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凯娜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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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撤退

    拉基可不想做那个多嘴的人,虽然不是职业的军官,他也能看出在保德尔王子的带领下维萨里人恐怕并不能赢得胜利。

    此刻的保德尔王子咬着指甲,脸色很是难看。他紧紧地盯着面前冲向格拉索要塞外墙的士兵,看着他们从云梯上跌落,也看着他们在箭雨中倒下。

    在这糟糕的时刻,一名浑身是血的维萨里军官撞开一路拦着他的士兵,来到王子的帐前。

    “我要见王子!”

    帐门外的两名王子亲兵把武器一横,挡住了路。

    “我要见王子!”维萨里军官又吼了一声,这一次的声音远远高于上次。

    亲兵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待在营帐里的拉基掀开帘子,还假模假样地看了看四周:“是谁在攻城总指挥的门前喧哗?”

    拉基可不是从战场上爬出来的战士,面对军官充满愤怒且杀气未散的双眼,他只能本能地躲避。可是亲兵队长的身份让他勉强挺直了腰板:“是你吗?”

    “我,一名维萨里的军官,我要见王子。”没有报出自己的名讳,似乎变得冷静的军官拍了拍身上满满的血液。在他说出自己军人的身份时,还是能听出一点维萨里人的骄傲。

    拉基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要请示一下王子殿下,请你在这里等候吧。”

    军官却抓住了拉基的手,一把将拉基半入帐篷的身体扯飞了出去。两旁的亲兵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上前就要去控制这名军官。

    一左一右,一拳一腿,这些不堪一击的王子玩伴被专业的军人击飞了数米远。军官恶狠狠地瞪了这些趴在地上呻吟扭曲的虫子,越看越气的军官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忍住了能把这些王国蛀虫一脚踹死的飞踢,直直地冲入了营帐。

    “王子!”军官的口中没有殿下二字。

    保德尔哪里见过这场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他整个人已经不是坐着,而是摊在了座位上。

    从前线归来的战士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已经把他死死地按在原地,若不是知道对方和自己同为维萨里人,他早已经被吓死了。王子的贵气和骄纵在这个可以一拳打死自己的人面前被彻底的扯碎,只有弱小生物在强大生物面前的战栗。

    “为什么不下令撤退。”军官低下头,用几乎呢喃的声音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保德尔王子没听清,不过他不敢开口问。只能咧开嘴开开合合,假装回答他的问题。眼泪在手背上,神经敏感的王子一下被刺激地大叫弹起,连忙后撤了两步却摔倒在了地上。

    “攻城车的护板为什么这么短,这么薄。”军官就像没有看到王子的狼狈样一般,来到保德尔的面前。背对着营长内的火光,他的影子完全罩住了王子,“为什么让那些山地人去推车,战场上他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拿着武器去砍自己人。”

    保德尔这回听见了,却由于脑海中极度的混乱,疯狂地摇头。然后觉得自己似乎回答错了问题,又开始疯狂地点头。

    “既然看到了攻城的惨状,还有你指挥的愚蠢,为什么还不撤退!要那么多人为了你的愚蠢买单吗!”维萨里军官跪在地上抓起了王子的衣领,随着他情绪突然地激动,军官猛地向前一推,几乎要把保德尔摁在地上。

    保德尔像婴儿一样放生痛哭起来,没有任何反抗动作和反抗勇气的他只能背靠着地面向后挪动,想要逃离,可是喉咙处抓着他的手却紧紧地锁着他让他动弹不得。军官抬起了手,一巴掌一巴掌击打在保德尔的脸上,每一下都带出了一口鲜血,在他自己牙齿的磨蹭下,他的嘴唇内侧已经血肉模糊。

    每一记耳光恐怖的力量震动着保德尔的脑髓,在半分钟后报复性的击打才逐渐停止。这短短的一刻,保德尔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并不知道军官那双抓紧到指节全白的手,联系着他手下二百四十四名在战斗中冤死的维萨里士兵。

