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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晓菊刚到深南市的时候，去了一家电子厂上班。

    电子厂很大，有三个车间，一个车间有200人。晓菊所在的是二车间，在厂院里的最东头。厂院里南北方向则是职工宿舍和食堂，中间用滚动的栅栏门相隔，每天工人们上下班都经过栅栏门回到另一边宿舍区。

    从上班到吃饭到睡觉，几乎全在一个封闭的场所，让工人们感到“压抑”，但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来挣钱的，厂弟厂妹们并不能理解像晓菊这样的大学生厂妹口中说的“压抑”二字的含义。

    二车间主任姓鲍。30多岁儿，高高大大的，平时很是严厉。上牙齿有点儿翘，私下里工人们都叫她“龅牙头儿”。

    鲍主任对晓菊倒是还可以。在接过她的简历后，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了看，又重新打量着这个扎着两个小辫儿，一身干净利索的女大学生，问过几个问题后，就直接给她安排了“质检员助理”的活儿。

    车间的工种是这样安排的。每70人一组，有组长和组长助理两人，有质检员和质检助理两人。一个车间，有车间主任和主任助理两人。这样算下来，200人的车间有12个领导级别。各级领导们不咋干活，只有在为了着急赶工期时才会下车间干。

    电子厂是法国人开的，产品多为出口，对于质量把控相当严。肖晓菊是质检助理，上班时，不用对着工作台上的大白质灯泡加工电子原件，但工作不算轻松，每天要对工人交过来成品进行质检抽查，看是不是合乎图纸的要求。合格的直接入成品库，不合格的打回重新再做，如果连续三天合格率达不到要求的百分率，报组长再报车间主任，找原因扣发工资。

    工作性质的原因晓菊每天下午下班会比工人们延时一个小时，当然，上班的时间也规定可以晚到一个小时。但晓菊刚来并没把“晚到一个小时”当做福利，而是和工人们一起进入车间。这一小时时间晓菊会主动承担车间两间大办公室的卫生打扫工作，很是得到龅牙头儿的认可：“你好好做，又有文化，等了解相关零件的生产工艺，再提你当质检员或主任助理。”晓菊知道这两个工作的岗位工资，要比现在自己当质检助理的工资每月多75元，她太想多挣钱了。

    鲍主任确实也有这个权利，每个车间的人事安排都是车间主任自行做主，包括厂里面的领导都是各自负责自己管理的事。

    法国老板基本上每两个月能见到一次。听说其他时间要么在谈业务，要么在度假亦或度假期间就把事儿谈了。或许这是人家外企的管理模式，没有复杂的人情世故和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都在专注自己的工作。有一次早到的晓菊和龅牙头儿在办公室边干活边聊天，鲍主任对此种管理模式赞不绝口。

    晓菊倒没有表现的太多惊讶，就说，“早在我国曾国藩年代，中国就有了，曾大帅当年招募湘军的时候，就是兵为将管，将为帅用，只是后来人没有好好继承而已。”不经意的一句话，引起了鲍主任心里的五味杂陈。

    鲍主任其实和小菊的情况差不多，上学时学习很好，可家里太穷，学费都交不起。上到初二时就没有继续再上学了，而是跟着父母去当地的砖窑厂给工人们推车搬砖。没几年，18岁的她就嫁人了，结果那男人不光好吃懒做，还经常打她。实在受不了，她就夹着包裹来深南市流浪。后来这家电子厂成立招工，就在这上班了。

    她的经历让她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干活也上心。只是长时间工作在灯下操作，自己的眼已经近视了，戴个眼镜儿不高声说话，让人第一眼见她，肯定认为她是个有知识的文化人。到晓菊来时这家厂子开办了六年，她也在厂里干了六年，着实算是老员工了。

    几年间，鲍主任工作始终踏踏实实，得到厂领导的一致认可。于是被提到组长助理，提到组长，再到现在的管着200人的车间主任。厂里开会她经常能见到法国老板“迪欧。”

    有几次老板想调她做副厂长，每月工资比现在车间主任还要多200元，可被鲍谢绝了，“我没有文化，看不懂外文，电子厂有时接待外商要会外语的，让我管着200人的车间就够吃力了。”她知足的回应着老板迪欧。

    利用周末空闲时间，鲍主任是想重新拿起书本，学习外语，可别看她平时干啥都行，就是一拿起书本儿就打瞌睡。“算了，咱真没有读书的命，这样挣点儿钱，心里踏实。再等两年，钱挣的差不多了，回老家给房子盖盖，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好好过日子。”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是呀，是待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鲍主任今年都30多了，虽说来深南后过着没有风吹日晒的日子，可必竟30岁了又结过一次婚，在她现居住的城市倒不算啥。可在农村想找个条件好的，应该是很难。

    那次见老板迪欧时，老板曾用撇脚的中文说，想让龅牙头给他生个孩子，她当时吓了一跳，不知老板咋会有这种想法。后来迪欧派自己的助理就这事儿又和她谈了一次，给出的理由是，“老板经常在外，老婆在法国带着他们的独生女儿，这些年受国内的思想影响，想要个儿子。”最终还是被她拒绝了。没过多久，迪欧的私人助理又告诉她，“安心工作吧，就当这事儿没说过。”她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

    肖晓菊的到来让龅牙头儿有点羡慕。中专生文凭，有知识，看简历还英语四级。她虽然不知英语四级是个啥概念，但她知道是可以跟外商和厂里两个常驻外国人领导对话的。这孩子长得也可以，但性格有点儿倔。了解到晓菊家的情况后，又有点儿同情她，所以一到厂里就给她分配到质检助理的工作岗位。

    要知道，当年这个岗位是她在车间工作干到第二年才提上来的。还好，这孩子上班的种种情形没让她看错，照这样下去像自己那样，如在厂里待上六年，肯定会做到厂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