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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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梦境

    王虎与年轻猎手们趁着夕阳打猎归来。只见他们扛着一只又一只牛犊般大小的疣兽,在一片欢腾中割肉分给镇民。

    直到最后一个孩子捧着一条兽腿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里,王虎拿出一袋铜钱作为猎手们辛苦一天的报酬。

    “这阵子辛苦大家。”王虎咧嘴笑道。

    “咦,虎哥,今天铜钱怎么给多了。”年轻猎手掂掂手中一串铜钱,意外问道。

    王虎说道:“这些天大家为了重修镇子尽心尽力,多出来的一点铜钱算我一点心意,都收下,买点货品。”

    “那多谢虎哥了。”猎手们听他如此说罢,便没有推辞,纷纷答谢,随后便挥手往家归去。

    王虎则牵着浑身黢黑的貔骆马先过去武场一趟。

    他出猎归来时经过靠近镇门的陈四海家时,留意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时隔多年,他回来了。

    王队长还没走到武场,便听到里边传来的爽朗的笑声,于是加快步伐,牵马走进武场大门。

    此刻在武场练拳的孩子们都已经回家了,空旷的场地旁,树荫底下木桩边坐着两名中年男子,正豪迈大笑。

    两人笑罢,面朝大门的武师扬了扬头,道:“喏,王虎回来了。”

    陈止浩转身,俊逸面容笑颜灿烂,道了声虎哥。

    “哈哈哈。”那个久经荒野的男人大笑着,快步跑来,给了陈止浩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小子可不准嫌我身上脏哦。”

    陈止浩抱紧王虎,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丝毫没有嫌弃王虎身上风尘混杂着血腥的气味。

    这是生活在大漠的汉子独有的味道。

    陈止浩也是在大漠里出来的,这股味道承载了他儿时的记忆。

    “你们坐下来好好聊。”说话间,武师秦牧风便已添了一壶新茶。

    两人分开坐下。

    “好久不见,听闻你小子在青州倒是不得了了。”王虎看着陈止浩,心中感慨。眼前的男子虽然衣着朴素,可是神采不凡,温儒如玉,大有超然大漠镇民的气质。

    陈止浩苦笑着摇头,说道:“青州里勾心斗角的太多了,累,还是回来镇子轻松。”

    闻言,秦牧风和王虎皆是一笑。

    三人喝了一杯茶,聊了几下家常后,秦牧风突然问道:“这次回来准备住多久?”

    陈止浩则如实道:“今晚吃了饭就要回去。”

    “这么赶?”王虎诧异。

    “是呀,止战门现在还是一团乱麻,我要回去收拾。”陈止浩低头看着杯中茶水。水面波澜微漾,一圈一圈,缓缓平息。

    秦牧风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宗门的事要紧。”

    陈止浩抿了口茶水,问道:“镇子现在怎样了?”

    两人闻言微微一愣,许久,王虎才回答道:“房子建起来了,大家也渐渐从伤痛中出来了。”

    “……”陈止浩缓缓点头。

    “老爷子和我说,东方赤羽镇被獒牙镇毁灭了……”

    王虎神色平静:“獒牙镇野心勃勃,趁着赤羽镇大部分力量外出收集地灵丹时端了窝,这几年恐怕都不会安分了。”

    陈止浩抬头,看着两人,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托了一位师傅锻造一些刀器,过两天就会送过来,届时护送的还有几位止战门弟子,我让他们在镇子住下,也当历练一番。”

    王虎果断摇头,一脸正色道:“刀器我们可以收下来,那几名弟子在镇子住几天,衣食住行都不是事,但是休养好了便让他们回去吧。”

    “止浩,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大漠里的事情,镇子可以面对。现在的孩子没有经历外面风雨,连风沙吹来都站不稳脚跟。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但也要对我们有信心。唯有让后辈清楚大漠的残酷,我们的镇子才会在大漠里越来越壮大。”

    陈止浩动容,终于在两人坚定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饭食过后,陈止浩夫妇给子女留下几个嘱咐,便乘车归回玄州了。

    “爹,娘,明叔,你们路上小心呐。”哪怕女孩性子再怎么俏皮,此刻仍是不禁鼻头一酸,颇为不舍。

    兄长陈凡战一看便知道妹妹心有牵挂,微微一笑,如打趣玩闹一般提出父母留下的叮嘱:“就算爹娘不在,你也要乖乖听从爷爷和我的话。”

    “我知道了。”陈碧儿听闻,叉腰噘嘴,蹙眉佯怒,原本有七分留念父母的心思消去二三,反倒好受了不少。

    站着一旁的沐雨凌望着颇有默契的兄妹两人,感到温馨之余也非常羡慕。孓身一人在外,虽说有许多镇民关照,沐雨凌终究还是恋家。

    “咦,沐哥哥,你怎么了?”直到耳边响起女孩银铃般的清脆声音,沐雨凌方回过神来。眼前的俏丽女孩看着他,面露不解。

    “没……没事。”沐雨凌似乎想起今天中午在门口拉住陈碧儿的尴尬场景,脸颊再度火红,赶紧摇了摇头。

    陈碧儿见状捂住轻笑。关键时刻还是通情达理哥哥陈凡战走过来帮沐雨凌解围,“好了,我们快回去看看爷爷在做什么吧。”

    马车徐徐行出西风镇。

    陈止浩掀起窗帘,望着逐渐缩小的镇子轮廓,缓缓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李燕然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放不下战儿和碧儿?”

