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生说着，想要将那香囊揣进兜里，却发现，自己没兜……

    上半身光着呢。

    云秋生只得握在手里，来到云穿石的身旁。

    “你说你，非得搭理他干什么？待会回去后老实交代，你到底去哪里了？”云穿石一边说着，一边与云秋生并排绕开了这间竹屋。

    绕开之后，云秋生麻木的记忆开始恢复。

    这间老竹屋的旁边，就是云庄的一间间私塾，貌似是三间，一间红瓦白砖，一间是大理石雕刻的，是赵家自己的私塾，还有一间是他与云穿石二人的长兄，云南归从他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

    原本那是一间无偿教书的私塾，但是云南归继承之后，便改为了收取铜钱，而且还不低。

    这固然不是他父亲的心愿，但是云秋生却很理解这一切。

    云南归的妻子有了一种怪病，说不出的怪异，根本治不好，或许只有白银百两才能诊病的地仙骨道人才可以医治。

    这笔钱他云南归一介书生得多少年才能攒够呢？

    那病太邪乎了，即使上等的医生看也治不好，至于有多邪乎，咱们待会再说。

    “你以后帮归帮，也别落下读书，不然大哥他会心生愧疚的，我且随你回去，但是就不与他说些什么了。”对于云南归，他有理解的，但更多的是不理解。

    还记得那云范海？就是云南归的父亲，他便是被云南归活活气死的。

    再看见那三间私塾，云秋生也是一阵感慨，跟随着云穿石走进了最靠北的那一间。

    那间与先前两间都不同，这一间私塾的墙是竹子围起来的，在大门前得左右两边都有四盏红灯笼。

    它们都不是木制的，那灯笼是用一种红色的铁丝袖成的，貌似叫什么淤丝。

    这淤丝不燃，且虽为铁，却没有铁的金属质感，反而多了一些丝线的柔韧。

    只不过因为下雨的缘故，此时的八盏灯笼已然熄灭。

    “我……”云秋生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云穿石打断。

    “什么都别说，你应该让她更放心不是吗？你若是这副模样回到山上，她会很心疼的，起码换身衣服再回去吧。”云穿石看着这个高自己半头的二哥，憨厚一笑，手里还拿着那个仙草萝。

    云秋生听着他那关心的话语，心头一热，他突然搞不明白自己当初何苦去寻那仙道？在这里与他们一起活着不是更好？

    以前沉默少言的他，其实与自己的两个堂兄弟交集甚少。

    大多数时间他都躲在山上，畅想着外面的世界。

    可是在外面的他，短短一个月，受了很多的伤，吃了很多的苦，若不是自己有了那不死的怪异能力，怕是早就死在外面了。

    他不敢想象没了她后，母亲的生活是怎样的。

    一直以来云秋生都觉得自己足够聪明。

    但是外面的险恶远超他的想象，仙途太过凶险，也太过残忍。

    他看见了东陵在一天之内化为焦土，他看见了无数仙人为了成就什么，相互算计，为了达成目的，不断设局。

    个个都有数不尽的心眼。

    重新回到这里，他只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云穿石虽然愚笨，但是也看出了二哥的变化，知道他被自己说动了，便拉着他往里面走。

