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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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

    以血化毒,以毒淬剑,挥手便是一十三招凤归剑法。

    笛音起,如春风抚过新芽嫩叶,忽而如夏雨,由轻转急再落进澄净的秋水,含着那一丝清冷之意入冬,雪落七夜,翻飞间似见后山曾经纯真的笑颜,她伴着他,自山顶俯视轮回更替,世间莽苍。

    是她记得不能再熟的曲子,吹曲子的是她不能再熟的人。

    剑势借着曲子而愈渐凌厉,竟使得姒无月节节败退。退无可退时,姒无月欲发动尚未精湛的回梦术第三重,却被帝倾墨一剑毫不犹疑地刺中心脏,刚要亮起的紫芒便在倏忽之间黯淡下去。

    帝倾墨抽剑,遥遥向成辞一拜,走回帝涘影身边。

    见姒无月栽倒在地,姒家人拿着武器便要冲上前去,姒若夕更是抿住了嘴唇,泪眼汪汪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姒无月,身后大军蠢蠢欲动。

    成辞抬手,一个制止的姿势,姒雁握紧了拳,不甘心地退回来。

    “章甘,派人禀报父皇,国师学艺不精,与人切磋时丢了性命。”

    章甘在他身后应下。

    “大公子。”姒家人有些急切地唤了他一声。

    “江湖上的事自有江湖的规矩,你们也听见了,我既答应国师为她做这个见证,此时若有人再寻麻烦,便是与我为敌。”

    此言既出,任谁都听得出来成辞话中偏袒的意思,纵是再有不满,也知道反驳无用,再不说什么了。

    “成辞自幼便知帝家传说,仰慕帝家高义,如今得见,甚是欣喜,望他日再遇,你我非敌。”

    这一番话却是算尽了心机占尽了便宜。

    相同的面容,她依旧是那袭玄衣,却已经换了气质,不再有落寞,而是坚定,是那种背负了很多的坚定,身旁那人身着白衣,白衣有些破旧,还带着血迹,却是清秀不减,一副遗世独立让人不由得跪拜称臣的样子。相像却又不同,他瞧着,忽然间心上便有些钝痛。

    成辞向帝涘影的方向抱拳,作为祝国大公子在大军面前对他人最高的敬重礼节。

    帝涘影还是那副从容的样子,衣角飘起,微微颔首,“他日再遇,在下也望同大公子奕棋对饮,谈便人间乐事。”

    成辞挥手,三军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姒家随后离开,姒若夕回头,一眼撞见了如水的眸,那人瞧见她也是笑了笑,温柔亦有疏离亦有,就是没有哪怕一丝丝的留恋,她不愿再转身离开,直到风沙扬起,在中间阻隔着,再也看不真切。

    忽然一声清啸,几人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黎月抱着小雪狼走来。

    在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小雪狼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跑来黎月身边,眸中几分担忧。

    黎月抱起它,对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雪狼便安静地瞧着山下的对决。

    此时看见帝倾墨,又一下子冲到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忽然又向想起来什么一样恶狠狠地冲着成辞走远的方向呲了呲牙,看得帝倾墨有些好笑。

    “主上,大小姐。”

    帝倾墨看着一别几年此时对她和哥哥恭敬一拜的黎月,笑起来,“怎么倒生分了?”

    黎月也对她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身份的限制在那,她可以做到不在乎,但是自己不行。

    然后她又转向黎枢,“哥哥。”

    黎枢眼里泛起惊讶,有些迟疑,“月儿?”

    虽说黎月被黎家所不容,但毕竟血亲,几年来他一直在暗中寻找她的下落,却不想如今在这种情况下遇见。

    “随我回家吧。”

    黎月摇摇头,垂眸不再看他。

    “如今我为黎家之主,他们若再敢说些闲话得罪与你,我便罚他们。”黎枢的语气有些迫切,他怕这次不能将黎月带回去,以后便没机会了。

    “不是那样简单的。”她这个哥哥从小便被簇拥,没经历过那些不公平的事情,甚至同辈中没人敢和他大声说话,自是不了解那些人言可畏。他不能护她一辈子,她也不想让他知道那些黑暗的东西,纯如明镜的心,便也是黎枢武功能够至臻化境的原因。

