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炎炎夏日,热气与汗味充斥着教室。升高三的那年是没有暑假的,往日里手里抱着的西瓜如今全换成了笔,一天将近一半时间都留在教室的桌椅上奋笔疾书。
叶霜抹去额角的汗,只待下课铃声一响便冲到卫生间好好地洗一把脸。
傍晚夕照灿烂,楼道低矮的窗户前,正好可以将这些美景尽收眼底。
叶霜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生活也在慢慢恢复原样,成绩进步了,人际关系也似往日一样融洽,谣言也不再流出。只是再好,叶霜也总有一份隔阂在心底,往日那些因为流言疏远她的朋友,如今回来却也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交心了。
人啊。真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卫生间内,叶霜用纸巾胡乱抹了抹脸,便要匆匆赶回去做题了。
“那位女同学,你来,你来。”复印室的老师正朝叶霜招生示意,旁边站着抱着一摞试卷的傅佑嘉。
是他。
叶霜乖乖走过去。
“来,孩子,你和他帮老师把这些试卷送到C楼五层的吴老师那里,办公室就在左手边的最里边,谢谢孩子们。”
叶霜抱起试卷,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小臂。
叶霜喃喃道:“真是新鲜出炉的试卷。”
傅佑嘉笑笑。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也有试卷。”
“缘分。”叶霜回想起当时,也笑了笑。
“看来你已经好多了。”
“是啊,上次,谢谢你。”
“小事而已,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天色愈发暗淡,晚霞却愈发绚烂,满天的云彩重叠变幻,颇有火烧云的壮观。
叶霜低着头沉默许久,傅佑嘉看了看她,道:“是不是我刚刚说错话了?”
“不是不是,”叶霜忙抬头冲傅佑嘉笑了笑,“我只是忽然想到,同样是刚认识没多久的人,一个要伤害我,而你却愿意帮助我。”
“你想得太快,我一时倒没跟上。”傅佑嘉淡淡的容色上露出微微的诧异。
“我思维跳脱快,我知道,周北泽也常这么说。”叶霜尴尬地想挠挠头,反应过来自己两只手正抱着试卷,便只剩下了笑笑,“不好意思哈。”
“我倒觉得跟认识的时间长短没关系,主要是分人。”
“我知道何知的性子,这几天也琢磨出一些可能的理由,我和周北泽又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我也能理解,那你呢,你为什么愿意帮助我?”叶霜问道。
“你问我为什么站在你这边吗?”傅佑嘉的眼眸里有着春风般的和煦,掠过丝丝笑意,“如果只是说站在正义的一边会不会太过无情?我们也是朋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朋友也不过是过客。我从前也有很多朋友,后来出了事,就没有了,再后来事情消停了,他们又回来了。你说,这算什么理由呢?”
“对啊,这算什么理由,分明是我想帮你,仅仅因为你是叶霜。”
叶霜愕然抬眸,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傅佑嘉。他的眸光明净平和,仿佛世间事于他皆为浮云。
“我记得很久前我就和你说过,这件事无解,你也不必烦恼,时间会冲淡一切痛苦。”
“是啊,我没忘记。”
……
叶霜坐回座位时,已经是自习课了,教室里全是写字的沙沙声。
周北泽的纸团飞了过来:怎么回来这么晚?
叶霜写得潦草:送试卷去了。
晚上放学我去校门口快递站退货,你记得等我。
好。
……
正是暑假,偌大的校园里就只有高三这一批人,放学又晚,真真是伴随着夜色回家。
叶霜靠在校门口的一棵树旁,周围学生已经越来越少,连学校的推拉门都完全关闭。周北泽还在屋内忙着退货,时不时看她一眼,生怕她被人拐了似的。
不远处传来“啪”的一声。
叶霜看过去,是何知。
还有她的男朋友,D中的路元辰。
两人在街上爆发了争执,何知那一巴掌扇下去,路元辰脸上的肉都在微微颤抖。
“路元辰,你对得起我吗?”
叶霜从来没有见过何知这般模样,她嘶喊着,哭泣着,完全不顾平日里的形象。
“路元辰,我为了你,我放弃了多少啊,你现在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来刺激我,你王八蛋!”
“我是来接你的,你别丢人行不行!”
何知的眼睛瞪得极大,讽刺道:“接我什么?杜蕾斯还是杰士邦?啊?”
路元辰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抡圆了胳膊将扯着他衣服的何知推搡在地,叶霜吓了一跳,她眼瞅着何知的脸要贴着地摔。
“小霜别看。”周北泽快步从快递站出来,伸手遮住了叶霜的眼。
“是你们。”何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已经摩擦出不少血迹,她小巧挺拔的鼻子更是重灾区,只怕是日后要留疤了。
叶霜拿开周北泽的手,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何知你……怎么变这样了?”
“我本来就这样啊。”何知一脸嘲讽的笑,路灯光下的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你不知道而已。”
何知抹了抹脸上的血迹,越来越糊。
“我真是想不通,怎么偏偏遇见了你,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
“叶霜我真是看不惯你,永远都这么一副蠢萌的模样,你是装的吧?”
“你到底凭什么?我哪里不比你强?你刚开始的时候连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都分不清,还是我教的你。”
“你看看你那张脸,你不觉得恨吗?”
“够了!”周北泽将叶霜护在身后,目光冷峻。
何知反而笑了笑,讥讽道:“这不是周北泽吗?”
“喜欢我给你们的礼物吗?上次你来找我是吧,想找我算账?我知道你找不到我,我躲起来了哈哈哈!我就喜欢你白忙活的样子,真是解气!”
周北泽的声音更冷:“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警告你,回头是岸,小霜对你处处留情,你大可不必。”
“哟,你还是个痴情种,可惜是个蠢的。”
“这是学校门口,你冷静一点吧。”周北泽说罢,便要带着叶霜远离这是非之地。
“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你的真心,我看也不过如此。”何知却没这打算,“你说是不是啊,周北泽?”
周北泽的目光微微一沉,不予理会,只是带着叶霜扭头走掉。
“那个傅佑嘉倒是个聪明的,跟着我爸找到了我,因为这个事情,我跑了三天没敢回家。”
“什么?”叶霜拉住周北泽,回头看去,一脸震惊。
“叶霜,你知道的吧,我爸是个赌鬼,是个畜生,你说他见了我会不会打死我?”
何知的眼泪途径脸上已经干巴的血迹,五官皱在一起。
叶霜的眼泪也不住地哗哗流。
“何知,我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何知喝道。
叶霜跑近,拉住何知的两只手,轻声道:“何知,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我们只是有了误会,从前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有那么多新奇的体验,现在我也可以陪着你,一切都会变好的对吗?”
何知眸光微动,流露出些许情感,想起了从前那些快乐日子来。但也只一瞬,那些情愫便消失了。何知甩开了叶霜的手,擦掉快要流落下来的眼泪。
“不可能了!我跟你说,再也不可能了!叶霜,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现在只会恨你!更恨你!”
叶霜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们就是孽缘啊。”何知的声音已经嘶哑。
“何知,你看我哪里不顺眼?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掉。”叶霜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何知抬头,眯着眼,冷声道:“把你的一切都给我,让我去幸福,你去痛苦,怎么样?”
“或者你不想承受我的痛苦,你去死好不好?”
叶霜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愣在原地。她的脑海里反复闪过这几句话,细细思考着这其中到底包含着什么。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却感觉那么陌生,那么令人费解,那么冰冷彻骨令人寒战。
“好了小霜,我送你回家吧。”周北泽使了劲,无论如何都要带叶霜离开这里。叶霜呆呆地被带走,直到快到家才忍不住奔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