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周末,天气晴,少云,微风。
“小霜,今天看过奶奶了,你大可放心了吧。”
“嗯嗯,妈妈,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调整自己的状态,坚持备考的。”
“小霜真乖,你奶奶也是希望你长久的付出可以有一个好的回报,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你,奶奶更会自责了。”
“嗯嗯,妈妈,我明白的。”
“晚上爸爸回去,你要照顾好自己,楼下的店新进了蛋糕,妈妈昨天买的,在冰箱里,回去尝尝好不好吃。”
钟女士一如既往的温柔,手轻轻抚过叶霜的肩头,摘去已掉落的发丝。看着叶霜一脸的乖巧可爱的笑意,不由得感慨:“我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妈妈。”叶霜回握住钟女士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眷恋地闭了闭眼。
“好了,乖,先回家吧。”
“好,妈妈,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好。”
……
转身出了医院的叶霜卸下伪装,失落的情绪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叶霜?”
叶霜这才抬起头来,讶然道:“傅佑嘉?”
“你怎么在这里?”
傅佑嘉的脸映入眼帘,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眸温柔似水,隐约中,又好像含着无尽的怜悯。
“你不要太过伤心,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
“周北……”
傅佑嘉的嘴唇微启,口中似是念念有词,可是叶霜只听到前两个字就犯了耳鸣,尖锐的爆鸣声贯彻神经。
叶霜的表情开始痛苦地扭曲起来,剧烈疼痛的脑仁连带着双眼也开始紧闭。
他刚刚是想说周北泽?和周北泽有关的事情吗?
可是尖锐的耳鸣和头部的晕眩与疼痛让她难以忍受,外界的声音已然无法听到。
“等一下,傅佑嘉,你说什么?我听不到……为什么我听不到……”
叶霜晕倒之际,恍惚间看到一脸慌乱的傅佑嘉。
“小霜!”
小霜?
……
心理医院内。
“小霜!你怎么了,没事的,没事的啊……”
“够了!傅先生,请你立刻停止!”心理医生强行叫停了眼前的一切。
傅佑嘉来不及拂去额间的汗珠,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叶霜。
心理医生慢慢唤醒着正在被催眠中的叶霜,她紧皱的眉头渐渐平展开来,胸口的起伏也不再剧烈,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
傅佑嘉缓缓退后,像是还没有从刚刚的惊险中缓过来。
“怎么会这样呢……”
心理医生将他带出医室,严肃道:“傅先生,请你以后不要再试图修改患者的记忆!”
“我本意是想提前告诉她,好让她有个事先准备,也不会时至今日都是块心病!”
“没用的!记忆的改变并不会让事实的走向变好,这点你都不明白吗?”心理医生扶了扶眼镜,又道,“刚才你也看到了,强行修改患者的记忆只会带给她更大的痛苦,如果刚才出了什么意外,她完全有可能死在这场催眠中!”
“不……”傅佑嘉痛苦地闭上了眼。
“傅先生,叶女士的诊疗过程你全程参与,你最是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的,催眠活动有风险,要不是她的情况特殊,我不会允许你在旁观看,但是以后,我必须禁止包括你以内的所有人都参与催眠活动!”
“陈医生,这……”傅佑嘉尝试拦住心理医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叶女士的情况你最清楚,不是吗?”陈医生定定地看着傅佑嘉,道,“我再重申一次,她这是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如果不把这个痛苦的因果一点一点梳理开来,她就会陷入记忆错乱的怪圈中,一遍遍的求证当初的因果,她会被逼死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傅佑嘉退后了一步,“我会全力配合陈医生。”
“今天就先到这,明天一早继续诊疗,晚上要有什么变动随时呼铃。”陈医生将一摞资料整理收好,“她听得进你的话,你进去吧,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傅佑嘉点头致意,没再多言,推开门,叶霜正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泪止不住地流。
“小霜,不哭了。”
傅佑嘉坐在一旁,一遍遍地擦去她脸上的泪。
“小霜,这几天的睡眠怎么样?”傅佑嘉的眼神里是满满的心疼,“还做噩梦吗?”
