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塌陷
“白衣仙?你能不能再出现一次?你不是什么都清楚吗?!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嘛,我想好好活哇!我想好好活哇!”云秋生大声喊叫,却又后悔喊叫,怕把人吸引上来。
谁来告诉他怎么活?谁来告诉他怎么活?谁来告诉他怎么活?!
然而那声音早就不在了,没人会回答他,只有他自己在发癫罢了。
云秋生是崩溃的,他明明已经那么想好好活着了,可是却总是厄运不断,那医仙的一番话,成了压倒他最后的一根稻草,但是又可悲的让云穿石灿烂的笑容,与母亲慈祥的样子,试图让他支起这副残躯。
这矛盾的感觉让他精神崩溃,挖烂了胸膛,胸骨都出来了,他也全然不在乎。
他已经分不清让他疯癫的是魔障,还是活着了。
最终云秋生停下了伤害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着说道:“那我死了,不就好了?”
说罢,他将手伸进左胸,把心脏给活生生的捏爆!
没有痛楚的感觉就是好,即使捏爆了心脏,也没有任何感觉。
但紧接着,他就活了过来。
云秋生哈哈大笑起来,他差点忘了自己死不了了。
泪水顺着笑脸向下流淌,满地的血液看上去瘆人无比。
“不!”云秋生看着门下渗出的血渍,赶忙站起身来,走顾右盼,终于拿起一块吸水的抹布,在地上擦拭起来。
血迹擦了不少,他赶忙推开屋子。
幸好,此刻外面无人,他赶忙把门外的血渍擦干。
这些日子他们家因为怪事被人嘀咕的够惨了,他绝不能因为自己,让家人再陷入更深的泥潭。
现在整个云庄都知道了那怪死的女人,那些原本还能因为便宜来私塾的孩子,已经少了不少了。
若不是母亲一直很好,再加上云庄的人并不心恶,可能现在这家人就成了云庄的瘟神了。
云秋生感觉自己体内的意志在渐渐变成两种。
一种偏执且疯狂,就像刚才的自己,宛如野兽。
而另一种则偏向于理智与人性。
好不容易打扫完血迹,云秋生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那灰色的气流却始终在自己的七窍里流出,看上去怪异极了。
这次灰寅诀突然的释放,却没有上次那般极具负荷,释放的时候除了感觉到暴戾外,全然没有用力即死的效果,也没有了痛觉。
力道甚至都可以完美的控制。
这样子干活有一个坏处,那就是他抬起一件铁制的工具,直接将那东西捏弯了……
究竟是什么让自己释放了灰寅诀呢?此刻的云秋生感到十分不解,而且这所谓的自动加压又是什么?
那白衣仙人说过的五层灰寅诀,到底是怎么突破的?
想着这些,待他渐渐冷静下来,只觉得身体无比舒畅,仿佛得到了释放,但是疲惫感也涌上心头。
灰寅诀此刻彻底消散了。
云秋生很困倦,但是仍然强撑着身子,他不能睡,若是睡了,母亲晚上回来就没饭吃了。
晚上枣儿娘与云穿石是不吃饭的,这是云庄的习俗,而云秋生与云母的两顿饭,则是中午与晚上。
两顿饭是正常的,冬天时有的人家甚至只吃一顿饭度日。
困倦感愈发强烈,云秋生的头也开始痛起来。
灰寅诀是灰色的,而那魔障却是血红。
魔障原本只是一颗水晶状的东西,然而现在已经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张脸的雏形。
自从东陵后,云秋生在梦里时常遇见他,梦里有无数剥了皮的血肉之躯吊在一棵棵白骨树上,地上遍地皆是尸骸,枯骨。
那仿佛是人间,因为真实感十分强烈,甚至带给他痛感。
什么痛感呢?心痛。
那里的山是灰色的,湖泊是血,海是血,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深遂,宛若无穷的深渊。
地上没有人,没有植物,所谓的人全是蜈蚣,五毒爬虫成了这个世界的标配。
白骨树上,长出来的就是剥了皮的血肉,他们被这些害虫当成鲜美的果实吃掉。
地上都有什么呢?那地上也尽是紫色的岩壁。
这就像是一个梦,梦见了世界的真面目。
他在这魔障里看见了神佛。
在没被魔障植入前,云秋生只能看见这群神仙。
但是魔障后,两者的投影交融,就成了那般模样。
只见那群神仙个个面容如玉,活脱脱天上金仙,矗立在尸山血海当中,嘴上尽是温和的笑容。
他们的眼睛很大,瞪圆起来,无数蜈蚣与蝎子在他们的身上爬来爬去。
云秋生是不同的,他现在认识到了这一点。
现在的他对怪诞不经的事情完全免疫了,就连情感也在慢慢淡化。
他现在很难哭,也很难笑了。
同样也更为孤僻了……
云秋生是怕虫子的,但是在梦里梦多了,他却觉得不再反感了。
有时候他会思考若是自己是蜈蚣,在那个梦里的世界,活的会不会更快乐些呢?
