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售天机
“这……”
青莲表现出了犹豫。
常年和人打交道,让她明白一个道理,男人越是想要得到,就越不能让其轻易得到。
从罗班的神情来看。
他已经陷入了其中,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让其轻易得逞。
再说了,自己师妹弄玉琴棋书画都精通,可唯独不会什么算命的天道。
对于这点,青莲内心再清楚不过了。
“罗公子,要不还是选别的吧,听曲儿?”
青莲越想越觉得这什么晓天命,有点儿扯,再说,牌子上其他的才艺花费也不低,拼凑起来,或许能够解决大乘庵的燃眉之急,这种没把握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尝试。
“不!”
罗班拒绝得很果断,“劳烦青师傅告知弄玉小师傅,在下今晚一定要祈求一个天机。”
随即,他转身,“罗某这就差人回家取银两。”
青莲佛手,抬头看着罗班消失在走廊的背影,心里又是愉悦,又是忐忑。
高兴的是,大乘庵的危机即将解除,忐忑的则是,师妹弄玉真的不会什么窥探天机。
她也没有过多停留,慌忙转身,疾步朝内院走去,只是胸前的衣衫晃动得厉害了一点,看得出来她还是紧张的。
很快,她就来到了徐渭的门前。
气喘吁吁,衣衫上下起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向徐渭大门的结实手臂没有直接推开,而是轻轻敲了几下。
直到里面传出‘请进’的回复,她才推门而入。
进去之后,转身关上了门。
她放眼环视屋子内,只见里面全是纸张。
她也顾不得惊讶,赶忙上前问道:“徐施主,那罗公子指定要求一个天机,贫道实在拦不住,这可怎么办?”
徐渭依旧挥动了几下毛笔,停笔,扭头望着她:
“青师傅,你看,我这么帮你,你居然叫我徐施主,叫那姓罗的公子,还有啊,你不是佛门中人吗,怎么一口一个贫道,而不是贫尼?”
青莲语塞。
她是一个出家人没错,可又不是自己愿意的,再说在自己看来没什么区别,平时也不念佛,光招呼那些香客了。
现在徐渭提起这个问题,倒是让她想了起来。
贫道这个自称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口中,大概是某个香客要求的,那些人很变态,说她一个女子出家了,还像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一样招待众人,佛道不分家,不如以后就自称贫道。
时间久了,面对徐渭这样有所要求的外人,她不自觉就自称贫道了。
不过对此她并不想做过多解释,只是问道:“那施主想要贫尼如何称呼?”
“这样吧,你以后就叫我老徐好了,显得亲近。”
徐渭想了想,很随意地说道。
啊?!
青莲面露惊愕。
润唇微张,话到喉咙,却说不出来。
“怎么,不愿意?”徐渭不在意地继续写着。
青莲银牙紧咬,鼻息沉重,“老…徐!”
多少年了,这种没有边际的称呼,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很难形容,就像自己的保护罩被人攻破了一样,又像自己那暖呼呼的被窝,钻进了一个人。
“哎,这就对了嘛。”徐渭答应得很大声,“以后多叫叫,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你是不是很得意?”青莲气呼呼地问。
“得意什么呀?”
徐渭抬眼望她那样,突然的生气,竟然比不生气更好看,忍不住都想笑。
“那姓罗的已经去取银两了,你打算怎么办?”
青莲见徐渭那样,心里就越发生气,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
“什么怎么办?”徐渭不慌不忙,“他真的打算花一百二十两?”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事得严重性?”