    帝涘影淡淡开口:“黎月便留在祝国,好与倾墨有个照应,既是与那公子哲情投意合,我们也不好拆这一段缘,若他日能够修成正果,便以帝家女的身份嫁去。”

    黎月听着心惊,忙跪拜下去,“主上,如此僭越之事,万万不可……”

    今天成辞与帝涘影这番对话,便使得帝家再一次入世,隐隐间可见曾经超然的地位,帝家女的身份,也会使她与宋哲之间少一些阻隔。

    “有何不可?我觉得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还是哥哥想的周到。”帝倾墨笑笑,哥哥想做的事从来都是有道理的,她只需要支持他,陪伴他,不让他形单影只的就好了。

    帝涘影白衣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她似乎看见在黑暗的屋子里,他静静地流血受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一种名为自责的情绪涌上来,她终于知道他们往自己身上揽错的原因。

    “起身吧,别跪着了。”帝涘影出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黎月闻言起身,帝倾墨顺了顺怀中小雪狼的毛,随口问道。

    “姒家人告诉我的。”帝涘影也笑着望她。

    “姒家人?是那个穿黄衣的小姑娘么?”

    帝涘影点点头。

    “人家情深义重的扑上来,满心满眼都是你,你却拿人家来打听情报。”她这番话不是疑问的语气,听上去还有些责怪。

    “姒若夕的父亲是前姒家之主,论辈分要叫姒无月一声姑姑。”

    “看她的年纪……”

    “那时姒家遭逢变故,姒无淳被璋帝赐死,姒家因姒无月有功在身而得以保全。她母亲大恸本想随其父而去,但因得知自己有身孕而放弃自杀,也因此她生来体弱,周岁时便被断定活不过十七年。

    姒无月上天入地为她找可以治病的方法,最后寻到帝家火羽上来。

    两家本就不和,而那火羽又是帝家之宝,姒无月知道她只能强取,便将安排许久的局一一摊开,带着十万祝国大军放火封山……”

    众人听着这十一年前的旧事,无不动容。子衿看着帝涘影,那时他刚化形不久,在外游历不知经过,此时听他提起,也有些怅然。

    “可子衿在这,她拿到的也只不过是一片羽毛而已。”

    帝倾墨静静听着,陈年的真相被细致的剥离开来,有些叫做命运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看向帝涘影,见他眸中毫无波动,轻轻叹息,她们又何尝不是一样呢?明明是她的命运,却要哥哥也来跟着受苦,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为了她更顺遂的度过命运。

    “那姒若夕呢?”

    “若诊断无误,她最多还有两年时间。”

    “那一战,帝家大败,姒家和祝国却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只是过帝山中的阵法,便折损半数祝军。而姒家,你也瞧见了,不足十辆马车便载着全部姒家人和货物,百年大族,怎么也不该是这个人数。”

    帝倾墨瞧着他清冽又深邃的眸子,思索着他说出这些事的意思。

    “如今再想放过那成辞,可感觉心里好受些了?”

    隐隐的不安从心底泛起,她不敢开口说话,怕她的话让他做出什么不好的决定。

    “我看那成辞也是一表人才,将倾墨嫁给他,也不算太亏……”

    “那就不要嫁,隔了十一年我才刚找到你,你休想赶我走。”帝倾墨上前一步在他面前直直的盯着他。忽然便委屈了起来,眼泪汪汪地瞧着帝涘影,小雪狼被她忽然的大喊吓了一跳,醒转过来,从她怀中跳出去。

    帝涘影也被她的反应惊住,愣了愣,才将帝倾墨拽进怀里,他本想着,让黎月同她一起嫁到祝国去,也好有个人做伴。发丝穿过指尖,他竟有一瞬的留恋。

    “好,那便先陪在哥哥身边,等到倾墨想嫁人了,便将倾墨嫁给最喜欢的人。”

    帝倾墨还是摇着头,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帝涘影轻声叹息,“也不能一辈子守在我这,着实委屈了你。”

    帝倾墨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拽过他的手,“不委屈,我们回家。”

    “你想回去瞧瞧吗?”帝涘影轻声说着,感觉拽着自己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那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