然偷到我郑天傲身上了。”

    郑天傲哈哈笑着,拔腿就向前追去。

    “上钩了,大哥。”谢凌看着郑天傲拐进胡同,低声凑到谢均身边说道。

    谢均并没言语,他看着郑天傲消失的身影一阵沉吟,不知道为何,郑天傲仿佛神经一般的反应总让他心中有些疑问。

    “计划改变,让小六带人把他引到旧宅去。剩下的人准备好家伙,小虎,你先回家把软甲穿上。”

    谢均回想起郑天傲那轻盈的步伐,脸色略暗,心中不免有些不满。

    当时主顾只说郑天傲是个狂荡的书生,可没说他有一身好轻功。

    “好。”谢凌谢虎两人简洁的应下,随后飞快的离开了。

    “赵大哥,给您饭钱。”

    谢均从腰间摸出二十多枚铜板放在桌上,馄饨赵放下笊篱,弯着腰走了过来。

    “均哥儿,您吃饭还给什么钱啊,您平时对我们这些小摊贩就够照顾的了,这顿您赏个脸,就算我请你们兄弟吃的。”

    馄饨赵满脸堆笑,凑到跟前,执意不肯收谢均的饭钱。

    “现在年岁不好过,你们也不好做,收着吧,别再推来推去了。”谢均摇摇头,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让馄饨赵收好钱。

    “对了。”谢均忽地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扣出一块碎银。

    “帮我多盯一下宝月楼最近的客人,留意一下那种,不同寻常的人,有什么事找小凌。“

    “好嘞,谢谢均哥儿”馄饨赵看着桌上闪光的碎银,眼神陡然一亮,连忙收下银子,笑着送走了谢均。

    要知道现在朝廷赋税越来越重,加之今年收成不好,粮食水涨船高,这些碎银足够家里吃上一阵时间了。

    馄饨赵美滋滋的回到煮锅前,看着虎头虎脑的儿子,觉得今天好像更可爱了一点,笑着对儿子承诺到,今天一定给他买上一顿甜糕。

    郑天傲依然敞着胸襟,在小巷中穿行。

    “哼,一群毛贼。”

    明知道前面可能有陷阱,但他自恃身手不凡,全然不惧。在他看来,武阳县这种乡下小地方,能有什么威胁?不过草木罢了。

    刚一转角,眼前豁然开朗,巷子尽头是一座门户敞开的宅院,院子当中,两名头戴铁遮面,身着素衣的神秘人昂然站着。

    “哼,无胆鼠辈。”郑天傲冷哼一声,在原地站定,他也不是愣头青,也不贸然上前了。

    “郑兄,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些许话想说与郑兄,才出此下策。”谢均双手一拱,率先道歉道。

    “郑兄之物,原封不动奉上。另有白银十两,还望郑兄笑纳。”

    郑天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并不知道谢均唱的哪出戏,又是引自己过来,又是先上赔礼。

    难不成他不知道自己来武阳的目的?那他又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

    见郑天傲不说话,谢均起身向外走去。

    “在下谢均,蒙乡亲们抬爱,在南城混口饭吃。郑兄一身功夫傲人,只是我柳香街太小,您这尊大佛在这怕照顾不好您,这是想请您移居武阳县最好的香山居。期间住宿费用,由我承担,只为交您这个朋友。”

    话说这郑天傲为人桀骜,不仅拖欠了宝月楼的房租,还多次出言不逊。

    甚至一度对店中其他商客,店小二等大打出手,这让宝月楼主人异常恼怒,为了顾及名声,便出钱请谢均教训这个郑天傲,让他老实点,赶紧滚出武阳县。

    原本说这郑天傲时常醉酒,一副短命醉鬼相。但谢均一眼就看出,这人虽看起来脚步虚浮,但悠然有度,步步站定,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而且刚才小六特意提醒了句,此人腰间有一块顶好的玉佩,怕是来头不小。

    如此看来,还不如给这个不知深浅的人送走,免得徒生麻烦。

    郑天傲眼球转了两圈,眨眨眼,突然哈哈笑道:“谢兄弟大气,如此小事而已,何劳谢兄弟大费周章?”

