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岑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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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蠃族祭道

    戊申年立春,朝歌城。

    当第一缕晨曦顺着城门洞隙照到巨大龟甲上时,一双满是裂口的草绿色大手端着龟甲,迎着慢慢升起的阳光一点点上举。

    草绿色手上裂口,肉茬隐约可见,手的主人是一位常年和草药毒虫打交道的巫师,他是朝歌城大司命。

    羲和驾车攀天而上,光线角度也在逐渐变大,巫师从跪地端甲到屈身捧甲、再到举着龟甲,

    缓慢又神圣,动作悄然合道,某种莫名肃穆的道韵晕染开来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龟甲与面具之间的方寸空间被聚焦放大

    温热阳光炙烧着龟甲滋滋作响,一股蛋白质灼烧的味道混着难以言明的神圣香气蔓延开来。

    香气合着道韵氤氲着朝歌城。

    羲和舆架越升越高,城门洞隙那一缕光线也越来越明亮,灼射在龟甲上,让整个龟甲看起来像裹了一层明亮蓝色油膜,七色光雾在油膜上幻生幻灭,灼点越明亮,蓝膜越显得幽暗。

    “噗”一声,阳光蚀穿龟甲落到举着龟甲的大司命傩戏面具上,面具上的光点像一滴浓墨入水,整个方寸空间一下子荡漾开来。

    这次占卜是立体的,龟甲是水面,摊戏面具是水底,羲和之初光被神鬼执笔,在如水如梦的水体空间里,荡漾着、繁复地折射勾勒出一些东西。

    又像是一滴圆润的玉石击穿平静的水面,水面荡起斑斓的涟漪,接着发光的玉石在水体里飘摇下坠,光点在水底触底,但从水面到水底的水波歪歪扭扭地画了些什么东西。

    大司命死死盯着这些道韵神言荡漾的轨迹,屏住呼吸生怕他的混浊呼吸惊扰了这场幻梦,在道痕凝固的瞬间,大司命呢喃继而嘶吼着大声喊道:“戊申大祭!戊申!大吉!!”

    此时整个朝歌城只有大司命的傩戏面具和幽蓝龟甲之间的一方天地是光亮的,整个城内的光线像灰布蒙上了灯笼一样压抑着。

    大司命的嘶吼迅速扩散,然后周围阴暗灰布下,响起煌煌回声

    “戊申!大吉!!”

    原来寂静的朝歌城里早就站满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只是一直他们沉默着

    直到大司命的嘶吼撕开寂静,他们先是呢喃,嗡嗡的像是铜瓶里的回音,然后愈发坚定的喊起来

    “戊申!大吉!!”

    随着人群的呼喊,声波混杂这香火味,向城里一圈圈扩散,视野也明亮起来,于是朝歌城有了光。

    朝歌城如烛火亮起,声波混杂这香火味,向瀚岑界一圈圈扩散,东方既白。

    ............

    一只双翼若垂天之云的火色玄鸟从云中不知处翩跹而来,巨大的体型却轻飘飘的落朝歌城的城墙之上,没有任何的气流波动和尘土扬起,轻盈的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投影。

    玄鸟筋爪如铁箍扣在城门楼上,有火星余烬一样的星星点点的灵光,在玄鸟若云若雾的双翼下悠悠荡荡忽明忽暗。

    岑六郎在鹿台之上迷瞪着双眼跪坐着,像是一个醉徒摇摇晃摇,在玄鸟落下的一瞬间扶剑直身,抬头望向玄鸟

    .......

    城里的人群还在狂欢,癫狂的扭曲着肢体,错乱癫痴中又和着某种韵律。

    自从大司命喊完“戊申大吉”之后,整个朝歌城都在不断的重复着“戊申大吉”,或低吟轻和,或癫狂嘶吼。

    迷乱中错乱了时间,就连玄鸟天降也好似没有感知一样。

    除了鹿台上的这些道人贵胄们。

    道人们借此机会在打坐体悟天地玄机,随玄鸟而来的星点灵光也被道人们的呼吸吐纳吸引而来,仿佛调皮的精灵围着他们上下悬飞。

    贵胄们则脸色张红,头上热气腾腾直冒烟,沉浸在某种血脉相连的呼唤中

    鹿台上整个祭祀氛围肃寂穆静

    众人皆醉岑六郎独醒,他体悟不到天地玄机,更没有脸红,他只是在走神间昏昏欲睡。

    .........

