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域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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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雄城

    “这个故事,可不是一个好结局啊!”

    老人停下来,歇了口气说道,他发须脏污发黄发黑,身形瘦如饥黄,面容毫无血色,看起来不过天命之年,却宛若百岁暮年迎风倒。脸上更是布满了龟裂的皱纹,其中还有一道新生不久横断皱纹的伤痕,那是一路饮餐露宿、兽袭人祸留下的痕迹。

    “爷爷,山人的故事你已经讲了很多次了,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到雄城啊。”

    背篓里的孩子名为清患,是逃难者唯一幸存的血亲,与他相依为命。他的病情很严重,记忆全无,只凭借一部分的唯一可知的浅记忆知道双方的关系,老人也只当这是孩子惊吓过度,但是他最近饭量异常,偶然几天不饮不食,或又突然量大如牛,一顿甚至接近体重的十中有二!双目每夜时分突射异光,又正值十二以下的年龄,虽年轻时听过遥远的天外传闻,不知这是清国冉冉新生的山人,还是前线那些士兵们那些抵御阻挡的异变鬼魈?

    此时清患黑布蒙着双眼,被一件整洁粗布大衣盖着,坐在藤条背篓里,双手支撑着在背篓边框旁嘟嘟囔囔,在昏昏沉沉中醒来,他的肚子里已经如火中烧,更难受的是神志时不时的涣散,记忆模糊,他貌似记得他并非此地生长,只记得背他的疤脸老人并非血亲,但却又舍命相护,虽是一介凡夫,但在他老练的人生经验和敏锐的感知,躲过了一次又一次危机。

    老人闻言,他观察着四周,天边已经快要消失最后一抹橘红,像是逃避一样遁入荒山中,现在正值火龙右瞳睁开的时期,罡风没有之前那么猛烈了,但白昼还是燥热难耐,皮肤裸露者,无一例外不是血肉溃烂和水泡满布,黑夜中罡风微弱,带着穿透力,虽被群山遮挡七七八八,其力道仍旧刮肉削骨,若不是躲于洞窑之中,即使人若不死老妖,有命可活,那全身早已千疮百孔,也绝无贪生之念。

    好在这是睁眼第四日,今夜是左眼轮换,对于清国人间是为数不多的安宁日,而现在国域内独有的天灾横行,人们会莫名的频繁贪食、饥饿感加剧,那鬼魈更是忍耐不住,吃人吃兽,虽有国君出兵清剿,但路上漏掉的妖兽越来越多,深夜常有人被开肠破肚,白天血泊里只留下一副完整妖异的皮囊,只要在兵崩前逃到雄城抵达边界,就能活下来。

    姚望远处,已经能够看到模糊的局部,杂草丛生的路上,零零散散都是无以为伴的难民,路上倒地气绝者众多,呻吟求助者不断,多算情况下有着两百余人,他们中有的皮肤溃烂,断手断脚,有的皮肤蜡黄,肚如怀胎七八月,还有的气无力的拉着木车,都是清国处不同各地逃难者。

    “快了,快了,清患躲着点啊”老人从怀里摸出层层包裹的小包,趁无人能看的时候敲了敲背后的人。清患快速抢过布包,压低身形蹲在背篓里,另一只手将披在外面的衣服遮掩住自己。

    不多时,另一只小手从衣服一处露出,敲了敲老人。

    老人接过,一只手藏进衣里一握,避饥丸这次只少了八个,并未吃完,给他还留了许多,看来清患已经在慢慢控制自己食欲了,要知道一粒可抵一斤面。

    “真是一个好孩子!好孩子!”

    没等他藏好,身侧有个汉子已经盯了过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胸前。

    暗叹一声不好,老人收起情绪,脸上沟壑恢复了当初的刀削之色,装作若无其事之态继续前行,眼珠不时瞥向身旁的汉子。

    “喂!老乡,等等我!”