    “倒不是,”陈止浩虎目稍凝,似乎是要将镇子观望洞穿,“他们在老头子那边才能玩得尽兴。”

    妻子哦了一声,随后将螓首倚近夫君的臂膀,一语道破他的心思所想,“还在苦恼你和爹的事?”

    夫君苦笑,伸手搂着妻子的柔肩,如实说道:“此番若是只身前来,恐怕就要吃闭门羹了。”

    李燕然莞尔一笑。

    “一直以来,老头子便反感我偷修武学,更是恨不得点破我的经脉。唯独在玄州站稳脚跟,和周叔共创止战门一事稍微得到了他的关注。”陈止浩缓缓而述。

    “但这正是你修为名利硕果累累的时候,照理说,爹该怒火中烧才是。”李燕然稍作思量,仍然不解。

    陈止浩摇了摇头,收手垂帘,道:“这正合了老头子的意。”

    “从此经营止战门,今生怕是迈不出灵玄了。”

    妻子抬头,恰好看见夫君脸上挂着一丝笑容。

    “屋前植槐,百夜鬼行……”这么多年才与父亲见面一次的儿子无奈摇头,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苦涩。

    “爹的用意你又是不知道。”妻子嗔怪。

    “上车之前我趁老头子不注意悄悄在树上划了一刀。哪有屋前植槐的道理?!”陈止浩略微得意地扬扬嘴角。

    “你俩是要彻底闹僵?”妻子蹙眉恼火,伸出纤手就要在丈夫身上掐一下。

    “哈哈,”陈止浩抓着李燕然的手,不以为意,只是自个傻笑道:“等这宗门的事忙完了,再来一遍,又划一刀,迟早可以划断的。”

    苍狼荒漠东北,青阳镇。

    青阳镇虽无凝元境强者,但绝不乏武道高手,光是修为抵达锻骨巅峰的高手便有三位,实力在大漠东五镇中仅此于魁首獒牙镇,更是因特产牛角劲弓而声名远播。其中镇子里外不下两百五十人,皆能拉得一手好弓射得一手好箭,向来素有黄发垂髫皆可挽弓满月一说,其开弓张弩之术可见一斑。

    如同将近沉降山头的红日,前阵子方从古址采得地灵丹,空前鼎盛的青阳镇祸从天降,惨遭盘踞魁首的獒牙镇血洗,三位箭术臻致的锻骨境高手死了一个残了一个。

    仅剩的一位锻骨巅峰高手艰难半跪在地上,左胸膛和右臂皮开肉绽,有殷血溢流,触目惊心。严青山左手紧握半截弓臂撑地而立,竭尽全力总算没有让自己倒下。

    瘦猴男子脚踩一颗头颅,手持一把锋芒尽现的铁枪在地上悠闲刻划着。

    枪锋所过之处,沙石皆裂。

    身形雄壮的首领拔出胸前犀牛甲胄的箭矢,啐了口血沫,移步走出死尸推,来到青阳镇仅存的最强者严青山面前,抓着后者头发一拉而起,狰狞的面目正对着他,冷冷说道:“早便如此不就好了吗?白白浪费几十条性命,真当坚持到底就会出现奇迹吗?”

    “……呼……”严青山瞪着这个亲手宰杀十数兄弟手足的罪魁祸首,浑身怒极颤抖,双齿死死咬合,混乱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寒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身形如熊的首领不怒反笑,道:“对嘛,到时面对西方六镇时就该这个嘴脸,最好将他们杀个精光才痛快。”

    将脚下头颅四分五裂的瘦猴男子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站起身,看着弓弦绷紧,死守镇门的百多个壮老妇孺,实在是百无聊赖,于是便转头望向雄壮首领,问道:“怎样,全杀了?”

    首领摇摇头,随手将严青山丢到百余青阳残余面前,缓缓说道:“那么,你们的回复是什么?”

    “成为我们的爪牙,还是重蹈红羽的覆辙?”

    沐雨凌和陈凡战陈碧儿三人结伴游玩小巷邻里。西风镇虽是小镇,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些建筑工坊也都有,而尤风味小吃颇多。

    其中火浇糖和冰糖葫芦深得众多孩子的喜爱。火浇糖顾名思义,从铁锅中舀出半勺沸腾滚烫的糖浆,在木板上搁根木棍,往上淋出鸟兽虫鱼状,凉后取出。制作算不上有多麻烦,源料也不过几块黄糖,无非棍子上栩栩如生的塑像恰合孩子心意罢了。

    糖葫芦各地皆有,却唯火云域南疆苍狼荒漠质尤佳。南山腰坳盛产山里红,果大尤酸,核极小。待洗净去蒂,再取荆条贯穿,果核随之而出。串长三寸,落果六枚,然后熬黄糖,以串蘸之,果皮披糖衣。糖衣薄而黄,入口咯嘣脆,酸甜相融,极爽口。

