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回了寝宫后，命掌事的姑姑传了丑奴儿问话，

    “长公主昨日去你们安陵宫都做了甚？”，皇后看都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丑奴儿，眼睛盯着手上捧着的茶杯，切了切盖子，又轻轻吹了两口，那香味飘到了丑奴儿的鼻子里，丑奴儿吞了吞口水，她是最嘴馋的。

    丑奴儿偷偷抬起了头，想看看那茶壶里的是什么，却不曾想只看到了杯底和皇后镂空的花雕金指甲。

    丑奴儿自从被捡去了偏房（宫女们住的地方）当苦力丫鬟，一直没有逃跑的原因，其实不是害怕被抓回来后的遭受殴打，真正的原因是，她虽然做着最多的活，但是吃的美食也多。偏殿的丫鬟们不爱烧火，她们对皇帝和宫中的阿哥抱有幻想，都怕自己的脸脏了，只有丑奴儿最喜欢去御膳房烧火，每次，她都能品尝到好多吃的。

    大厨们比宫婢善良，见丑奴儿人老实，总被欺负，会把做多下来的吃食给丑奴儿，一年下来，除了皇帝和皇后的饭食，丑奴儿已经将皇宫的美食吃了个遍，丑奴儿觉得最可惜的便是无论烧多少次火，都尝不到皇帝老儿和皇后的吃食。

    “贱婢，皇后问你话呢！”，一旁的老嬷嬷见丑奴儿不回皇后的话，阴狠地骂道。

    丑奴儿被味道馋的不行，吞了吞口水，道：“皇后娘娘，你杯里吃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丑奴儿说着说着口水止不住地流出来。

    “你这宫婢竟是个傻…”，老嬷嬷还没说完，皇后便轻轻地摆了摆手，食指贴着唇，嬷嬷明白皇后是在叫自己闭嘴。

    “本宫饮的是南水进供的荔枝蜜，混着红参泡的茶，因此气息芳香馥郁，味甘甜，还微带荔枝的独有酸味，有生津、益血、理气之功效，看你是个识货的，若如实告诉本宫我刚刚问你的问题，本宫便将这茶送你，可好？”，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盯着流着口水的丑奴儿。

    “谢谢娘娘，娘娘人真好。”，丑奴儿开心地拍手。

    “那日，贞羽公主去了大祭司的宫中，来的时候，贞羽公主带了本册子，她很喜欢大祭司，我听到贞羽公主说自己和大祭司有很熟悉的感觉。后两人一同看册子，说说笑笑便到了夜晚。后来便是大祭司和奴儿一块送公主出安陵宫了…对了，那日贞羽公主还去看了被石板封闭的长满红花的银湖，那花朵生命力旺盛，还从石板里钻出来生长。”

    “封闭的湖？”，皇后转了转自己的指甲，问道。

    “是的，那个湖，是在奴儿进安陵宫以后，大祭司亲自封的，那日碰巧被公主看到了，大祭司并未让公主停留。后来大祭司回寝殿以后，贞羽公主又偷偷溜了进来，奴儿看见了，贞羽公主在湖的周围转了一圈，和玉兰姐姐一起搬那块大石板，但是没搬动，二人就走了。”，

    “可还有别的疏漏了没讲的？”，老嬷嬷问道

    “没有了。”，丑奴儿乖巧地摇摇头。

    “赏~”，

    说罢，丑奴儿便跟着老嬷嬷去领了一盒上好红参和一盒荔枝蜜。

    丑奴儿回去的路上抱着赏赐蹦蹦跳跳，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好不欢快！

    ========

    “你怎地哭了？”，陵安看着衣衫破损，满脸是伤的丑奴儿，

    “奴儿刚刚被皇后拉去问话，问贞羽公主来大祭司宫里做了什么，奴儿答的好，领了两盒宝贝，可是，路上回来的时候，被几个宫女拉去姑姑那里教训了一顿，还把奴儿的蜂蜜和红参抢走了。”，奴儿哇哇大哭。

    “我可说过，你已改名夕音，怎地还一口一个奴儿，若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丑陋的奴婢，便更没人会在意你的死活。”，陵安不争气的呵斥道。

    丑奴儿哭着擦拭自己的鼻涕，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伤口，吃痛地叫了一声，陵安见状只觉得烂泥扶不上墙，

    “你与我来”，陵安无奈地替丑奴儿处理起伤口，

    “哇~”，丑奴儿又哭了一声，

    “疼么？”，陵安心疼道。

    “不疼，奴儿心疼~”，

    “应该是我心疼，你心疼什么？还有，不准叫自己奴儿，叫夕音。”，陵安强调道。

    “奴…夕音的红参和荔枝蜜都被抢走了，先前，夕音在御膳房烧火时，林大厨说，蜂蜜和人参都是顶好的食疗药材，有安神的作用，今个皇后娘娘又说那荔枝蜜有益血、理气之效，夕音见大祭司您每晚梦魇缠绕，想给大祭司泡茶喝的，如今，全被抢走了，哇…”，夕音哭的越发伤感，越发大声。

    “傻瓜~我不用吃那些的。”，陵安宠溺道。

    “夕音，下次被人欺负了，不要再哭了，这只会让欺负你的人心里更加快活，东西被人抢走了，抢回来便是，不仅如此，还要让她再也不敢抢你的东西。”，陵安温柔地摸摸夕音的脑袋，安抚着夕音，可是温柔地眼神里却暗藏了杀意。