    看到小跑跟来的汉子,老人叫苦不迭,但还是换了疲惫痛苦的样子转过身去:“小伙啊,前面雄城还有多远啊?咳咳”说完捂住胸口,痛苦不堪的咳嗽。此举引的路途前方少数几人回首注目,但很快又一脸麻木呆滞的转身了。

    “嗨,不远了,老乡你这是?”汉子打量着老人,但眼睛飞快的从老人肩上的背篓看过,衣服盖住的地方露出一只小手,但衣服之下倒是能藏写避灾的粮食。

    “咳咳,没事,年纪大了,背着小孙治病赶路,胸口闷疼难耐的很。”老人揉捶着胸口,此时清患揭开蒙盖的衣服,探出头,想揭开眼罩打量声音来源,但很快被后者制止了。

    汉子看了看背篓里的小童,乘机扫过衣服没有盖住的背篓内部,里面确实没有他想的粮食一类,有的不过是粗布衣服做垫底之用,但眼睛没放过老人胸前。

    “老乡,你们打哪来啊,这天快黑了,可得是赶紧进城才好。昨晚可是被吃了不少人!”汉子提醒到,一只手想从老人腋下穿过。

    但老人谢绝了他的善心“搀扶”,边走边苦述道:“唉不提也罢,这一提真是造孽啊,我那边的‘姥爷’发大怒,几个山一起的人一晚上被他吃的只剩十几个人了,我们也是趁乱和几个老乡一起逃出来的,现在只剩我和这个小孙了,可怜了这几个老乡。”

    “啊!”

    没等汉子接话,所有人下一刻被后方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吸引了。

    天色渐晚,景物如同灯后影,老人眼睛不昏不瞎,仍然能看到有人在后方倒地气绝了,但看向女人处,身旁的一些人抽出了刀或者是随身武器揪着尸体和行李抢了起来,其中一人直接朝着尸体剜掉了一块大腿肉,更多的人朝着事发地跑去,他们抢夺着、用刀分割着肉块,但多数用布或者是植物的叶子包了起来,这是路上能够让自己逃的更安全的东西!即使自己跑到慢。

    “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清患想摘掉眼罩,少年的好奇心盛如林火,不由得想一探究竟。

    “别说话!”老人紧张的看着汉子,眼见后者被向后方跑去,而远处也已经开始有隐隐的嘶吼声,老人一边将衣服盖住清患,一边乘机逆着人群向着前方赶去。

    两柱香时,雄城城下,但是眼看城前,这里已经围满了人,还但都被一众守城人拦着一一检查,城门之上一众人手持弓弩蓄势待发,城下是一群武装持刀持叉的黑衣人,他们身形怪异,带着面具,衣服裹得非常严实,手持着火把候着,远处已经兽影怪形朝着雄城方向窜动而来。

    他们一边拖动着抵达城下却不幸气绝者,一边将其挂于钉尸架上做饵诱,看来这里不久前遭受过袭击。

    “诸位赶紧进城,当然如果身有鬼魈袭击的伤势,恕雄城要先进行检查!目前领孩童者或壮年男丁者可以先检查入城!其余人还请某要慌张,我定护大家周全!”

    城上领头中年人身着白色长袍,腰挂利剑,手握宝弓,脸庞在火光下半暗半明,他的话铿锵有力,人群虽然慌张,但已经到了城下,手忙脚乱之余紧绷的心放了下来。

    “天呐!我刚刚差点被吃掉了”一位妇人进了城门忍不住的落泪长叹。

    “让我进城!求求你们了!我不想被妖兽吃掉!我也不想被他们吃掉!”

    “城主心善,对我们果然不会置之不理。”消瘦青年裸露上身,他肩头有伤,黑衣人揭开绑着止血的碎布,看着甚至几乎裸露筋膜的伤势,但看他是兽类袭击的爪印,便放他入城。

    “我能进!让我进啊啊!我练过武!我能干活。”中年汉子模样,一身武夫打扮,推搡中,守门领头者摆了摆手,放他入内。

    “得救了,现在天灾赶着妖兽跑,活下来了。”

    入城的人谈话此起彼伏,一众人当中甚至少数十几个不符合要求,但城主却让他们活了下来!

    “有多少童子?”城上阁楼里,白袍男子对手下问道,他背对负手而立,看着窗外进城的人不易擦察觉的发笑,阴翳的脸上不住舔嘴咋舌。

    “嘻,大人,男童目前已有十六人,女童十一人,需要处理吗?”手下女子俯身行礼道,她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声音,双目全黑没有眼白,周围青筋暴起,一副可怖的蛛网纹路,上下颚有许多牙齿外翻,随着快速的碰撞发出咔咔的声音。

    “按往常办吧,先洗干净点,姥爷上次很不高兴,有块肉是粘过浊气发臭的。”白袍男子转过身来吩咐道,转即看见手下这幅模样,脸上如萤火光照一般,变色发青起来。

    “还有把你自己现在皮囊处理好,肉受惊了就不好吃,也不要给我打草惊蛇,要是边界那边来了黑虚境以上的玄师,你就给我用去烧炉吧”