    他的筑基凝丹仅仅是天地灵气疯狂涌入体内的结果,没有一丝是自己主动呼吸吐纳修行得来的。

    说实话岑六郎也不知道为何朝闻道夕修真,几个朝夕间竟然有了筑基凝丹的道行。

    他本是一个男护士,大副喊他去图书馆看看牛骨头汤炖好了没有,一回身、头狠狠地撞在了一只独角鲸的耳朵上晕了过去

    醒来以后就看见一个猛男拿着一对石锁上下翻飞的操练,在他的认知里猛男纹龙画虎是正常的,可是蛟龙绕着肩颈、虎豹依腹绕腰,一动起来龙虎随行、血气蒸腾的应该是不正常的吧?

    穿越初印象着实把他惊到,发出连连惊呼。

    那个男人也吓得不轻,气势汹汹地大步迈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地对着岑六郎说了一大堆

    岑六郎有些懵圈,但躺在对方怀里跟小鸡崽子一样,于是他果断地放弃挣扎,开始装傻充楞。

    当晚头疼欲裂,无数不连贯的画面如走马观灯一样呼闪而过,他想起小时候在村里放的电影画面,没有声音但是有一个又一个的熊孩子和大妈从投影灯前走过来又走过去,好不容易出现画面了电影幕布又被晚风吹皱,上面的光影画面也折叠起来。

    又像是某次山火,他站在大河对岸,江风吹掉所有声音,但他能看到山火里树干的倒塌、枝叶被烧的蜷缩和缭绕窜起的火舌

    应该是有些声音的,于是窃窃嘈嘈的声音从那晚风和山火中响起,嗡嗡作响又分不清那些嘈杂的声音,然后所有声音呼啸汇聚成一声尖锐的耳鸣————他悟了。

    原来他不是护士、不是海员、不是学生更不是一个厨子,他是瀚岑界瀚岑侯府、朝歌城大祭司岑汝显的六子--岑六郎。

    天地灵气终于找到了一个泄压出口,疯狂灌入岑六郎体内,渠成、水到,自然而然。

    于是一朝顿悟

    两日观经

    三日导气入体

    九日而修真全性

    岑六郎当时害怕极了,因为身体像酒店门前破烂的充气迎宾人偶开始摇晃,他很害怕被撑炸掉,

    但是猛男告诉他要凝丹才不会爆炸,要用大毅力和大气力将体内灵气压成一个圆润的“丹”还要接纳这个丹,让他如羲和之阳丸巡视体内的经脉脏腑,河川山府。

    岑六郎很怕死,他感觉自己或许已经死过一次,于是在第二十天他把体内所有的灵气凝成了一颗硕大的“丹”,岑六郎找到猛男父亲询问他的丹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岑汝显说完之后,岑六郎有些自卑,相比于父亲和几个哥哥的玄丹,他的“丹”没有什么玄异之处,更像是一个蛋?

    他问父亲有没有“浑沌如鸡子,外有玉壳内有厚实,清浊两气处其中的玄丹”

    岑汝显沉默,然后岑汝显也悟了

    .....

    朝歌城墙上一排排翘起的号角响起,悠远厚重的呜呜声打断了岑六郎的走神

    岑六郎凝视着玄鸟和朝歌城里癫狂的人群好一会儿,转头对鹿台壁龛里蹲着的一只硕大花狸猫说“嘻,没几个好人”

    大狸猫脖子上戴了一个羽毛项圈,大狸猫盯着玄鸟嘴角抽动,道:“也不是个好鸟”。

    鹿台上的道人贵胄们也陆续清醒过来,脸上如同喝了琼浆玉液般挂着回味和流连

    朝歌城的号角再次响起

    颠乱的人群渐渐平息,玄鸟巨大的双翼轻轻拢住了朝歌城上方光线,朝歌城又回到了幽暗的夜,只有玄鸟羽翼下的星点灵光闪烁。

    世界安静了

    去岁的寒风和颠沛在这一瞬间倏忽远去

    朝歌城内疲惫的人群在她的双翼庇护之下充满祥和

    像鸡子拥簇在老母鸡的翼翅下。

    ............

    玄鸟越过城墙缝中钻出来的浓密的蚁附草,向下凝视着朝歌城外那些如满穗低头的祭品人牲,竖瞳深邃如寂寥星河没有半点情绪。

    城外,则跪着密密麻麻的像稻草人一样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