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宸沙带着漕帮众人离开不到一柱香时间，那身旁的刀客石邪风就耐不住，质问道：“聂二哥，我们当真要放过那李家吗？”

    聂宸沙一皱眉，说道：“李家之中现在有两个高手，那个李莫名天阶入门的实力只是强在表面，我倒是丝毫不惧。只是李家那个后辈女子叫李清瑶的，她手中的那把飞刀我却摸不透。也就没必要正面交锋。”

    “不正面交锋，那聂二哥是想……”身旁的冷面剑客张浪说道。

    “李家当下无疑是想尽快回到他们的老巢沉花谷去，一定会雇佣苍城内的马车，星夜兼程离开此地。我们倒是可以利用那苍城的城防，来办到此事。”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要和大夏官府的人打交道，同样有消息走漏的风险。”

    谁知聂宸沙一摆手，说道：“是和大夏官府里的某一个人打交道，又不是和大夏官方打交道。再者说了，便是消息走漏了，又如何，难道我漕帮还害怕李家会踏破我漕帮的大门不成。晾他也没那个胆，现在的李家可不是二十年前的李家了。”

    “还有一件事，聂管事，那飞萤派人来索要报酬了。”一个手下突来禀报道。

    “他们倒是还真敢来！”聂宸沙满面阴沉的冷笑了一句。

    “此次飞萤办事不力，失了东西。未免消息走漏，我们要不要……”石邪风右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聂宸沙神色不动，只是说道：“此次的交易毕竟数额巨大，未免出了什么差池，最好在我漕帮在此处的一处别府中完成交易，到时候我们略备酒菜，在府中宴请飞萤做最后一别。”

    “嘿嘿，当然是做最后一别！”石邪风在“最后一别”四个字上，咬着腔调说道。

    天边白云散了聚，聚了又散，暗淡的阳光时不时播撒在大地上，只有这冬日里的寒风刺骨依旧，彻人心扉。

    苍城的城门外在太阳未出时就已排出了长长的数队行列，等到李家众人和赵惜言来到这里时，此处排列着等待入城的众人也没有全部走进城去。

    此时紫霞山庄举办的分宝大会刚刚结束，众多武林人士还未来得及离开苍城。

    进城做买卖的本地人和正赶着离开的众多武林人士将城门口堵塞的水泄不通。

    骡马的鸣叫声，赶车人吆喝着前行的催促声，城门前扎堆贩卖木柴早点的吆喝声在这处城门前此起彼伏，回荡不休。

    李莫名带着李家三个后辈和赵惜言从山洞所在的群山中跋涉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了最热闹的时候。

    苍城本是一座临海的小城，地处偏远，地少城小。城墙也修的不甚高大。

    那道城门比起家底殷实的大户人家的大宅门也是高大的很有限。城门上方的城门楼上正有大夏官兵在不停的巡逻着。

    城门楼正前方，也就是在城门的正上方位置有三个垛口，从城墙下望去，隐隐可以看到三架神机床弩的痕迹。

    底下的百姓对于这三架神机床弩的存在已经习以为常，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这种床弩是大夏官府用来对付威胁到城墙上官府人员的武林人士的。

    自从二十年后大夏定鼎之后，整个大夏国土范围内这种神机床弩的使用次数就日趋减少。而苍城城墙上方的这三架神机床弩更是再未使用过。

    这种神机床弩威力极大，弩箭长达一丈有余，箭尖以精铁铸就，锋利无比，全力射出的弩箭可以轻松屠戮猛虎雄狮，对于人类来说，当真是磕着就死，擦着就亡。

    如果真要把这种神机床弩说出一种缺陷的话，那就转向不易，由于垛口的位置地形限制，决定了神机床弩的瞄准十分不便，且容易误伤，所以这种神机床弩基本常年处于半弃置状态。

    此时城门楼下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这三架神机床弩无视掉了。没有人看到三支弩箭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床弩弩身上。精铁铸就的箭尖寒光闪烁，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就在李家四人和赵惜言出现在神机床弩的最佳攻击范围内的一刹那间。

    三道闪烁着冷光的弩箭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弩身，向着人群中的一道身影飞射而去。

    “呀……”

