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弯弯照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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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有到无时无还有,笑到最后是英雄

    黄昏时分,晚霞映照下的兰花田里还没有炊烟升起。

    这在往日里少有的景象,今日却并不令人意外。

    因为兰花田里几乎所有的人家都在帮助一户李姓的人家盖木屋。

    太阳已将要落山了,木屋也几乎已经盖好了。

    兰花田里十几户人家,几十号人正在将空地上的家具,一件一件的搬入屋中。

    半大的小子们正处于猫厌狗憎的年纪里,托着鼻涕,在木屋旁边奔跑着嬉戏玩耍。

    李清瑶披着夕阳落下的辉光,正在整理碗筷。身旁是李家请来的做饭师傅,在料理着晚饭。

    伙夫看火候差不多了,撒下最后的调料,向身旁主持着局面的赵老和李英杰,道了一声:“赵老、李小哥,可以吃饭了。”

    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赵老是一个面容带着些许憔悴,形体魁梧的老者,一看便是饱经世故风霜,久历人情冷暖的人。他抽着旱烟坐在一旁,组织着大家的行动。

    此时他扫视一下现场,磕了磕手里的烟杆,站起身来。

    一见他起身,在一旁整理碗筷的李清瑶,道了一声:“赵老,这边的饭菜和碗筷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饭了。”

    赵老开口笑了笑,说道:“李丫头李小子,还是你们李家做商人的家底殷实,酒肉管够。现在木屋已经接近完工了,今晚你们收拾收拾就可以入住了。你们看那些小娃娃们疯玩到现在,也都饿了,口水都要流成河了。我们还是赶紧开饭吧。”

    得了吩咐,李英莲就扯着嗓子喊道:“王婶儿、赵叔、钱伯,大家伙儿过来吃饭了。还有那边在玩耍的小子们,也过来吃饭了。”

    一群半大小子风似的冲了过来,你推我我推你的拥挤在大锅前面。

    “清瑶姐,这锅肉好香啊!远远的就能闻到了。”其中一个小男孩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说道。

    其他小子们也都流着口水,努力点着头。

    李清瑶笑了笑,说道:“大家不要挤,饭菜有很多,今天大家都能吃上肉,都能吃得饱饱的。”

    只听到他们不约而同的喊道:“谢谢杰哥,谢谢清瑶姐,谢谢莲姐。”

    听到他们异口同声的呼和声,不管是李家三个后辈,还是赵惜言都会心的笑了笑。

    李清瑶站在大锅旁边,一边往碗里盛菜,一边把碗递给面前的半大小子们。

    她无意间撇了一眼一旁的赵惜言,他看着这些嬉戏的孩子的神情有些异样,那是一种她熟悉的神情——向往中带着疏离,亲切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这种神情她实在是熟悉极了,小时候无父无母的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那些有玩伴儿的同龄人的。

    她向赵惜言做了个手势,示意赵惜言走向她身边,然后不由分说的把手中用来盛菜的菜勺塞到赵惜言的手里。

    “十六,这间房子盖好了本来就是你住的。现在也应该是你来给大家盛菜。呐!拿着菜勺,给这些小子们把肉菜盛的满满的吧。”

    赵惜言有些手足无措的端着手里的菜勺,这两只手执过剑,擎过刀,拄过大锤,舞过长枪,这端菜勺还是人生头一茬儿。

    赵惜言看了看眼前面带着期冀和渴望的小子们,尽管他们只是针对眼前的一大锅肉菜,而对他们面前的这个始终不发一言的陌生人没有什么感情。但是赵惜言的嘴角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就翘了起来。

    李清瑶笑眯眯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脑海里却不知不觉回忆起了,李莫名在昨夜离开这里时对她说过的话。

    “清瑶……”明月下的李莫名长叹了口气,说道:“一晃神儿,你已经整整十八岁了。眼瞅着当年那个小小的人儿已经这么大了,三叔心里真是满满的感慨啊。”

    李清瑶不声不语,只是注视着李莫名,她并不愚笨,对于李莫名撇下几人单独找她谈话的缘由也是心里有数。

    “在寻常人家里,似你这个年龄的女孩早已成婚,诞下子嗣。家里三个后辈,我对你的婚事是最在意的。你父亲去的早,在诞下你后,你母亲也随他去了,只留下你一人。你平时虽然寡言少语,表现得乖巧听话,何尝不是在掩饰心里的寂寞。这些我懂,我们都懂。所以我们极少与你争论什么,一直都是随你心意。但是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听三叔的——这个十六,这个杀手他不是良配,不能让他久留在你身边。你心里要有这个数儿……”

    星月下的李清瑶注视着李莫名远去的身影,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带出了一抹凉意。

    神色微黯的李清瑶眼神落在为小子们盛菜的赵惜言身上,不由得又泛起一抹亮光。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在疯长身体的小子们可不会觉得一满碗的肉菜已经多到吃不完了,纷纷捧起堆得满满肉菜的大瓷碗,蹲在一旁呼哧呼哧的往嘴里塞。

    挤在最前面的小孩子们都吃上了,之后就是大人们了。

    人们对于面前这个左手执菜勺却不发一言的陌生人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也许是得益于他是李家众人带来的,在他们看来并不能算是陌生人。

    “十六,这是王婶儿……”

    “……这是赵叔”

    “……这是钱伯”

    “清瑶,这次你们李家今年回来,可得多住几个月啊,可不能又是只住一个月就外出忙你们的生意去。”