    ……

    “他是我小孙子,眼睛着了些风吹。”老人堆起笑对检查者说道。

    黑衣青年扯开了黑布。

    这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棋子黑鸡蛋白,眼含星辰,倒映山川,这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你这老汉,欺我作甚?这小童分明健康给他带个眼罩作甚?”黑衣青年疑惑的盯着老人问。

    “没有的事,大人,我孙子他…他是个盲人。”老人胸口直跳,这正值天黑,谁知路上什么时候,清患双眼突发异光,就是那种山林野兽那种莹莹青光,不同的是,虽有黑布遮掩,但在夜色中尤为明显。

    清患闻言,他本就的一动不动眼神呆滞了下来。

    “跟我来吧。”黑衣青年并未在这上面有太多纠缠,手持着火把,步伐怪异的领着这对爷孙顺着城内道路往分配地走。

    城外夜色漆黑不见五指,而城内居然亮如白昼,大街小巷门窗紧闭,空无一人,一阵阵夜风刮过,老人如同寒芒刺背。

    早闻雄城有以前留下的山人法阵,明明未至寒冬,城内却飘着白色的雪花,伸手一接,有着扎手的发烫感,犹如石灰遇水,手指一搓,这好像是一种不知名的白色的微尘。

    “爷爷,好臭啊,这是什么味道?”清患轻轻敲了敲老人的肩,他闻到了一股燃烧产生的焦臭味,同时诧异着四处安静无声。

    “哪有味道?”老人吸了吸鼻子。

    穿巷入道,他们来到一处黑墙青瓦的一处处屋群处,走到一处屋檐,木门大开,里面已经有着两人探头望来,好奇的打量着新人。

    黑衣青年饶了饶头说道:“这是你们住的地方,半个时辰后是统一用膳,会有人接应你们,现在你们去清洗一下吧。”

    “啊,辛苦大人了!”老人点头俯身作揖,一边目送着黑衣青年立刻,一边走进屋里将背篓放了下来。

    屋内很宽敞,里面还有一个门不知通往何处,屋内没有床等一类东西,安眠之处足以容下五六人安睡的,上面坐着两个一老一少,两人衣衫破旧打着布丁,老的头发花白,但是体格富态臃肿,眉眼慈善,小的脑后梳着小辫,虎头虎脑,憨态可掬,见老人进门嘴甜叫了声老爷爷,爷孙旁放着逃难的行李。

    “你也带着孩子啊,屋后可以去洗澡,小家伙上来和虎娃一起玩。”白发老者腾了腾位置笑着,看着老人从背篓里抱出清患。

    打了声招呼,清患爷孙二人前往了屋后清洁,洗去一路风尘。

    “我是虎娃,你叫什么呀?看你的样子也是受过伤吧?”虎娃,起身打着招呼,好奇的看着依然带着眼罩的清患。

    “我好像叫清患,我的眼睛目前看不清东西。”

    “噗噗,你怎么还记不清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们也是要去边界逃难吗?听我爷爷说,现在就是因为快三十年没有出现过山人庇佑,神灵抛弃,才导致天灾频繁的。”

    “清国以前出过山人吗?我从来没听我爷爷讲过,我只知道山人都是拥有无上神通的修世者。”

    “我的爷爷曾告诉我,很久以前所有地方都有天灾,直到在一位大能的神通下,那片区域得以安宁”疤脸老人摇了摇头,看向屋外,好像是怕什么,接着小声说道:“再没有遭受道教之战的时候,在玄国附属国里面,清国以前是山人最多的国家。”

    白发老人好像也是知道点什么,接过话头小声说道:“我祖辈上也出过山人,清国以前山人是很多的,若是没有得罪过四教四宗,根本就不会出现那场战争,那群狗东西,只管着自己逃。不然现在清国又怎么会突变出那么多鬼魈?”

    “看来这次鬼魈怕是得靠边界的那些山人才能处理咯。”疤脸老人叹了一口气,将避饥丸的布包放进清患的怀里,此时清患换了一件灰色干净衣服。

    咚!咚!咚!

    外面传来古钟击打的声音,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了食物的香气。

    “走,虎娃,吃饭。”白发老人拍了拍虎娃,后者直接蹦了下来,一边扶着两位老人起身,一边拉着清患一起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