    此刻王子亲兵的增援已经赶到,被打到大脑宕机的保德尔已经分不清了敌我,开始更加失控地大叫。

    军官被亲兵不由分说地捅了一刀,趁他身体麻痹的时刻,亲兵立刻将没有反抗的军官踹倒。发觉面前遮蔽他的阴影散去,保德尔才终于敢抬头看着面前救驾来迟的拉基。

    在维萨里军官留下大一条血迹被拖远的过程中,也没有一丝的反抗,只是回头默默地盯着保德尔的眼睛,看着充满畏惧的双眼变得再次癫狂和凶狠。

    对着王子所在的方向吐了口唾沫,被绑在鞭刑架上的军官闭上了眼睛。作为他所属部队的最后一人,这也许不是一个好结局,却是自己最后想做的事情。

    在自己人的鞭打中,逐渐发冷颤抖地军官开始了属于他的长眠,在方才的攻城战中他已经杀了太多的帝国士兵,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军帐内,拉基看着惊魂未定的王子,默默地立在一边。他的身体依然被那狠狠的过肩摔砸的发疼。

    “拉基。”王子艰难地说着话,对他的亲卫队长招了招手。

    拉基赶忙识趣地跑来,俯下身体把耳朵凑到王子的肿成猪大肠的嘴边。

    “撤军。”

    “殿下,可否请您再说…”

    “撤军。”

    “额,什…”

    “我说撤军!”随着一声充满暴戾的大喊,保德尔冲出了营帐,夺下了士兵抽打军官的鞭子。

    保德尔抽打尸体崩出的血肉散在地上,军官的遗容已经面目全非,但他的双手依然紧握成拳,没有辱没一名维萨里战士最后的尊严。

    格拉索要塞的城墙后,帝国守军将领泽龙正喘着粗气。他正在演绎脑海中的诸多情况,思考维萨里人的进攻为什么忽然停止。

    泽龙的头脑风暴最后在维萨里人大批的撤退后停止,还没来得及向他的士兵张口宣布胜利的消息,他已经整个人由于瞬间的放松直接瘫了下来。

    “叫各驻防区域汇报损失。”拍了拍同样累瘫的副官,泽龙背靠着墙挪动了几下身体,他还没有完全的放下心来。如果维萨里人一鼓作气地继续进攻,那么他们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战斗。

    损失结果上报给泽龙以后,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维萨里人的勇猛超过他的想象,自己也还没有真正和维萨里的主力部队交锋,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泽龙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的任务是不丢掉格拉索要塞,而不是消灭外面的维萨里大军。

    只要利用好层层防线拖了足够多的天数,自己父亲率领的帝国中央军就会赶到,等到那时候维萨里军队恐怕就要面对比今晚严酷数倍的恶战了。

    泽龙想要起身亲自宣布胜利的消息,缺一个踉跄倒在了身旁士兵的怀里。周围的士兵吓了一跳,赶忙开始检查泽龙身上有没有伤口。而当他们再看到泽龙脸上挂着笑容,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之后,这些双手发麻依然颤抖的帝国士兵扶着面前插满箭矢的城垛,谨慎地探出头来。

    他们看到四处都是尸体和军械,却独独看不见维萨里人的身影。他们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他们这么顺利地就抵御住了维萨里军队的进攻。

    好似梦一般甜蜜的幸存感不断地给他们的心脏施压,狂喜被对胜利的不可置信短暂地压住,又在泽龙宣布胜利地瞬间喷涌出来。

    “帝国万岁!”躺倒的泽龙高举着握拳的手,把刚才短暂恢复的全部力气喊在了宣告胜利的口号中。

    “泽龙万岁!”不嫌事大的帝国副官全身无力地靠在墙角,为泽龙高喊。

    “帝国万岁!泽龙万岁!”

