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叶女士的情况大致如此。我们的诊疗进行了这么长时间，值得庆幸的是，终于有了一个积极的方向。这几次叶女士的诊疗越来越顺利，情绪波动也趋于平稳，睡眠、精神方面也越来越好了，我很高兴，但也希望能在最后关头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越是最后越不要掉以轻心。”

    “我明白。”

    “好，准备一下，十点准时来医室。”

    ……

    “你回来了。”叶霜正端坐在新搬来的钢琴前。

    “嗯，十点我们去诊疗。”傅佑嘉将饭盒一一打开，摆在餐桌前，“先来吃点吧，今天可能赶不上饭点。”

    “我不饿，一会再吃。”叶霜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白色琴键，“佑嘉，你教我弹钢琴吧。”

    “好，你想学什么曲子呢？”

    叶霜思索良久。

    “《致爱丽丝》。”叶霜抬头笑道，“《致爱丽丝》，我第一次听你弹的那首。”

    “好。”傅佑嘉的手指抚上琴键，缓慢地演示给叶霜看，弹毕，“先来一小段，你试试。”

    叶霜皱着眉回忆着方才的演示，只记得傅佑嘉的手指灵巧地在某几个琴键上停留，却记混了那些琴键的顺序……可恶，只记得傅佑嘉的手挺好看的……

    “看来我的记忆力还是不太行啊……”叶霜叹了口气道。

    “小霜，别这么想，光看一遍记不住很正常。”傅佑嘉摸了摸叶霜的头，安慰道，“就快好了，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小霜，你明白吗？”

    “我知道。”叶霜垂下了眼眸，“虽然不知道下一个是什么，但我也知道快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

    “小霜……”

    “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平静，诊疗也很勇敢，那些痛苦的画面重现在我大脑里的时候，我再也不会逃避了，我现在像你一样温柔又强大了……”

    “小霜，我……”傅佑嘉牵起叶霜的手，冰凉的指尖让他一愣，旋即将她的另一只手也牵起，包裹在他的双手里暖热，“你的手又凉了。”

    “脚是不是也冰凉了？”

    “不凉，袜子很厚。”叶霜微微蹙眉，“佑嘉，你别哭。”

    傅佑嘉吸了吸鼻子，仰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没哭。”

    “我只是觉得遗憾，觉得难过，觉得……我说不清。”

    “小霜，我从来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直到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模样，越来越和我相像，我才有些动摇。”

    “小霜，我希望你是快乐的，永远永远的快乐，无忧无虑的快乐。尽管在现实里那很难实现，但是我还是贪心的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点，甚至不要来……”傅佑嘉的头越发低了下去，声音越发低沉。

    “唉。”叶霜抽出双手，摸了摸傅佑嘉的脸，“说什么傻话呢。”

    “我很满意今天的自己。”

    叶霜的眼眸里闪动着点点微光，一如多年前那个不知世事的高中生，眼底盛满了少年的勇敢和坚定。傅佑嘉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悲伤又倔强的叶霜，哦不，是一个比当年更加强大的叶霜。

    “那你还需要资料书吗？”傅佑嘉笑道。

    叶霜会心一笑。

    “当然。”

    “你是自愿的吗？”

    “当然。”傅佑嘉轻轻道，“我乐意至极。”

    ……

    一年前。

    炎热的夏日，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周末，叶霜正闲坐在咖啡厅里。

    手机里的消息弹出，是傅佑嘉。

    “小霜，我这边堵车了，估计要晚半个点。”

    下一条跟了个“对不起”的猪猪表情包，叶霜被逗笑，傅佑嘉竟然也发这种可爱的表情包。

    “好，不急。”叶霜从同一个表情专辑了找了一个“没关系”的表情包发过去，越想越好笑。

    与此同时，微信里沉寂已久的大学班级群再次活跃了起来，一群人呼喊着“毕业三周年必须要同学聚会，不聚会日子不红火”的口号，把一场普通聚会搞得像结婚一样喜庆。

    叶霜看得笑不停，一边笑一边存着其他同学发出来的有趣表情包。

    忽地，叶霜打了个冷战。落地窗外，一个穿着严实的女人正目光炯炯地凑近了盯着她看。叶霜被吓了一跳。

    叶霜往座椅的另一头快速挪去，正要起身之际，脑子里灵光一闪。

    叶霜缓缓回头，震惊道：“何知？”