叶霜摇了摇头,轻声道:“好多了。”
“只是刚刚,我听不到你说话了……”
傅佑嘉想起刚刚因为他的掺和给叶霜带来的痛苦,愧疚之情涌上心头,他垂下了眼眸,低沉道:“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叶霜再度摇了摇头,一双杏眼含笑,轻轻道:“你说什么对不起啊……”
“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感谢你都来不及呢,我都不敢想,如果没有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叶霜的面上已是泪水涟涟,“你这样照顾我,是为什么呢,我想不通,会不会有一天你也离我而去……”
“小霜,不会的。”傅佑嘉紧握着叶霜的手,冰凉的温度从她的指尖传到他的皮肤上,他将手贴到他的脸庞上,缓缓道,“今天这一切,我心甘情愿。”
“不会离开你,请相信我。”
“我从来不求什么,我只是想与你相伴,无所谓世俗规范,我也不在乎收获报酬,我们这两颗灵魂,始终都要相伴而行的。我想你明白的。”
“是。”叶霜回握住那只温暖的手,借着傅佑嘉的体温,自己一向冰凉的手脚也开始慢慢升温起来,“我常常为自己能遇到你而感到幸运。”
“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叶霜喃喃道,“佑嘉,我还能看到外面的太阳吗?”
“当然了,很快的,诊疗结束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吗。”叶霜微微偏头,看着窗外的晚霞越来越稀薄,夜色渐渐起幕,暗淡的天光笼罩了整座城市。
“小霜,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傅佑嘉顺了顺叶霜额间枕乱了的碎发。
“我不想吃饭,我想听你弹钢琴。”
“小霜,这里没有钢琴。”傅佑嘉在房间里张望着,角落里的紫檀琵琶悄然映入眼帘,“我给你弹琵琶吧,你之前让我到你家取的琵琶,我已经取来了,它很漂亮……”
傅佑嘉正将琵琶从角落里拿起,叶霜却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狠狠地将琵琶推到地上。琴弦当场绷断,轻微的回声放大在叶霜的耳朵里,她的双眼微微睁大。
“它不是我的,它是周北泽的。”叶霜不住地摇头,“我讨厌琵琶。我讨厌琵琶!”
眼看着叶霜的精神越来越紧张,情绪再度要崩溃,傅佑嘉转到叶霜面前,将破损的琵琶遮挡住,中止了旧日回忆对她的精神刺激。
傅佑嘉轻拍着叶霜的背安抚着她,将她带回病床上。
叶霜的情绪已然收不住,她的双手紧紧抓住傅佑嘉的胳膊,压抑着声音哭喊道:“佑嘉,我不想再弹琵琶了,你教我弹钢琴好不好,我学的很快的,你教我……”
“好,好,我一定。”傅佑嘉紧张起来,他没想到紫檀琵琶竟是与周北泽有关的物件,他千防万防,竟没联系到他亲手取回来的物件,就是当初她记忆里的那件琵琶。他为他所行之事的纰漏懊悔不已。
“小霜,听话,先躺会儿,休息,我们休息。”
叶霜的大脑却再次失控了,痛苦的刺激愈演愈烈,她的情绪沮丧而愤怒。
“不……不!不!”叶霜无法压抑自己的哭喊声,痛苦道,“为什么?啊!”
“傅佑嘉你说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小霜,小霜,你听我说……”
“为什么周北泽他们要走,为什么!为什么见死不救!我们家当初那样帮他,为什么求他的事就那么难,为什么我奶奶性命垂危他们只说一句生老病死很正常!”
“为什么他们要抢走我奶奶救命的医疗物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完全失控的叶霜捶打着傅佑嘉的胸膛,傅佑嘉将她抱在怀里试图让她镇定下来,叶霜又朝着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将他推开去,自己也失重跌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叶霜的哭喊声越发大了起来。
“我没事的,小霜,我没事的……”
傅佑嘉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住她的情绪了,看她痛苦又内疚的模样,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痛。他按了床头的呼叫铃,祈祷着赶来的陈医生可以稳定住她的状况。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走掉,为什么!啊!”叶霜的拳头一下下捶在自己的大腿上,声声闷响,“都怪我,都怪我!奶奶就死在我眼前啊!”
病房外哒哒的脚步声急促而来,陈医生正带着几个护士赶来。
“傅先生,请你先出去。”
傅佑嘉被几个护士推搡着带了出去,仍心有余悸地贴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直到叶霜的哭喊声渐渐消失,傅佑嘉才送了一口气。他的眼里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水,他停靠在窗前,内心一阵仿徨。
夜色正浓,她的痛苦却不知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