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剑九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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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少年心事有谁知

    陈半鲤不敢在这里久留了,生怕被别人发现他的异常。他将沧溟收进摆放在一旁的剑鞘里,这剑鞘也是造型华美,看着这把沧溟,陈半鲤大概能猜到当年那位年轻仙人的一些性情了。

    他刚走到楼梯口,突然顿住。

    “如果那名老师发现我修为没有长进,会不会发现异常?”

    “沧溟的归顺是造不得假的,还要去那名老师那里登记...”

    “只有一个办法了。”

    片刻后。

    当那位老师抬起头来的时候,愣住了。

    那个背景神秘的少年,此时脸色苍白,握着华美剑鞘的手颤抖着,神色极为痛苦。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块绣着小花的手帕捂着嘴,微佝着腰,缓慢地走下了楼梯。

    “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学生收服沧溟剑的时候被剑意所伤,还请老师为学生登记...”

    那位老师神色复杂地凝视着他。听到他收服了沧溟剑后,中年老师既有惊讶,还有“果然如此”的释然。他在这里待了很多个年头了,还未曾见过有人能在新生就收服如此神兵,或许这也正是院长会特意把这把剑放在那里的原因。只是...为什么院长不直接给他呢?

    不过也正是这样,被剑气所伤似乎也很正常了。毕竟以筑基执掌沧溟,此剑剑气深寒至极,焉能完好无损?

    陈半鲤脸上的痛苦是真的。为了做的逼真,他正强迫体内的真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外人看他此时便是真气不稳,气息虚浮。真气撞击在经脉里的感觉真的很疼啊...

    “我知道了,稍后会上报给院长。”

    那位老师轻轻颔首,示意陈半鲤可以离开了。

    陈半鲤走在路上仍是一副病恹恹的姿态,让几个认出他来的人有些奇怪。

    他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小楼。房门在身后关闭的下一瞬间,他脸色突然涌上一股潮红!

    “咳咳...”

    咳嗽了几声后,他坐在床上,闭目调息。脸色的苍白和潮红在几分钟后褪去,他长舒一口气,收起了一直捂在嘴边的手帕。

    当他收起手帕的那一刻,丝丝幽寒的气息便从他的衣衫缝隙处飘出,桌上杯中的果浆表面悄然结了一层细霜。

    “嘶...疼疼疼...”

    他揉着胸口,那里残留着隐隐的钝痛。盘腿坐在光滑的地板上,把沧溟剑搁置在身旁,盘腿坐好,缓缓调息,确定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后,陈半鲤才闭目心神内沉,重新见到了昏暗大海。

    在将神识所能及的地方反复探查了近一个时辰后,他无奈或者说略带庆幸地发现,先前的异象已经销声匿迹,毫无痕迹可循。

    神识漂浮在海面下,注视着壮大了些许的几十道剑气,最终他也只能接受了这一事实。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陈半鲤缓缓睁开了眼。虽然没有找出先前异变的原因,但此时还有一件让他心情愉快的事情。

    他从身旁拿起沧溟剑,右手握住剑鞘,剑身是北冥玄铁所铸,出鞘的那一刻,整个房间的光线和温度似乎都降低了。他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把身经万刃的古剑,想到从现在开始这把剑就是他的了,嘴角难以抑制地咧了起来。

    欣赏良久后,他起身推开了窗户。午后灿烂的阳光泼洒下来,窗外榕树的叶子泛着光,仿佛金鳞;波光粼粼的湖面被柔软的春风抚摸着,微现涟漪。

    他眯着眼,看着明媚的春光。闻道园外走过几个谈笑着的学生,新生的柔软的叶片在微风中摇曳,几条鲤鱼浮上水面,惬意地享受着新鲜空气。

    新生的东西总是让人欢喜。

    新生就代表着生命,代表着无限的可能;一些生命会老去,然后春天来临,于是生生不息。

    十六岁的少年总是喜欢看一些让人欢喜的东西,比如新叶,夏蝉,或是窗外走过的姑娘,长发在风中微扬。少年就是少年,他们的人生刚刚开始最精彩的篇章,没有那些几百年沉积的腐朽气,仍有猛烈的欢喜,哪怕独登台也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他还有五年时间,而他进入京都学院不到两个月就获得了百兵榜排名二十一的名剑,他的未来虽看不清,却可见一片光明。