    谢均看着郑天傲没接着发神经,轻舒一口气,上前将准备好的锦囊递了过去。

    “郑兄,小小赔礼,还请笑纳。”

    郑天傲默不作声接过锦囊,脚下后退两步,突然抬头看向谢均。

    “谢兄弟真是好会做人,可惜我郑天傲不是这么好相与的。”

    郑天傲突然怪笑一声,右手成爪,左腿提膝,猛地向周瑾胸前抓来。

    “槽。”

    谢均暗骂一声,这郑天傲真是个神经病,好话说尽还要动手。幸好在街头摸爬滚打多年,反应也算快速,谢均毫不顾形象的向后倾倒,一屁股坐倒在地。

    “休伤我哥。”

    郑天傲一击不成,正要欺身上前时,一道闷雷般的怒吼在他脑后炸响,这声巨吼震的他脑子嗡嗡作响。

    按照谢均的安排,谢虎早早躲在郑天傲身后拐角处。瞧见郑天傲突然发难,谢虎心中焦急,不顾谢均的命令,突然现身,右拳蓄力猛冲,一计炮拳直冲郑天傲背后而去。

    “毛贼。”脑后拳风呼呼作响,郑天傲却并未回头,歪嘴勾起不屑的笑容。

    只见郑天傲身形未动,竟诡异的拔地而起,轻轻一跳便跳起来小半丈高,再一转身,手中肉掌看似轻飘,实在重若千斤地和谢虎拳头相撞。

    “砰”。谢虎雄壮的身形一晃,竟被郑天傲一掌挡在了原地。也不知这郑天傲一双手掌是什么做的,谢虎只觉得双拳麻酥,刚才仿佛一拳打在了铁板上一样。

    虽说谢虎这边心中惊诧,这郑天傲也是不好受。

    谢虎虽然年轻,但平日里谢均从不亏待他们的饮食。大鱼大肉,各种药材伺候着,这导致谢虎虽然年仅十六,但身型连一般壮汉都自愧不如。

    再加上谢虎自幼跟着先生习武,这一拳猛地轰来,郑天傲仓促应付,手掌此刻颤动不已。

    郑天傲钢牙紧咬,愣是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将手缩回袖子背到身后,装出一副高人的模样。

    “你们将我诱骗到此,我还给你们一掌,如此才算公平。”

    说罢,郑天傲一拂袖,神色傲然的便要离去。

    “慢着。”

    郑天傲面色猛地一沉,这群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难不成真要分出个高低来?

    谢均从地上爬起身来,拍了拍沾灰的双手。眉眼说不出来的平和与冷漠。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己对郑天傲也就算客气的了,这人却不识好歹,刚才观谢虎与他交手,仿佛手上功夫也仅限于此。

    况且谢均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郑兄,你腰间的玉佩,能否说下从何得来。”

    郑天傲闻言,面色如常,心中却咯噔一下。

    谢均眉目含煞,冷冷的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郑兄的玉佩是白樱玉雕成的五白神吧,这种玉只有北羌腹地才有产出,数量稀少,只有王族才可佩戴。五白神更是北羌的信仰之神。”

    郑天傲听了谢均所言,心中发苦。

    这次家族秘密安排了一只小队来执行任务,自己本来不在家族安排的名额之上,只是从小便在宗门长大,很少到世俗玩耍。于是缠着大师姐把自己偷偷带了出来。本来事情都已经完成了,自己还想再玩一会,听说武阳县烈酒醇香,便偷偷离开队伍,来到了武阳县。

    只是没想到自己从那羌族妹子手里拿到的玉佩竟然如此珍贵,本来还以为只是一个好看的配饰而已,更没想到这武阳县还有眼力如此刁钻之人,只不过一眼便认出了这玉佩的材质和质地。

    武阳县地处朔州定水郡,是楚国的西北门户,这里与羌人交界。是整片楚国与羌人打交道最多的地方。羌族的白樱玉通体洁白,中间有粉红如同樱花的纹路,郑天傲这种常年被圈养起来的公子哥可能不清楚,但是自幼在街上混饭吃的谢均一眼便认了出来。

    招子不亮,极有可能家破人亡。

    “谢兄认得这玉佩?这是我在一次淘宝中淘到的,只当是好看,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番来历。”郑天傲嘴角扯笑,僵硬的对着谢均说道。

    谢均冷着脸,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刚才谢虎与郑天傲交手之后,郑天傲本就敞开的衣襟敞的更大,让谢均清晰地看见了郑天傲内里华服上的图案。