青莲心中的疑虑终于爆发:
“在大明,贫民百姓不得学占星术,窥探天机乃是道家天师的职责,当今皇帝陛下又是一个崇道修仙之人,上行下效,使得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明百姓,无不修仙求道,你大哥……不就是……”
提到徐淮,徐渭稍微愣了一下。
亲,这个字,在华夏大地上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
这种特殊的含义是这片大地上几千年文化所赋予的。
并不是因为有血缘关系才这样,同一时刻的另外大陆上,对亲这个字看得就比较浅。
徐渭特能理解徐淮的心理活动,一个人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怎么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
就像民间流传的那句话:一个人连生存的成问题时,那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提升自己。
徐淮长期服用丹药,身体已经中毒,精力自然跟不上,本指望徐渭能够名扬天下,可徐渭失败了。
自然就希望徐渭能够减轻他的负担,可徐渭身无长技,虽说满腹经纶,可绍兴府最不缺的就是才子佳人。
他的才华在这儿卖不了钱。
若不是顾及到家族脸面,徐淮就不止是讥讽了……
青莲那边,见徐渭脸色不太对,语气也放缓了很多,刚才的气儿也消失了一大半。
人就是这样的奇怪,拥有很多看不见的禁忌,家庭关系、人际关系、自身精神和信仰。
徐渭触碰到了青莲维持舒适的自我理念,青莲触碰到了徐渭剪不断的家庭关系,两人都有所察觉。
青莲率先打破了沉默:
“总之,天道这东西,不是可以胡编乱造的,尤其是所有人都将其看得很重的当下,若是收了人家的银两,最后……”
“收了人家的银两,最后却没有所谓的天道,会被人找上门是吧?”
徐渭将青莲没说完的话说完,补充道:
“你就放心吧,我既然说出来了,就有办法给一个交代。”
“这……”
青莲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徐渭道:“再说了,佛门不就是求签问佛,窥探祸福之地吗?”
徐渭说完,将自己在市集上买的锦囊抛给青莲:
“他若是拿了银两过来,你便把这个给他。”
青莲接住锦囊,捏了捏,却听见徐渭说道:“高人吩咐了,谁买的,谁打开,你可别偷看。”
青莲就要走。
“等等。”
徐渭叫住了她。
青莲回眸。
徐渭仰头:“我帮你解决了问题,没什么奖励吗?”
青莲懵了,“啊,奖励,什么奖励?”
徐渭看着她那丰润的红唇,“打个啵也行啊。”
“打个啵?”青莲疑惑地张着嘴,“这是何意?”
“开玩笑的。”
徐渭挥挥手。
其实叫住青莲是因为他刚才与其对话突然来了灵感。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这么跟他说……”
徐渭现在满脑子都是钱,任何事情都能与钱联系起来,就连空气他都想装上几麻袋拿到市场当仙气卖。
青莲不住地点头,疑惑地拿着锦囊走了。
她款款走到哪挂牌子的地方,罗班还未回来。
风吹银杏落。
金色的光芒从西边穿过回廊洒在朱红的围栏上,青莲思绪完全停止了活跃,只是真正地望着光影中那拥有傲人身材的投影。
她紧紧攥住柔滑的锦囊,怔怔出神。
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安静地站在金色光芒中感受微风了。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儿,按理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此刻…
过了一刻之后,罗班急匆匆地回来了。
青莲看着回廊另一头的罗家公子,不由地又捏了捏手里的锦囊:“他真的愿意花一百二十两买这个……”
罗班远远地走来,隔老远就看见满身散落金光的青莲。
还真别说,这尼姑野是野了点,可身段和模样比稽香楼很多姑娘都要好。
可惜,世俗不容,要不然娶回家做妾也是可以的。
罗班虽然这么想,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见到弄玉时,他可没想过家里是不是不容娶一个代发修行的尼姑回去。
想得最多的是,实在不行在外面买个楼,养着弄玉,让她做个金丝雀。
罗班走到青莲身旁。
青莲望着自己被光线拉长的影子,语气冰冷,“钱带来了?”
罗班一愣,听青莲那语气,他有种自己是拿着钱来求人来了。
罗少爷何时受过这种气。
刚要发火,可看到青莲手中的袋子,他又硬生生压了回去,“在这儿呢!”
青莲伸手。
罗班没好气地将一个袋子放在她极白的手上。
青莲颠了颠,也不打开。
罗班:“我要的东西呢?”