    “啊……”一声声尖叫从人群中传出来，这一幕被偶尔抬起头的城下百姓看到了。

    “小心……”等到李莫名觉察到这三支弩箭的目标是李清瑶时，他已经来不及拔剑将弩箭击落了。

    李清瑶几乎在李莫名觉察到弩箭靠近的同时就有了动作，但是以她的速度同样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难道小李飞刀的寒光在二十年后刚刚初现锋芒，就要折戟沉沙了嘛？难道这道名满江湖的绝技就要如此断绝了不成？

    就在李莫名满心悲愤和无助的时候，这道城门前的所有人突然在青天白日中见到了难以置信的神奇一幕。

    一轮弯月无声无息的挂在空中，月光皎洁如白银铺地一般，却没有往日里月亮的清凉，反而充斥着砭人肌肤的寒气。

    天上的月亮明明还是只有一个，却在人恍惚之间化为三抹冷锋，划向了在天地之间须臾而过正在飞射来的三支弩箭。

    “咔嚓……”

    “咔嚓……

    “咔嚓……”三声轻响过后，三支弩箭半途化为六段，跌下空中。

    一息……

    二息……

    三息……

    足足三息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

    “啊……”

    “呀……”

    原本就拥挤的人流中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你推我我推他的人群中，喧闹声、怒骂声、斥责声此起彼伏，不时有小孩子大声的嚎哭声传出。

    所有人都在努力避开城门楼上那神机床弩的攻击角度和攻击范围，一时间城门前喧嚣声四起。

    李莫名原本无比悲愤的神色变得奇怪起来。他只是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离开这里。”

    一旁李家的三个后辈都点头称是，其中李清瑶悄悄牵起了赵惜言的左手，后见赵惜言木木的，没有什么反应，又气鼓鼓的放下了。

    几人停步在苍城外一处小路上。不待李莫名说话，李英杰就突然问道：“清瑶，你早就知道十六的来历了？”

    “来历？还能有什么来历？”

    “你不要装傻！堂姐。不要说爹了，就算是我这种初出茅庐的人都知道刚才那一轮悬挂在空中的明月是什么标记？”

    李莫名说道：“不管十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次他救了清瑶的性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爹，十六无常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接下来只怕会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我们要如何面对这些追杀。”李英杰皱着眉头说道。

    “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李莫名叹了口气。

    “爹。无常在江湖中动辄灭人满门，屠戮无数。如果现在江湖中出现一个活的无常，必然会被人群起而攻之。现在这个活的无常就在我们身边，我们真的能护得住他吗？”李英杰道。

    “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行。今天我们欠了十六一条命，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去还上……”李莫名说道。

    “爹，我还以为你会以大局为重……”李英莲小声道。

    “我从小让你们读书，是为了让你们明白人生的道理，也是为了让你们知道那些事情可做可不做，那些事情不能做，那些事情绝对要做。人的一生能把这三种事情分清楚，就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

    李家三个后辈齐齐点头称是。

    “说得好，人生分得清楚这三件事情便已是极大的成功。只不过你们李家分错了主次，在这是与否之间选错了路，就要迎来灭亡，着实可悲可叹。”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四周的空间内泛起。

    “谁？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李莫名说道。

    “没想到只是漕帮安排的一次事故，却牵出了一条大鱼。李家四人，我劝你们不要执着。无常在江湖中造成了多少杀戮事件，可谓仇家遍地、恶贯满盈。李家也已非二十年前的李家了，护不住这个人的。你们莫要自误啊。”

    一个右手持枪的武者从一棵树后转出，冷冷说道。

    “大地苍龙仇不易……”

    李莫名一眼就认出了这右手持枪的武者的身份。此人与他同样是天阶入门实力，只是相比于李家生活环境的和平安静，这仇不易传说本是在大夏灭武的战争中脱颖而出的一名士兵，后来混迹江湖，闯下偌大名头。

    “我此来，不为你李家和漕帮的恩怨。只为这个无常，希望你们莫要自误。”

    “十六是我李家的朋友，你来为难我的朋友，就是在为难我李家。你想让我们不出手，这我们办不到。”李英莲斩钉截铁的说道。

    谁知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动静的赵惜言默默的从李家几个后辈身后走出，站在他们前面。

