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岑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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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坠云

    岑六郎与师兄褪下鹿皮道靴,双脚着粗布云袜踩在绒绒地毯上,细密的毯子绒毛微微扰动,若麦浪一般无风起伏,越来越汹涌

    长长的回廊在此处有了转折,侍女青儿引着二人过了个弯,绒绒长毯一直铺到小筑前,长毯上白浪翻飞,三人似仙人踏浪前行

    当任耕实第一脚踏上这云狐毯子时,心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些虚幻的大梦之中,心中有了警觉,这云狐毯子有些古怪,可能会迷乱人心神

    于是他转身看了一眼岑六郎,见岑六郎面色如常,俊眼含光在和青儿聊着,心想师弟肯定也察觉出了异样,却没当回事,自己身在王府之中,又是大师伯提的匾额,应该无甚危险,于是没再出言提醒,只是默默运行起功法,归心守一

    脚下云狐毯子越来越白,初段的毯子已经是极其白净了,任耕实的粗布云袜都被衬托的有些微黄,可随着三人前行,任耕实只觉得脚下的云狐皮毛越来越轻软,暖烘烘的,像一片极致澄净的云,任耕实向下撇了一眼,身形坠入白云,云彩便成了一团白光,白光笼住任耕实的整个视野

    天旋地转

    他低头,却看见自己踩在一面水镜之上,身后是一串串涟漪,那是刚才前行的痕迹

    周身空无一物,又好似在一片发光的澄净洁白之中,茫茫白光像一团诡异的雾笼罩住自己身形,只有脚下的镜面上折射出自己的倒影

    大多数人的空间感或者方向感都来自于脑袋对磁场的感知,这是一种潜意识和本能。声光味色觉,人无时无刻不再接受世界的繁杂信息,入耳为声、口鼻嗅味、心眼感光,同时人的灵台神觉使人对所在的空间有所感知,凡人尚且如此,更遑论修士呢

    修士的神识更加强大和灵敏,一般修士无论何时都不会同时丧失方向感和空间感,除非修士自身的五感神识被欺骗了。

    也就是像此时一样,中了幻术

    任耕实猛然抬头,头顶的天空像一颗清晨的巨大露珠坠落,凸映着他的黑脸,显得有些滑稽,于是他咧嘴笑了,他闭上眼睛一边笑着一边向前迈大步、走了起来

    这更洁白的云狐毯子如云如浪翻滚

    刚才任耕实低头去瞧,在这瞬间,毯子毛茸茸的涌动中有了某种韵律,这种韵律附和、迎接、融合、继而引导并替代了他的感知

    侍女青儿引着岑六郎和任耕实沿着云狐毯走到小筑前

    青儿有些惊奇地看着岑六郎,“郎君有所不知,这云狐生于阳州极北的狐丘,天赋迷幻之术,常人走在这云狐毯上会被蒙蔽五感,进入幻境,像郎君这般视若无物的还是头一次呢”

    “哦?”岑六郎转身看着闭目前行的任耕实,心中了然

    任耕实就像在海边看滚滚海潮归墟的小男孩,站在沙滩上,盯着浪花退去,却在某一瞬间失了心神,身体向后仰倒

    他在幻境中闭上眼睛主动封闭了对世界的感知

    却在现实中失去平衡被动后仰着直直地跌倒

    说时迟那时快,岑六郎伸手去扶,任耕实后仰成桥又迅速起身后撤,如鹰鹞腾空,锐利视线环顾,单手后附捏剑诀准备随时跑路

    四周响起一群少女的嘻嘻笑声

    此时任耕实已经脱离了幻境

    “像任道长这般快便脱离幻境的青年才俊也是罕有”青儿掩嘴笑起来开,伸手推开了湖中小筑的朱红小门

    小筑内嬉笑声渐歇,钟磬轻鸣一声

    悦耳轻快的旋律响起,少女们轻灵的合唱歌声响起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小筑内别有洞天,四周帷幔遮掩,小筑内又有清白轻纱环绕

    一众少女身形飘逸,或坐或行

    琴瑟和鸣,钟磬清灵

    清风徐徐,纱幔飘飘,曼妙身形若隐若现若凌风驾雾

    青儿引着二人上前入座

    二人侧耳倾听,颔首抚掌欣赏着

    一曲唱罢,又有仙子着浅青色道袍款款而来,这边是今天的主角--思云郡主了

    “见过二位师弟了”思云郡主作了一个道揖

    二人对视一眼,都带着些疑惑,但还是直身回礼

    “莫要惊奇,这也是我第一次穿这身道袍”,思云郡主看出二人眼中惊奇,出言解释,“十年前,吾师阳元子曾暂居王府一些时日,曾与家父论道,顺便将我收入门下,虽然当时我才五岁”

    二人这才正视起思云郡主,有些无礼的上下打量着,那道袍确是与二人所穿款式一样,只是颜色更为鲜亮些

    思云郡主不以为忤,反而拎着道袍转了一圈,道袍像裙子一样翻飞

    “可是灵墟山三仙观的样式?”思云郡主有些得意,“若论起来,我可是你们的大师姐哦”

    岑六郎直身而坐,目光灼灼,“虽是郡主先入我三仙观,但郡主或许有所不知,我观内幼徒皆养教于翠云峰,经众师长考校学业有成者方可下山经历红尘

    故此,修为先达者为长,我身边这位才是三仙观首徒”岑六郎顿了顿,极不情愿地转头看着任耕实说道,“大师兄,道号更始子”

    “哈哈哈,说得好,既然你说先达者为长,那就无错了”,思云郡主走到主座软榻前,转身坐下,有些傲娇的说道,“实不相瞒,十年前我便通过了师长考校才收为徒弟,师尊曾言,我天资聪颖,天生近道,只是这一生红锦尘裘太重,就不用去翠云峰耽误修行了”

    岑六郎想过很多种面对思云郡主的情形,唯独没想到这思云郡主竟然是师出同门,并且还有可能是二人的大师姐,不过她这有些无赖的性子到像极了那些‘道匪’师长们

    思云郡主看着有些呆愣住的二人,心想‘这黑白两小道一个雄壮、一个俊俏,倒是不错’。可嘴上却质问起来,“怎么,阳元子师尊认得,你俩不认得”?

    “呵、”任耕实直身,改跪坐为盘坐,双手环抱捏了个子午诀,气势一凛,“既然是师出同门,何用狐妖之幻皮迷惑我等”?

    “嘻嘻,第一次相见两个小师弟,当然是要考校考校,看看你俩是不是学艺不精、偷溜下山的”。思云郡主靠着软榻,很是放松

    “哦?那我二人可还算修为尚可”?任耕实问道

    “不错不错,不过比我还差些”思云郡主不再靠着软榻,她听出任耕实还有后话等着她呢,于是也学着任耕实盘坐捏诀

    “闻道有先后,非修为先达者为长,贤者为长也”,任耕实有些挑衅的看着思云郡主,“不知可否论一论我三仙观修士所修的道与理”?

    “有何不敢!”思云郡主身体前倾,显然也起了些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