青莲转身,递上锦囊,“天仙有句话告知公子。”
罗班接过锦囊心里那叫一个欣喜压,眼角都是笑意,听到青莲的话,他才抬头,“请说。”
“此锦囊里的天机,只可你一人看。”
罗班愣住了,“一人?”
青莲没说话。
本来呢,拿到一百二十两,就算告一段落了。
可刚才,徐渭将她叫住,告诉她,如果要多赚钱呢,就要多设置一点收费的门槛。
将一件事转化为由无数小事组成的事,本来能一次性解决,可以分成多次解决,每次都收银子。
她心里忐忑着,毕竟没有这么干过,她在等罗班的问话。
“不能告诉别人?”
罗班最担心得事情还是发生了。
青莲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罗班看了一眼手中的锦囊,急忙放缓语气,问道:
“青师傅,能不能帮我问问天仙,怎样才能解除这个限制。”
“多一个人知晓天命,就多一个人折损我师妹的寿命…”
青莲张口就来。
“我可以再出些银两,劳烦青师傅帮我问问。”
罗班思量了一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奈何家里有钱,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
青莲故作无奈,道:“好吧,我这就去帮你问问。”
罗班行礼,紧紧握住锦囊。
这件事儿,如果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作用就不大了,得要家里知道才行。
青莲没有去找弄玉,弄玉对这些事压根就不知情。
她只是在内院站了一会儿,平复心情之后,返回去。
“可。”
罗班佝偻着脑袋问:“需要多少?”
“一半吧。”
青莲也个数,随口说道。
罗班迟疑了片刻,还是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外加十两碎银。
当青莲收下银两之后,她的手都是抖的。
罗班再次问道:“青师傅,关于此事,小师傅还有没有什么交代?”
青莲冷冷地道:
“谨记,出多少银钱,让多少人知晓,若是没有出银,让人知道,之后再来我院,即使百万银钱,也求不得一道天机,且会折损来求之人的寿命。”
罗班听得冷汗直流,不过好在有解决之道。
青莲又说:“不可将此天机专售给他人,否则……”
她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罗班。
罗班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有劳青师傅了。”
他抬头看了一下,说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打扰师傅们休息了,改日再来叨扰,留步。”
“罗公子慢走。”
望着罗班离去,青莲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身体也出了汗,等会儿要去洗个澡。
罗班走出院门,上了马车,那随从说道:“公子,你会不会被骗了?”
罗班冷哼一声:
“你懂什么,有了这个锦囊,我罗家崛起指日可待,我谅她也不敢拿假的东西来框我,若是有假,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庙……回去。”
罗班走后,青莲没有回到大乘庵大堂,而是去了徐渭的房间。
她将袋子搁在徐渭的木案上,“这是所有收入。”
徐渭依旧在写写画画,不过都是青莲看不懂的东西,他随口问道:“赚了多少?”
青莲内心很激动,可表面却很平静:“一百八十两,加上三贯香钱,一百八十三两。”
她很想说出自己的担忧,可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徐渭点点头:“按照约定,二八分成,留下三十六两,六百文,剩下的拿走吧。”
青莲有点吃惊也有点不敢相信地望着徐渭:
“你真让我拿走?”
“怎么,嫌多?”徐渭停笔。
青莲哽咽了一下,轻声否认:“没。”
“那你还不拿走?”
青莲留下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这才拿起袋子,走出了屋子,到了门口,她扭头,望着徐渭,欲言又止,然后离去。
大殿中。
众人见到青莲走进去,目光全部都集中在她身上,眼神中带着某种期待。
青莲团坐在团铺上,将袋子放在地板上,淡淡地说道:“这里有一百三十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还是那个大殿内野不束发的如玉,率先叫了出来:
“什么,一百三十两,怎么会?”
世莲老尼也终于睁开了眼睛,嘴里呢喃了几句,问道:
“青莲,你都答应那位罗施主什么了?”
青莲语气爆了起来:
“师姐,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让弄玉做什么,今天弄玉都没有出过屋子,至于我答应了罗公子什么,你会关心吗,你只会关心你那天仙一般的小师妹。”
说完,青莲便爬了起来,说道:“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