    然后就是一片排山倒海的欢呼雀跃和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呐喊,就连要塞外的地面都跟着发出颤动。泽龙被数名士兵抬起,在欢呼声中被一次次抛向天空。

    隔着一片满地狼藉的战场,帝国守军在城墙上爆发出的欢呼声透过了营帐,扎耳地传进保德尔王子的帐篷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指挥战斗,但是他第一次和帝国人交锋。整场战斗结束,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士兵那么脆弱,连简简单单的一个城墙都上不去。

    他有些气愤地走出军帐,看着远处叫喊声不断的伤兵营地,心里更是难受——若不是你们胆小怕事违抗命令,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吗?他跺了跺脚,避开了经过他的维萨里士兵对他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中有怀疑,有畏惧,还有若隐若现的怨恨和愤怒。

    保德尔王子的亲兵队长拉基跟在王子身后,全然当作没看见,也没做什么表示。他已经看出来王子殿下已经被不愿承认的罪恶感包围,所以比起多此一举地呵斥那些士兵,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帮殿下安抚情绪是小功,看穿王子殿下的内心可是大过。这点比较拉基还是比得出来的。

    “殿下,我在战斗的时候看到山地族人大批大批的出逃,您应该给这些逃兵狠狠的惩罚。”拉基向前凑上两步,看着王子紧张不安的神情慢慢变得开朗。

    保德尔一拍双手,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谁的问题:“原因就是这些懦弱的山地人!”

    在维萨里国王波德里戈四世的大军帐里,没有参与第一轮攻城的将领还有拉迪亚兵团的几名指挥手正在开会。根据刚才看到的战斗场景,大多数人虽然都依然有信心拿下格拉索要塞,却不敢开口报出计划中的伤亡数字。

    如果拼光了整个大军拿下了要塞,那么和战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帝国还有大部队在杰弗里山脉游走,一旦接到格拉索要塞失守的消息肯定会立刻回头。

    到时候这整场远征就成了一场严重的灾难。

    一些军官把不善的眼神投向了裴纶,他们认为翻越杰弗尔山脉的突袭要塞的人是裴纶,所以现在面临要塞难以攻克的问题,裴纶也要为此负责。

    这些人好像忘记了,如果没有这则计划,就算成功伏击了帝国中央军,他们也将会面临更多的格拉索要塞守军。如果维萨里军队连帝国守军最少的时候也打不下要塞,那就更不用提其他情况了。

    “王国的军官竟然如此没有担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扔给别人去干。”把一双修长的腿架在面前的桌上,裴纶身边一个弗利西亚衣着的女人拿下了头上的毡帽,瞪着那些颐指气使的维萨里军官,“依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如把衣服脱了当逃兵去吧,这里离你们维萨里王国的村子不远。一辈子种种地,夹着尾巴活着呗。”

    裴纶向后一靠,面对着对面涨红了脸的维萨里军官,踢了踢蕾娜不规矩的腿。蕾娜是拉迪亚第三兵团的指挥手,名义上和指挥第一兵团的裴纶同级。

    蕾娜闭上了嘴,乖乖地把腿放了下来,又把弗利西亚标志性的帽子戴了回去。然后撅着小嘴开始吹头发。

    在讨论几乎一筹莫展的时候,波德里戈四世开口了。

    “裴纶先生,我想邀请你指挥这场战斗。我相信你们可以带领维萨里的军队赢得胜利。”

    不等那些躁动的维萨里军官开口说话,老国王就抬起手,“不过我会把军队的指挥权直接交给亚黛米娅,你则是受到我特别的邀请,作为一名王家军事顾问对她提出意见。亚黛米娅虽然年轻,但是她的战功和履历并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人差,而且她还负责过格拉索要塞的防务,对情况非常了解。这样,我相信各位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异议。”

    老国王的眼神扫过一片军官,除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王子派军官,都在老国王威严的压迫下稳稳地坐了下来。

    “我们相信王子殿下如果……”

    “保德尔已经打过了一次败仗,就算我们同意,士兵也不会同意的。你们的意见就全部搁置了,不宜再提。”波德里戈四世抬起手来,压下了王子派军官的意见,“亚黛米娅。”

    听到自己的名字,亚黛米娅立刻跑到国王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下。然后在所有人的面前接下了国王递出的指挥棒。

    裴纶则跟在亚黛米娅的右后方,同样单膝跪地行了跪礼。他此刻才明白先前准许保德尔王子攻城的原因,看来虽然国王现在的身子还算硬朗,但维萨里王国内部的权力倾斜已经悄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