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忽而聚拢，忽而飘散，隐隐约约只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前方肃立着的庞然大物，好像是一颗树。

    一棵高耸入云雾，上不见顶的参天大树。二十个成年人合抱，也不一定抱得住它。

    巨树枝叶繁茂，根系非常发达，可惜通体焦黑，被烧得透透的。被火烧却没有倒下变秃，这一点和那些黑屋倒是很相似。

    树底在黑糊糊的树身遮蔽下，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鬼影幢幢，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摇曳。

    子昊说：“这种巨桧神木，生长期极其缓慢，耗八十年，大约只能长成电线杆粗细，五百年才稍具巨木的样子。要长成这样遒劲挺拔的参天巨树，没个一两千年，根本长不成。这天空之城，能有一两千年的历史？这棵神树的存在，根本就不合理。”

    小旴试图给出可能的解释：“也许，这是一棵对原居民有特殊意义的神木？他们移居到这儿时，巴巴的把神树也移植了过来，让在无间地狱星球里生活的人，心灵上能够有所依靠，也守护一方水土。”

    子昊摇了摇头，指向巨树的底部说道：“不对，你看这树的根盘，牢牢抓住大陆，在硬地里深深地延展开来，和整块大陆相连。难道他们把这棵上百米的巨树运过来还不够，就连与它身处的那块大地，也一并挖出来运走？”

    的确不太可能。小旴想了一会，心里一怵，给出唯一合理的解释：“这树并不是生来就是盘根错节的巨木，它刚来这里的时候，可能只是一棵普通的桧树，它是来到这里以后，才长成了现今这个模样。”

    “这里存在着某种东西，可能是空气，或者是泥土，让树在很短时间内，长成了参天神木。”

    泥土？小旴低头望向脚下，防护靴往地上使劲踩了踩，这儿的土呈半潮湿状，一股湿湿的土腥味扑鼻而来，还隐约看到暗绿色的苔藓，绝对是蛆虫的天堂，假如这里有外星蛆虫的话。

    小旴调整着头灯，试图看清树下的情况，但头灯的功率实在太低，根本照不穿雾气。没法子，只好一步一步走进树冠下的巨大阴影查看。

    “哎？子昊，你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吗？说不出的恶臭，但又带着怪异的甜味。我说，这头罩的质量有问题啊，怎么连味道都过滤不了，到底能不能防毒气？”

    子昊点了点头说，“头罩质量确实有点问题。要是我俩一起中毒昏倒，谁去救我们回飞船呢？要不，我先站那边去，你到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小旴气得牙痒痒：“我真是看错你了，不带这样坑队友的。你给我好好跟着！”

    只见小旴迈着谨慎的小步，稍稍靠拢了大树。远远地朝树上望去，一堆黑糊糊的，不是剥落的树皮，就是破裂了的树桠。忽然，一种异样感觉涌上心头，小旴好像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他眼角瞥见在树干的上方，居然画有那种眼睛图腾的符号。

    “哈！”小旴重重的拍了下子昊的背，“不知这次藏着什么宝贝？上次是板砖一样的朱砂，这次可能给我们一盒子符纸和毛笔，以便和朱砂配成一套使用。”

    “那你上去拿吧，小心点。”子昊脸色异常和缓。

    小旴擦了擦手上的灰，活动一下肩膀和脖子，然后沿着树干轻轻爬了上去。树表上可以下脚的凹处很多，但松松软软的不好下脚，折腾了好一会，小旴气喘吁吁的，才勉强来到了眼睛图腾下方不远处，却怎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往上蹬的着力点。

    鼻中传来臭中带甜的味道越来越浓，小旴被熏得够呛，还好没有什么毒性。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一块突出的树结，一使劲，一下子就来到了眼睛的跟前。

    那是一双浑浊发黄，异常肿胀的眼睛。

    这根本不是什么图腾，那是一双双死人的眼睛！

    小旴和死人的距离差不多是脸贴着脸，也不知他双手此时正抓着他们身体哪个组织部位。一阵恶心，差点没直接掉下树来，连滚带爬半摔半滑才终于下了地面，心跳快得好像想从嗓子里跳出来。

    “那……那棵树上全都是死人！全都被砌在树体中！”小旴惊惶失措地对子昊说，“树上全都是死人啊！”

    “他们看上去是僵硬的，还是腐烂的？”子昊问。

    “腐烂了一大半，还剩一小半……”说着说着，小旴慢慢停了下来，子昊的反应实在太过于平静，一点惊讶反应都没有，小旴不由得心生疑惑：“你是否一早就知道那些眼睛并不是符号，而是死尸？”

    子昊摇了摇头：“也不是100%肯定。”

    “不过，刚才我们闻到那种令人恶心的怪异甜味，的确很像是尸臭。碳基生物一旦死去，即开始腐烂，所分解的五种酯类化合物，和水果腐烂分解出来的化合物其实差不多。”

    小旴大口大口呼气，努力压下胃里的翻滚。明知道树上全是死尸，还让我爬上去？他强忍住要掐死子昊的冲动，耐着性子问：“你刚才问尸体是否僵硬，僵硬也好，烂掉也罢，那又怎样？”

    子昊答道：“哦，我在想，假定这里居民的身体构造和人类相去不远，他们死去后身体出现的变化，大概和人类也差不多。”

    “人死后一天，会出现尸僵，三天后，整个身躯会逐渐膨胀，形成巨人观。直到二十天达致膨胀极限而爆裂，三十天后高度腐烂、分解、液化，一年后只剩森森白⻣。”

    “从尸体的状况，可以得知他们死了多长时间。现在看来，他们大概死了也不算很长时间。”

    原来是拿我当验尸工具人呢。小旴气不打一处来，打开保护衣的外袋，就要把锤子掏出来。

    大概是看出小旴的脸色不对，子昊堆出一脸温煦的笑容安慰他说：“有了这个发现，说不定，我们再也不用找制冷剂原料了！”

    “你看，这里尸体那么多，他们是如此的腐朽，如此的臭，想必一定富含尸胺。尸胺恶臭的气味类似于氨气，说不定也能管用呢！”

    “就算不能用作制冷剂，在自然界，有机物腐败也产生甲胺，甲胺可是个好东西，本身就是氨的衍生物，也能充当制冷剂呢！”

    “再不成，我们也能在尸堆里找嘛！你看上边，眼睛真多，我们一具一具割开来淘一淘，总能剩点废物尿液之类的。”

    小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回答：“我宁愿在飞船里被烤熟，也绝不会用这些尸体提炼出来的任何东西。”

    “不用这么激动，不就研究研究嘛，也没说非得这样做。”子昊拿着一名死尸的手在拨来拨去，“我看这树实在不对劲，那些人怎么都砌在树里呢？”

    子昊面色慢慢沉了下来，“很有可能，这些人全都因为某种原因，在树边送了命，然后，树在极短时间内急速成长，顺着尸体不断生长，最终把众多死尸紧紧地抱住，形成了树中尸。”

    “也就是说，这树并不如我们想象般，被烧得透透的，刚好相反，这树，绝对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