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方脑壳任耕实反复哼唱着从岑六郎口中听到曲调

    情到深处，泪水湿润眼眶

    岑六郎也有些伤感

    “师尊，你这祥云怎么不挡风了？”方脑壳揉揉眼睛，哞哞叫到

    挪动屁股从迎风盘坐转向背对行风，作牧童倒骑牛状

    “夯货，你是被风迷了眼还是想念你阿娘的吻了？”岑六郎说道

    “你才是夯货，你树生树长，没有阿娘，你不懂”方脑壳回嘴

    其实他不止想念阿娘，还想念阿爷、小牛和屋后的榆树，他想念那片田野和田野中的茕茕垂柏，想念山村夜色和夕阳下描着金边的瓦檐，想念旷古的风吹过麦浪、故乡的雪覆盖谷仓，想念那离家前的短短六载的每一个寒暑，和越过山峦羲和大神播撒到山村的每一缕光

    此刻坐在云端的任耕实，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乡愁，什么是故乡，那是一种呱呱坠地时，母亲的手轻轻安抚惊慌啼哭的你，是印刻在你命格骨髓深处的东西，是一种安心，是一种倦怠，每当想起，怅然若失

    他感觉师弟永远不会懂这些，因为他没有阿娘

    现在，小小的方脑壳要回家了

    “你……咳咳”岑六郎张嘴就被迎面风呛了一口，心中不由想起瀚岑界里的阿娘

    其实他懂，懂得什么是乡愁，什么是故乡。

    岑汝显入灵、岑氏五子入灵寻父，他又阴差阳错地被扔出瀚岑界，阿娘身边只有一只看起来就不靠谱的大狸猫锦道人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可是阿娘不知她这痴愚的幼子去了何处，想到阿娘，母子连心共情，心中悲痛，

    他也想念娘亲，只是他没法堂而皇之地去想念，更没法大大方方的掉眼泪，他看着方脑壳浓眉间挤满的悲伤，出言讥讽，更像是提醒小小的自己要坚强

    因为方脑壳还可以回家，他却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思亲、

    念亲、

    不见亲，

    呜呼哀哉！

    岑六郎也沉默了下来

    “其实我有阿娘，只不过小时候我去了很远的地方，阿娘她不知道罢了”岑六郎小声喃喃自语

    ‘我要努力修行，找到阿父和兄长们，接着他们，一起回瀚岑界看阿娘’岑六郎心中坚定的想着

    “师弟，你莫要悲伤”方脑壳见一向嘴碎的师弟沉默起来，小声安慰“若你不嫌弃，以后我阿娘就是你阿娘，我阿父就是你阿爷了”

    见岑六郎难得没有还嘴，还是不开心地沉默，方脑壳又说

    “我师尊，我师尊以后也是你师尊啦，师弟”

    “夯货，你是我师兄，咱俩当然一个师尊”岑六郎嗫嗫做声回嘴

    挪挪屁股转身背风

    “嘬嘬嘬、你俩小夯货，年少竟知愁滋味

    啧啧啧，你俩小夯货，知道御剑是啥感觉嘛”？

    素山道人迎风而立，话题有些转的生硬

    “师尊，我和师弟才不是夯货，是那些道童实在愚拙还假装聪明”任耕实有些愤愤

    “难道御剑和滑雪是一个感觉嘛师尊”岑六郎抢答道

    素山道人侧身看着看着蹲坐云头，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小脑袋，接着说道

    “前几日你们滑雪出山，这几日你们云头喝风，谁滑雪滑的好，谁喝风喝的多，谁以后御剑之时便越迅疾潇洒”

    两人于是又挪挪屁股，转过身来，迎着风张大嘴

    “哈哈，俩夯货，哈哈哈~”

    长笑如云痕，眉飘随风长

    越靠近雍郡，方脑壳任耕实越有些情怯

    当日睡过头，随素山道人走时，素山道人曾捏法施决，托梦告知他的父母双亲缘由

    孺子贪睡，竟被无良老人拐走，一去三载，杳无音信

    不知阿娘的身体是否还好

    不知小牛有没有找回去也不知道阿爷的咳病是否好一些

    也不知道屋后的榆树是否还华盖如昨

    更不知道阿父会不会抄起扫把狠狠地抽他屁股

    飞到周家堡子时，方脑壳借口尿遁

    去了好一会儿

    回来时怀里揣着东西，鼓鼓囊囊的

    只说是茅厕难寻

    岑六郎撇嘴也不戳破，这理由一眼假，因为岑六郎深知这黑厮揍性

    一路上都在祥云上尿了不知几泡，宽衣解带毫不避讳

    怎到了村邻小镇上，转了性子，不随‘地’大小便了？

    天上是人工降雨，地下就是随地大小便了吗？

    “走吧师尊，我好了”任耕实有些轻快地说道，像是心里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素山道人看着鼓鼓囊囊的任耕实略作沉吟，“你二子稍候，为师去去就回”

    “师弟你也要去嘛？”

    “嗯.....为师、弟，去去就回”！

    ..........

    周家堡子垂柏祠前

    有一邋遢老道

    倚靠着半截黄土墙晒太阳

    垂柏祠内有一垂柏树，树干可围十人，树冠横斜、枝繁叶茂、迢迢垂枝曳曳而下

    干粗冠蓬，树高十丈仍显得矮胖

    虽是寒冬腊月，仍翠柏如华，碧树立于雪地，更添一份森森凉意

    日光偏移，枝条垂影便盖在邋遢老道藏垢纳污的脸上

    日影斑驳，老道的老脸显得黄一道白一道，

    他有些烦躁的挥挥手，这冬日的树荫便被驱散

    一会树荫又盖住褶皱老脸，他便再次挥手驱散

    日出而来，月升而走，周而复始

    这天邋遢老道醉醺醺地摇晃着身子过来，

    也不知昨夜在哪儿，像是偷喝了些许残酒

    搓一搓老脸一如往常地倚靠在黄土残垣边晒太阳

    垂髫阴影也一如往常地盖住老道藏垢纳污的脸

    不一样的是，这次老道挥手驱赶，挡住阳光的阴影纹丝不动

    老道双手撑地，后背始终靠着黄土墙往西挪挪屁股，像是给面前人影让座

    整个人又挪进阳光里

    颇有一种‘光不来就我，我就去寻光’的道韵禅意

    可今天让老道气恼的是那两道挡光小贼如影随形

    老道又挪了挪，阴影又至

    邋遢老道费力地掀开一只耷拉眼皮，混浊的眼珠好久才聚焦到身前两道一老一小挡光人影上

    “好狗不挡道”老道拖拉着长呛惫懒至极的说道，

    邋遢老道声音乏力，让岑六郎听着就浑身懒洋洋的

    “找你办点事”素山道人长眉一翘说到

    “你爷爷下班了，有事明年来”邋遢老道浑不在意，往西翻了个身，竟是又滚到那一方‘日头地’中

    “小事、小事”素山道人再次挡光

    “小事你急什么？！”邋遢道人再滚

    “哼！我这大事你若耽误了，可担待不起！”素山道人再挡

    “大事找我干什么？！”邋遢道人再滚

    那半截黄土墙本就矮短，两三滚间邋遢道人挪到了边缘

    “喝了多少这是？”素山道人往西挪了一步，就等着邋遢老道出糗

    “我踏马上了一年班，就踏马歇这几天，我踏马喝点酒怎么了？怎么了？！我踏马喝你家酒了？！谁他妈过年了还不放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