    叶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留着粗糙长发、在炎热夏日穿着长袖长裤的女人是何知。而现在何知就站在她面前，仅隔着一张咖啡桌。

    叶霜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似的。

    何知毫不客气地坐下，刚端上来的咖啡被她先手饮用。但是太冰了，何知又太急，她被呛的咳嗽起来。

    “咳……服不服？”何知得意地笑道，“我就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抢走你的东西。”

    叶霜沉默良久。

    “我记得你从前，喜欢留短发，穿小裙子的……”

    “不留短发又怎样，我比你好看，我留长发也比你强，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叶霜洞悉般地笑了笑，这份友情里，那个让她猜的日日夜夜痛苦的、尽管猜到了但仍然不愿意相信的原因，此刻终于彻底被暴露在阳光之下了。

    “好，那小裙子呢，你也不穿了？”

    何知瘪着嘴没有说话。

    “那么漂亮的小裙子，你也不穿了吗？”

    何知“唰”地撸起袖子，裸露的皮肤尽是烧伤后丑陋的疤痕，触目惊心。

    叶霜愣住。

    “喜欢吗？我身上还有很多，要不要看？”何知莫名笑了两声，“都是周北泽害我的。”

    周北泽。

    叶霜的心再一次被揪住了。

    她以为她忘掉了周北泽。

    “哟，你还没联系上周北泽吧？”何知摆弄着她的长头发，发尾处因为营养不良而产生分叉，何知一根一根将那些分叉的黄头发拔掉，絮叨着，“你联系不到他了，这辈子都别想了，你们注定是血海深仇。”

    叶霜痛苦地闭上了眼。

    “干嘛闭眼啊，”何知看到自己的刺激起了效果，更加兴奋了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和周北泽只有你大四的时候那一次吧？”

    “哎，让我和你好好说说。我高中就和他暧昧啦，他还挺纯情，不过也没那么纯情，他可真好玩。虽然他挺烦的，但是接触下来还挺有趣一人，你说是不是，叶霜？”

    “何知，请你不要再说了。”

    “你不想知道吗？”何知笑着，“毕竟他出国回国你一件事都不知道，你不好奇吗？”

    叶霜紧咬着牙关不让眼泪流出来。

    “哈哈哈，叶霜啊，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可太了解你了。”

    “叶霜，我跟你说啊，虽然我没读什么好大学，但是我拿下了好大学的男人啊，而且还是你的青梅竹马！哈哈哈哈！”

    何知忽地坐到叶霜的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周北泽呀，可不止脸长得好看哦~”

    叶霜的眼泪倾涌而出，拼命压抑着哭腔：“为什么？”

    何知又怒又笑。

    “我看不惯有人对你这么好，凭什么呢，我比你差哪里了，你高中那么呆，嗯？”

    叶霜冷笑一声。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想看你哭，只有你痛苦了，我才开心。”

    “很好，你的目的达成了，祝你们幸福。”

    何知忽地笑起来。

    “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真是太成功啦。”

    叶霜死死地盯住何知。

    “周北泽真是狠心，他不要我了，呵呵，置我于火灾现场不管，把我烧成这样，他天打雷劈！”

    叶霜一口气提到胸口，激动道：“你！”

    “你想替他说话是不是！”何知激动起来，一把扯住叶霜衣领，冷笑着，“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能和我在一起，是我单方面就能做成的事情吗？”

    “你大四那年，我让他跟你说的那些狠话，他要是不愿意，我还能逼了他不成？他说得那么流畅，你敢保证他全是虚情假意？”

    “当初要不是我们家，我爸那个小厂，他周北泽能出国去？他就应该和我一样烂在泥里！”

    叶霜怒目圆睁，试图用力掰开衣领处何知的双手。

    “叶霜，你是不相信我吗？我家的厂子虽然小，但很关键哦，不信你去问周北泽！”

    “但太遗憾了，你们注定永远联系不上了！”

    “你！”叶霜终于崩溃，哭喊着，“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叶霜你听啊！为什么不听……啊！”咖啡店的店员终于出手制止了这场闹剧，何知受了击打，痛苦地歪到在地上，这才松开了叶霜的衣领。

    叶霜大口地喘着气，眼睛和脖子通红。

    “女士您怎么样？”

    顾不上店员的问候，叶霜提起包踉跄着跑出了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