    这大门从来都是敞开着的，是云范海生前立下的规矩。

    都说夜里开门，恶鬼会来索命，云范海偏偏不信，他自觉身正不怕影子斜，开着门，夜里也开着，一身正气护着自己的良心呢，他开免费的私塾，教穷苦人读书。

    但是他终究还是死了，恶鬼是他的儿子……

    走进院子，两侧种的绿植堆放了几颗墨色奇石。

    院子不大，宽六丈，长七丈。

    地砖可见裂痕，可见其岁月斑驳。

    竹墙上可没瓦片，只削平它，再将上下三寸的位置捆起来，将里面放满钝物。

    再往里瞧，那是一座灰白瓦片封顶的屋舍，白色的墙壁，两面木边框的竹窗。

    四扇白里透红的木门紧闭着，那透出的红光说明里面亮着灯。

    推开门，里面又是一番书风味。

    右侧整齐摆放的石桌，石凳，摆了三排。

    左侧一个白石雕刻的的大桌子，上边放着笔墨纸砚。

    这里云秋生并不怎么来，云范海死后他几乎没来过这里，这里只有云穿石的母亲，与云穿石居住。

    那云南归又去了哪里呢？这个待会细说。（awa）

    “娘！我二哥回来了！”云穿石惊喜的说了一声，拉着云秋生从左侧绕了过去。

    后面只有一扇红木门，推开后就是他跟母亲住的地方。

    这个院子比先前的小上许多，是青砖堆砌而成，左边泛灰的墙壁为柴房，右边种着两颗杏树。

    那三间原本是云南归，以及云范海还有云南归娘子的。

    云南归母亲生下他后就死了，而云南归娶了小娘子后，那小娘子就染上了怪病。

    从那以后云南归就不在这里住了，只有教书来这里，他们在东边靠近涓流的地方安了个小家，那是他娘子最喜欢的地方，每天听着流水，靠在他的怀里。

    听见云穿石的呼喊声，从柴房走出一个女子，她面容姣好，根本看不出为人母亲。

    “哎，这不是老二吗？”她那柳叶一般的眉毛下，闪出一丝光芒，几步就来到二人身前。

    “你怎么还光着上半身？被土匪打劫了？快点耗子，领你二哥去擦擦，换身衣服，他这副样子，可别让他娘看见，会心疼的！”说着这女人又火急火燎的冲回柴房去了。

    云穿石听见母亲这么说，赶忙拉起云秋生，带他去右边三间房里最靠后的那一间。

    那间是他的，他把云秋生领了进去，示意他先坐在炕上。

    但是云秋生看了看脏脏的自己，并未选择坐下。

    云穿石则跑出屋子，去端了一盆水回来，放在地上，还拿出一块毛巾，帮云秋生擦起来。

    耗子是他的外号，小时候云穿石就喜欢到处窜，去找宝贝，长大了他依然喜欢到处窜。

    云穿石一边擦着，一边还把那块仙人萝拿了出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穿石，你去捣鼓仙人萝有好几个月了吧，我走的时候你就在那捣鼓。”云秋生淡淡的说道。

    他这一说云穿石一愣，随后笑着道：“没事儿，我不是就喜欢捣鼓这些没用玩意，不然我这小外号也不会叫耗子了。”

    云秋生沉默了，他知道他捣鼓这些是为了给大哥攒治病钱。

    “那家伙他……还捣鼓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吗？”云秋生发问道。

    云穿石身体颤抖了一下，笑道：“没呢！没呢！大哥他现在不整这些了，老老实实教书了。”

    之前云范海还活着的时候，云南归娘子的病一直治不好，于是云南归就疯魔了，他偏执的做一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企图治好妻子。

    血符，献祭，咒语，这些东西终日捣鼓不停。

    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会掉脑袋的，即使不发现也会被人当成神经病，云范海几次阻拦，那家伙都不听劝阻，最后活活气死了自己的爹！

    这也是云秋生讨厌他的原因，在他的心里，范海叔一直是一个本分人，为了给他那娘子治病，花光了积蓄，那日本来是打算卖掉私塾给那女人治病的。

    但是回到家云范海就看见云南归杀死了一头别人家的猪，把血涂满院子，涂满身子，癫狂的念着什么。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先是一愣，随后就喷出一口血来。

    死的时候云范海都是不瞑目的，那时他还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卖私塾，这是老云家最后的功德了。

    要不是他这句话，恐怕现在云家早就被毁了。

    “那就好，那就好。”云秋生长叹一声。

    在他走歪路前，云秋生与云穿石曾经一同帮他攒过钱，云秋生的母亲也拿了不少。

    但是自从他走上歪路，疯魔般用那些方法，云秋生就产生了动摇。

    直到最后云范海死不瞑目，云秋生就没再帮过了，也没再见过自己的大哥。

    他对那人彻底的失望了……

    即使云穿石一直从中调解，也没有任何用处。

    待身上擦拭干净，云秋生便拽住了云穿石的的胳膊，拿着那块毛巾，在水里搓了几下，帮云穿石那灰头擦了擦。

    云穿石愣了，但是随后他便说道：“二哥，我去给你拿套衣服。”说罢，他便再次跑了出去。

    等他回来自己还没换身衣服，却拿来了一套崭新的布衣。

    “给哥，这是我娘新缝的，你穿着。”云穿石拿着他的新衣服，递给云秋生，希望他穿上。

    云秋生的心颤抖了，但是他却没有收，而是推了回去。

    “你的，我不穿。”云秋生诚恳的说着。

    云穿石没说话，硬是要云秋生拿着。

    二人拧掰了很长时间，云秋生只能无奈的穿上。

    看着他穿上，云穿石这才笑起来：“那我去换衣服，你先歇着二哥。”云穿石又跑了出去，这次他刚跑出去，就咳嗽了几声。

    这声音很小，几乎不能被发现。

    云秋生终于坐下了，现在的他看上去干净了许多，坐上去也觉得心安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