那里没有道德,没有规则,那里不会有饥饿,抬起头来就吞食一只血肉果实,那里也没有贵贱,更没有这么多邪恶的思想与恶念,若是自己也是一个蜈蚣,一开始就出生在那个世界。
若是如此,看似瘆人的世界,是不是就跟家乡一般亲近了呢。
或许蜈蚣来了这个现实的世界,也会觉得这里才是地狱吧,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云秋生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疯狂,他只是想着,天色已然暗沉下来。
秋日里的夕阳,昏黄中夹杂着一丝猩红,那大日就似一个花纹,天空就像一张会动的幕布,每天照常的转。
至于是什么景象,皆看上天如何缝线。
黄昏里,云母缓缓走了回来,她的面颊上满是疲惫。
今日她遭遇了不顺,一孩子的母亲把她的忧虑说出了口。
本来她以为这种事会有一部分人包容,但是一个疯子云南归搞的云状的人都开始惧怕起他们一家子。
有的人甚至开始觉得这家子人是不祥之物。
“哎,我觉得不能贪便宜,那家子老一辈男子死绝,这如今还疯了一个,多不祥呀,你看看他们家那大哥的疯癫,你看看那女人死的时候的样子,我可是听说了!”
云母在背后听见的这些,都令她心痛。
本来云母以为行了一辈子好事的云家,在没有做伤害到任何村民,没打扰谁生活的云家,能被世人宽恕,也能被谅解,被好好对待。
可是现实则是非议越来越大,不少人都视他们云家不祥了。
“你看那二娃子,眼圈乌黑,双目也开始无神了,怕是下一个就轮到他疯了!”
“他若是疯了!那他娘也绝对会疯!”
“这家子四个汉子,老大气死,老二累死,老三病死,那老四也失踪多年!那三个女人老大的生了娃子也死了,依我看呐,那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准是个恶胎!”
“何止呐!你们这些,还不算完!你看看现在这一辈的他们,那云南归疯疯癫癫,哭一个死的瘆人的女子,那女人是被云范海捡到的!那云秋生也不对劲了不是?眼眶泛黑,精神有些涣散!再看那老三,日益消瘦,依我看,这群家伙就是被诅咒了!”
“这不仅仅是诅咒他们呀,恐怕日后还会危及到我们呐!”
这扑面而来的恶意,完全掩盖了云家人以前做的种种善事。
云母陷入了深深的疲惫,她不明白这些恶意究竟是什么,但是理智依然告诉她要坚守仁德,要恪守理智,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是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本来死一个人的压力就很大,她在私塾教书,读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所以该做些什么呢?
仁德给不了她的答案,只能告诉她接着做自己……
推开屋门,满屋的香气漂浮,那是浓浓的饭香,以及一碟白菜,上面还泛着油光。
这饭菜让云母疲惫的身体一颤,她顿时哽咽起来。
“娘~你回来啦?”云秋生若无其事的来到云母的身旁,他的笑容有几分勉强,手还在微微颤抖。
云母并未看出这些,因为她也身心俱疲,无力再去思索什么,在她看来,儿子的笑就是一切了。
青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污言秽语所扰……
亏她还行了一辈子的善事,讲了一辈子的仁德。
母子二人坐在桌子前,些许微弱的光透过窗户,透过门缝,照在屋里。
住在山腰上的,只剩他们这一户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