    “王婶儿说的是,这次回来呀就是要多住段时间,一来是想你们了,二来也是生意不太忙,想着休息一段时间。”李清瑶说道。

    “那感情好啊,要我说呀,生意嘛,不就是个吃饭的活儿,最重要的还是人得开开心心,这才是关紧的。”王婶儿道。

    “什么话呀?妇人之见了不是?大丈夫要是整天都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骚扰发愁,那还是大丈夫吗?要我说呀,大丈夫志在千里,还是应该以生意为重……”赵叔接口道。

    “大丈夫是应该以天下为重,那你这个大丈夫怎么还天天蹲在咱们这兰花田里,也没见你出去闯出个什么大事业……”王婶儿斜了一眼赵叔,满脸带味的调侃道。

    “……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这就,我这不是说大丈夫要以大事业为重,不能总想着休息么……”赵叔一边挠着头,一边辩解道,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小。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说得都有理,都有理。眼下呀,咱们还是赶紧把饭吃了,然后帮忙把外面的家具搬进屋去吧。”钱伯缓声道。

    李清瑶一边招呼着其他人过来,一边把赵惜言盛得满满的碗递给来者。

    一个满面黝黑,眉心有一颗红痣的昂扬大汉随在众人身后,双手接过李清瑶手里的碗,一边寒暄道:“这多不好意思呀,我这不会盖屋造房,就会搭把手抬个东西,拿个物件啥的。”

    “大哥快别这么说,你能到我们这里转转,就是把我们这些邻居放在心上。就是一顿饭菜,也不值个啥,就是个心意。大哥别嫌弃我们做得粗陋就行了。”李清瑶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对大汉说道。

    那大汉哈哈一笑,“妹子真会说话,行。那今天这顿饭菜我就蹭了,我叫唐不二,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唐大哥吧。大家乡里乡亲的,亲近一些,平时也能互相照应一二。”

    在一旁久久不曾说话的李英杰见唐不二谈吐之间,神色自若,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却自有一股子昂扬气度,不由得上前与之攀谈了几句。

    从两人谈话中,知道了唐不二就居住兰花田里稍偏僻一些的山沟中,平时以打猎为生。而这几天只看到他与一户兰花田里颇有美名的兰花西施阿兰一家有些交往,除此之外,便少有看到他与其他人家有过多的往来。

    唐不二一边与李英杰说着话,一边吃着晚饭,饭吃完了,放下碗筷,道了声别,就离开了。

    李英莲看着唐不二离去的身影,对李英杰说道:“哥,难得你今天多说了一会话,可是这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李英杰蹙着眉头,说道:“要真说他有什么特别的,也看不出来。我看不出他的身手,这种情况要么是武功高到没谱儿,要么就是压根不会武功。不过那种高手怎么可能我们随随便便就遇到了,我总觉得他是高手的可能性不大。”

    身旁的李清瑶听到二人的对话,小声嘀咕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也许是武功,也许是别的什么,总之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说着话,李清瑶又看了一眼赵惜言。

    李清瑶看到他现在清闲了下来,来到赵惜言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十六,你的舌头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应该也试着说说话。刚开始可能有些不自然,习惯了就好了。”

    说起赵惜言服下的那枚青色的七星海棠果,来历也是莫名其妙的很。是英莲在赶来兰花田的路上,身上突然出现的。英莲细想了想,这神果是在和一个路人相撞以后,才有的。

    现在想想,那个和英莲相撞的路人说不好便是那个胭脂乔装打扮的。

    而那个胭脂和李家的瓜葛也在众人来兰花田的路上被李莫名说了出来,与其说是和李家的瓜葛,不如说是和已经破碎虚空的小李飞刀的瓜葛。

    二十年前的李家本是世代簪缨之家,号称“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在仕林之中名望卓著,与当时武朝的皇室武氏关系极好,当时武朝的武林神话武神通更是与后来号称武林第一名侠的小李飞刀相交莫逆。

    武神通当时已是知天命之年,而小李飞刀不过而立之年。尽管小李飞刀后来退出朝堂,浪迹江湖。但是这并没有影响武神通对于他的极高评价。

    “那人、那人,丝个高手……”赵惜言操着笨拙的口舌,一字一字的吐露出口。

    “十六的武功比我们都高,他说是高手。那人就一定是个高手。”李清瑶道。

    “真是想不到,那么多人用了多少钱财买都买不来的东西,居然会被人送给我们。”李英莲感慨道。

    “与其说是送给我们。不如说是送给我们大伯的。”李英杰眼神黯淡道——他一直将自己视为小李飞刀的接班人,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小李飞刀再现锋芒时,他李英杰居然只是一个旁观者。

    夜凉似水,月华如注。

    赵惜言躺在木屋的屋顶,直视着明月,旁边是李清瑶。

    她此时没有在雕刻,而是将一片常青的绿叶含在口中,一阵婉转悠扬的声音从李清瑶口中传出。

    赵惜言停下了他凝注明月的目光,转而看向李清瑶。

    未几,声音落幕。

    李清瑶翘着小脸,问道:“十六,这曲子好听吗?”

    赵惜言用力点了点头。

    “真的,要不我教你吧。以前有一位圣贤说音乐是敬天、礼神、齐民之道。所谓齐民是指齐我性、人性、物性,不只有娱乐之效,更有化民之能,能转腐朽为神奇。是世间最不可思议之道。可惜那本《乐经》失传了,真是憾事。”

    赵惜言又点了点头。

    李清瑶欣喜的把一片叶子递给赵惜言,然后开始一点一点的教导他。

    房顶上不时传来李清瑶银铃一般的笑声。

    房顶下是两张僵硬的面孔。

    “哥,完了。我有一种已经失去清瑶姐的错觉。”

    “也许你这不是错觉,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