    ========

    次日晚，

    安陵宫内，陵安温柔地笑着坐在炕上。雪瑶姑姑收到传唤，开心地走到陵安的面前，她以为是丑奴儿办事不利，大祭司不想脏了手，派自己来处置丑奴儿，在宫里这都是常见的事，自己也替不少主子教训过宫婢。

    雪瑶恭敬地向陵安行了个礼，“大祭…”，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便扑面而来，还没等雪瑶反应过来，又是一个巴掌印上来，力度极大，雪瑶的脸上立马盖了两个鲜红的巴掌印。

    陵安转过身去，背对着雪瑶，雪瑶捂着自己的脸，害怕且可怜地问道：“大祭司，不知雪瑶哪里冒犯了大祭司，大祭司这般对雪瑶。”，

    陵安听到雪瑶的声音这般可怜，又想到自己的夕音被这厮欺辱嘲笑的样子，心中不觉作呕，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过身，一巴掌将雪瑶扇倒在地，

    宫中还未举办过封祀大典，宫里的奴婢们都不知道陵安的来头，只知道她是赵凛义从宫外带回来的没有身份的女子，皇上还让她住了皇宫最为诡异的禁宫，连个奴婢都不曾给她安置，所有的宫人都是这么看待陵安的，都只当陵安是个有名无实的祭祀。

    雪瑶想到了这些，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再装可怜，恶狠狠道：“我叫你一声大祭司，你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宫外女子，即使有赵夫子儿子赵将军给你撑腰，又如何？这后宫是皇后娘娘的天下，我是替皇后娘娘办事的，你现在的身份连个美人都不及，即便是那美人看见我，都要唤我声姑姑，你这般嚣张跋扈地对我，日后有你苦头吃。”，没等陵安说话，雪瑶转身便要离开，可是双脚却不受控制的黏在原地。

    陵安背对着她，眯着的眼睛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你曾经就是用这副样子欺负夕音的？”，

    雪瑶心中恐惧，想说什么嘴巴又没法开口，只得心中想着：“谁是夕音，自己欺负的宫女太多，已经记不得夕音是何人，今日过来竟不是因为教训那丑奴儿。”，

    鬼生气的时候，脸上是看不到怒气的，陵安平静的脸上渐渐生出了黑色的裂缝，漆黑的瞳孔占满了整个眼眶，她又最喜穿红色的睡袍。

    “本祀，没在偏房打你，是本祀给你最后的颜面，日后，若再让本祀发现，你欺负本祀的人，我就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让别的美人叫你姑姑了~”，陵安的声音很轻，但是咬字却个个清楚。

    “我这第一个巴掌啊，是赏你弄湿了我的夕音，抢走了她的东西~”，

    “这第二个巴掌，是赏你太会教导手下的宫女~”，

    “第三个巴掌，是赏你有眼色，太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陵安说罢便飘到了雪瑶的面前，雪瑶这才看清陵安的脸——占满整个眼眶的瞳孔和爬满雪白脸颊上闪烁其微的黑色裂缝，她一时忘记了脸上的疼痛，吓的跌坐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

    “吱~”的一道开门声，陵安寝宫的大门开了，夕音蹦蹦跳跳的从门外进来，兴奋的说道：

    “司清大祭司，夕音去摘了好几朵夜间生长的伽蓝，都插在这瓶子里了。”，

    “今晚你可以安心睡觉…不被…惊醒了，雪…雪瑶姑姑…”，夕音走到宫殿里面，看到了雪瑶，原先兴奋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眼里的闪躲和颤抖的声音藏不住她对雪瑶的恐惧。

    “夕音，你把花瓶放在我的床头吧。”，此时，陵安已经恢复正常的样貌。

    “雪瑶姑姑，这么晚了，你回去歇息吧，出了这个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这个小小的祭祀来教你吧。”，陵安温柔地说道，除了雪瑶，没人知道，这是威胁。

    “对了雪瑶姑姑，下次拜访之时，记得带着礼物，别让本祭祀等太久哦~”。

    “姑姑，不送~”，陵安叫姑姑二字的时候，声音好似新鲜酿出的蜂蜜一般甜。

    雪瑶见双脚得到释放，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安陵宫。

    ========

    夜深，

    “陵安，你生气了…你的脸这么可怕，天封还会喜欢你吗？”，

    “啊！”，陵安从梦中惊醒，

    “鬼竟然也会做梦…”，陵安抱着自己，全身都被汗水打湿，自从回到安陵宫，陵安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醒来之时，身上就像被淋了一场雨。

    陵安在梦里看到了金铭，金铭转过身去，后脑竟是另外一张女人的脸，想起那张脸，她便会疯了一般地，跑到画室将那个女人画下来，动静常常吵醒睡在画室旁边的夕音。

    每每遇到这种状况，夕音都会将陵安抱在怀中，嘴里喊着：“司清不哭，司清不哭，我在，我在”，与此同时，夕音的脑海中也会浮现一个女人抱着女孩安慰的场景：“不哭，不哭，妈妈在，妈妈在…”，夕音以为，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妈妈，便会流下泪水。

    等陵安平静下来，夕音便会先去打水，然后跑去御膳房烧水，再回来伺候陵安沐浴，只有看到陵安再度入睡，夕音才会心满意足的守在床沿睡去。

    夕音常常在梦中梦见了一个女子，自己总是跟在那个女子和另一个男子的身后逛着集市。

    ========

    “皇额娘，皇额娘！”，贞羽呓语，忽地从床上惊坐起来。

    “快来人啊，公主醒了，公主醒了。”，花梨大喊道，宫女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在慈宁宫前叫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