    沐雨凌对火浇糖没怎么感兴趣,唯独钟爱糖葫芦,其原因与其逃不掉干系。同为小孩子,陈凡战陈碧儿兄妹俩自然也喜爱得无以复加。

    短短半个时辰,三人几乎逛遍镇子,自然也吃了不少零嘴。

    沐雨凌开始有些乏倦。

    倒不是说这趟下来让他感到意兴阑珊。沐雨凌实际喜欢闹中取静,这难免和他生活在白狼岭的日常行为有关。白狼和雪鹰习性皆是昼出夜伏。入月时分,哪怕沐雨凌再怎么不舍,雪鹰还是要和两只小鹰归巢休憩的,沐雨凌便也只能乖乖和娘亲在洞穴里作伴而眠了。久而久之,沐雨凌便养成的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此刻月挂头上,家家户户灯火阑珊,显然天色已晚,加之沐雨凌今天打了一早上的拳法,本就是身心俱疲。因此渐渐地,沐雨凌还是不争气悄悄打了一个呵欠。这一幕落到心思缜密的陈凡战眼里,于是兄长说服依旧精神饱满如出巢雀儿的妹妹,终于结束了这一场对沐雨凌而言尤为艰难的“征途”。

    三人沿途归还,沐雨凌朝凡战感激一笑。

    沐雨凌洗漱完毕,走到厅堂中,见陈凡战与陈四海爷孙俩相谈甚欢,老人脸上尽是溺爱与笑容。想必陈爷爷今晚睡觉时都是笑着吧,沐雨凌见此情景也是心头一暖。

    不去打搅两人说话,沐雨凌径直走到自己平时常作休息的房间,打开房门,正好看到陈碧儿将一个红布绣囊放入床头柜抽屉中。

    女孩同时也发现了沐雨凌,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然后招招手叫沐雨凌过来。

    “当当当,嘻嘻,沐哥哥,好闻吗?”陈碧儿忽地将绣囊呈到沐雨凌鼻尖。

    沐雨凌冷不丁被吓一跳,本能地后退一步,未等到他出声说话,一股熟悉的馨香随之扑鼻而来。

    “这是……?!”沐雨凌后知后觉,不禁大声道:“这是我做梦时的味道!”

    女孩听了他说的话,噗嗤一声捂嘴而笑,顷刻,才在沐雨凌颇为不解的目光中出口解释:“沐哥哥,你好傻啊,这哪是你做梦时的声音?这叫香囊,里面装了玉兰花。”

    沐雨凌皱了皱眉头。

    陈碧儿于是解开红包绣囊,掏出一小捧香料,说道:“你看。娘说玉兰花香淡而不俗,沁而不郁,便给我制了一个香囊。上次我和娘来看望爷爷时落在柜子里了,一直到现在才找出来。”

    原来我做梦时闻到的花香是这么回事,沐雨凌幡然醒悟。

    “好不好闻?”陈碧儿凑近小脸蛋,又问了一遍。

    “嗯嗯。”沐雨凌点了点头,随后挠了挠脑瓜,“我一直以为是我做梦时才会出现花香的,没想到就藏在柜子里。”

    “嘻嘻。”女孩浅笑,依稀可见洁白虎牙儿。

    将绣囊放回柜子,陈碧儿拉着沐雨凌走出厅堂,去向爷爷询问有关沐雨凌的种种趣闻。

    夜渐凉,老人和孩子都倦了,于是回房休息。三个孩子共卧一床。床不大,但尚能容纳他们。

    沐雨凌实在是困极了,很快沉沉睡去。

    梦间,由床头柜内香囊散发出来的浅浅玉兰花香再次拂向沐雨凌鼻翼。

    幽幽馨香仿佛将他带回白狼岭。沐雨凌仿佛再次听到自己最熟悉的白狼嚎叫、雪鹰高鸣、小河流经山林潺潺水声、以及树叶拂动的惬意风声。

    如闻天籁。

    如梦似幻。

    直至忽然一声清脆响亮的铁器铮鸣将一切毁灭殆尽。

    沐雨凌双脚踩空陷入无尽深渊。

    他本能地竭力挣扎,却是越陷越深,直至全身一动都动不了。

    一道恍若从四面八方,又似从天而降的洪亮声音传来。

    “你是谁?”

    “……?!”

    沐雨凌顿时感到一股强大至极的霸道威压扑面而来,如同汪洋大海狂怒掀起的惊涛骇浪,要将他吞噬殆尽。

    “你是谁?”

    洪亮声音再度传来,引天雷阵阵。

    “她在哪里?”

    “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你会有……”

    “……金锁?!”

    …………

    沐雨凌蓦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呼……呼……”沐雨凌气喘吁吁,身上已然浸湿。

    身边传来均匀有序的呼吸声。

    两兄妹仍在酣睡。

    “……我做噩梦了?”沐雨凌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小声说道。

    忽然,沐雨凌仿佛想到了什么,赶紧翻看自己的衣服。

    七色石坠犹在。

    那天白裙女孩以金锁换红苕的金锁却是不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