    进入京都学院以来他一直被身后这世上最深沉的名为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只在入学那一天的晚上,和那个不认识的明媚少女露出了些许真实性情;其余时间他一直不问世事,除了施一白等少数几个人他也不曾和别人说话,有些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意味。

    但就在此刻,阳光照进了房间,来自清塘镇的十六岁少年心里的某些东西悄然发生了改变。

    两个月后。

    京都偏北,夏天来的比清塘镇要早些,已经有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了起来。

    京都的居民们也更多愿意待在室内享受冰块带来的凉气。京都作为人族修真势力中心,制冰的手段太多了,也正因此,京都人从来不是很畏惧夏天,就是觉得外面树上的蝉鸣有些恼人,有点催眠,整个世界都像蝉鸣一样,一刻不停的波动着,无论是空气还是精神气,感觉黏糊糊的。

    对于蝉鸣的看法很好的体现了众生平等这个道理。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达官贵人,都对这些聒噪之物欲除之而后快。其中,自然也包括京都学院的这些年轻学子们。

    陈半鲤坐在窗边,屈指一弹,一丝无形的剑气倏的刺中外面榕树上的一只蝉,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作无用功,只是看着舒心一点罢了。

    他起身关上窗户。修真者度过洗髓后便已寒暑不侵,一般的天气不会影响到他们,他自然也不会感觉到热,但此时少年清秀的眉眼中仍透着一丝燥意,抓起桌上加了冰块的果浆一饮而尽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一部分是因为窗外的蝉鸣有点烦人,但更多的是他眼下面临的问题。

    这神秘功法的第二重。

    在他的苦修不辍下,兼之功法的霸道,他很轻松的就度过了筑基后期,已然来到了下一个门槛处。

    但这第二重,他现在根本没有把握修炼成功!

    定魂便是凝聚神识,为体内的世界凝练日月,从此一念间便可见体内世界,而体内世界也开始向真正的世界转变,可以借助一丝天地之力,无论是续航还是真气贮存都是质的提升。

    一般来说,这不过是修炼前期一个不高的门槛,很少有人卡在这里,修真界正统功法在这里的突破上达成了共识。

    修真界认为,灵魂分阴阳两面。定魂,便是令阳魂为日,阴魂为月。日落月升,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一般人在这一步很轻松的就过去了,但陈半鲤,他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不是功法的问题,而是他的身体现在最大的问题。

    离魂之症。

    他的灵魂是残缺的,这导致当他静心按照功法要求感受灵魂阴阳之分时,愕然的发现,他体内的阴魂极为微弱,近乎无存!

    一个世界只有白天,没有夜晚如何生存?

    他在这段时间里翻遍了师傅留给他的所有藏书,又去藏书阁阅有关灵魂修炼的相关书籍,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

    除了几本粗浅介绍灵魂的入门典籍,藏书阁没有一本与之有关的藏书!

    他自然不会觉得是藏书阁的问题,京都学院的藏书阁可是大陆上公认的几大修真圣地之一,藏书之丰富世上难有势力出其右。

    他隐隐的猜到,灵魂典籍的缺失,恐怕和自己体内病症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这种感觉被他深埋在心底,强迫自己不去想起,而这也让他没有向别人询问这件事情。

    他不想去细想这件事情,因为想到最后,总是让他想起那间他生活了十六年的院子。

    那些埋头读书的日子。

    那些和师姐斗嘴的日子。

    以及...那些和师傅共度的日子。

    而他也不敢过多出门,生怕碰见院长,被他发现自己还是筑基,从而发现自己体内的异常。虽然院长在唯一的那次见面中表现得极为和蔼,像一位可以信任的长辈,但他根本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自己身上有太多秘密,而让他感到深深无力的是这些秘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底细,这让他始终有种被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牵弄着自己命运的细线的感觉。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随波逐流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