    蛟龙伴虎,这是楚国一个广为流传的图案。

    永州龙虎宗。

    龙虎宗和羌人之间有什么联系,谢均不知道。

    但是郑天傲,今天必须留在这里。

    其一,这种神经质的人谢均见识过,今天把他放走了,明天就能来一批官差把自己抓起来砍头。本来自己还在头疼怎么处理这个背景深厚的硬点子,没想到这人竟然和羌人有了联系。

    其二,定水郡久受羌乱之苦,百姓民不聊生。羌人弑杀,两个民族早已经是不共戴天的世仇了,不论郑天傲是什么身份,和羌人扯上关系就必须死。

    “动手。”

    话不投机,谢均瞬间做出了抉择,谢虎大嘴一咧,从怀中取出一对铁指虎带了上去。

    郑天傲面色阴沉,心里知道,今天这群人必须倒在这,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家族的事情。

    楚国不禁铁器,寻常人皆可配剑,但郑天傲昨天喝醉了酒,把佩剑留在了房中忘记戴在身上,面对谢虎潮水般的攻击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

    谢虎身强体壮,虽然手上只是简单地拳脚功夫,但愣是靠着力量压着郑天傲打。郑天傲身形辗转腾挪,不仅要与谢虎交手,还要防备谢均在旁偷袭。一时间心中叫苦。

    “算了,不破不立。”郑天傲心下一横,手中撩云掌猛地变招,招招劈向谢虎脖颈下体要害,靠着精湛的功夫突然发难,谢虎这简单的功夫瞬间捉襟见肘,两三招之内便已经支离破碎。

    好机会!

    郑天傲眉目一亮,抓住谢虎胸前的空挡,蹂身而上。

    裂云爪!

    这是郑家家传的功夫。经过磨练,一爪下去劈石断树不是问题,虽然现在郑天傲还不算大成,但也远不是谢虎肉身能抗的。

    “啊!!”

    下一秒,与预想的不太一样,却见郑天傲抱着右手撕心裂肺的哀嚎一声,一爪下去,右手五指竟然齐根而断!

    但看谢虎胸前衣衫尽数破碎,漏出一抹银灰色的光泽。而他左手持短刃,正是刚才电光石火之间,谢虎故意卖了个破绽引他出手,靠着提前备好的软甲硬扛下郑天傲致命一击,随后从腰中摸出利刃自下而上,一刀断了郑天傲五指。

    “你们竟然敢私藏甲胄,这可是死罪。”郑天傲右手汩汩冒血,看着谢虎的胸前一脸不可置信。

    楚国不禁刀兵,唯有弓弩和甲胄,凡是持有者皆是死罪。这可是官府明令禁止的条款啊!这些市井小贼竟然有胆子私藏。

    “呵。”谢均冷笑一声。

    真是大地方来的公子哥,且不论他们私藏甲胄,在这连年战乱的定水郡,官府的统治力弱到了极点。更何况为了抵御羌乱,哪家不得有点防身的东西?

    只要不拿到明面上来,就连官府也默认这种行为。

    “你死在这,就没人知道了。”

    一直站在府门口未曾动弹的谢凌冷着脸走上前来,腰中短刀缓缓出鞘。

    郑天傲顾不上手中的剧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道。

    “别,别杀我。我是龙虎宗郑家的小孙子,你们不能杀我,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我对今天的事绝口不提,我在客栈有千两银票,只要你们放了...”

    话音未落,银光一闪。

    谢凌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干净刀上的血迹。

    “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看,没什么问题再放回去。小凌,你去南门老五那跑一趟,让他过来处理一下。”

    谢均冷静的吩咐道。

    至于那价值连城的玉佩和银票,谢均并不打算动。郑天傲是个棘手的人,一个处理不慎就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他打算让专业的人来处理。

    “晚上记得回家吃饭。”看着谢凌转身离去的背影,谢均连忙对他说道。

    很快,一个拉着木车,面容木讷的壮汉就出现在小巷中。

    这汉子低着头来到谢均身前,手指向堆在墙角如同烂泥的郑天傲,闷声说道:“我是来择菜的,就是这个菜?”

    择菜,是道上的黑话。这些替人善后的人自称菜农,菜,自然就是需要处理的人。

    “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壮汉眼都没眨一下,直接将尸体扔上了车,简单盖上了草卷,又铺上一层稻草作掩护,悠悠的拉车离开了。

    “好了,回家吧。”

    现场打斗的痕迹早就清理干净,见“菜农”离开,谢均长舒一口气,带着谢虎向家里走去。

    “哥,我衣服坏了,你可得给我买身新衣服啊。”

    “好,我知道了。明天就去做一身。”

    “嘿嘿,谢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