    他只是左手摆了摆，示意李家安静下来，而后面无表情的盯着站在他对面的仇不易。

    这一刻，二人中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气氛沉静到了极点。

    突然一团枯死的茅草被风吹起，忽高忽低的在空中飘荡，就在它从赵惜言和仇不易之间掠过的刹那，一抹亮光骤然从仇不易眼中泛起。

    右脚在地上一踩，踏出一个脚印。仇不易整个人如同身骑烈马，化作一股风似的向赵惜言掠去。

    右手掌中的长枪以枪尖刺破空气，发出刺耳的鸣叫，仿佛龙吟一般震耳欲聋。

    只是这道龙吟刚刚响起，就骤然停下，半道中猝。

    一抹血色在仇不易脖子上显出来，半截枪头不知何时已经从枪身上消失不见。

    仇不易极速冲刺的身形仿佛是折翼的鸟儿一样跌落在李家众人身前。只有赵惜言依旧站立原地，仿佛从未动过。

    “嘶……”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从李英杰和李英莲口中传出，他们从李莫名谨慎的态度中可以得知这个大地苍龙仇不易至少是与李莫名实力相等的高手如今却轻易被赵惜言诛杀。至于李清瑶则是见过赵惜言的出手，多少可以猜到这个结局，所以并没有失态。

    只有李莫名捻着胡须，不声不语，只是依旧可以看出他眼中的不可思议之色。只听见他突然道：“几位看了这么久，还不现身吗”

    四个人影从不远处的茅草丛里拔地而起，而后轻飘飘的落在赵惜言身形四周，分立四方，将赵惜言围在当中。

    “大哥，这次点子有点扎手啊，身边还有李家的几个高手，我们真要往上冲呀？”其中一个剑客出声道。

    “对手只有一个，就是这个活着的无常，只要擒住了他，逼问出无常的武功功法，我们太行四虎这次就算是发达了。”一个拿刀的刀客貌似是四人其中的大哥，扯着喉咙大吼道。

    “大哥说得没错，凭我们四人的合击之术，足以拿下这个半残的无常。”另一个提枪的武者，应声道。

    “小子，我劝你还是束手……”

    四个正在腌臜的“虎”，只觉得突然眼前一亮，然后四人就在喉咙“嘶嘶”的破风声中，仰面跌倒。

    赵惜言将长剑刺入一只从太行四虎其中一人身上掉落的包裹中，轻轻一抖，露出一只盛放丹药的宝盒。

    赵惜言打开丹盒，李清瑶往前凑了凑，说道：“咦，这不是用万毒之王莽牯朱蛤炼成的九转再造丹吗？莫非拍卖到这颗丹药的人被这太行四虎给了结了。十六，既然这丹药咱们捡到了，就是咱们的了。你快把丹药收起来吧。”

    赵惜言点了点头，左手把丹盒放进自己怀中。

    “哈哈哈，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活的无常，难道是老天爷见我神剑在手，终于给了我一个一展雄风的大好机会。小的们，把他给我围起来。”

    李家四人见赵惜言斩杀了太行四虎，刚准备离开此地，就听到远方传来一声大笑，同时还有群马奔驰的声音。

    一群马匪在一个少年的指挥下，将赵惜言围在当中。骏马飞扬的马蹄带起的泥土，飞溅到赵惜言身上，将赵惜言的衣服都染上了斑斑泥点。

    只有赵惜言一人站立在原地，依旧面无表情。

    那少年身骑白马，左手紧握缰绳，右手一把长剑在空中挥舞着。细看去，那剑剑柄如同一轮弯月，剑身在空中划过，如同匹练横空，星光灿烂。

    “那不是月漫剑吗？这少年莫非便是这柄剑的新主人，难怪他说新得一柄神剑，想要一试身手。”

    “小的们，给我围上去，先把这个家伙打个半死再说。”那少年说道。

    “噗嗤……我还以为他要冲上去单挑呢，没成想也是让别人先上，自己在后面捡便宜。”不止李英莲笑了，连身旁的李英杰也忍俊不禁，只有李清瑶一脸担心的注视着场中被围在当中的赵惜言，手中一把飞刀都捏出了汗。

    “小子，要怪就怪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这次真是活该我柳不弃扬名了。”那少年一边狞笑道，一边指挥着场中骑着马跑动的马匪围攻赵惜言。

    只有赵惜言一个人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狞笑的少年，却对近在身旁的马匪手中的弯刀视若无睹。

    赵惜言只是右脚轻轻在地上一点，将一个东西一带一踢。

    赵惜言不待刀剑加身，那伙奔腾的马匪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如丧考妣的嚎叫——“柳少庄主死了，柳少庄主死了……”

    方才还势若猛虎，想要将赵惜言撕碎的一众马匪此时却已经慌乱起来。

    李家四人隐约看到那方才还在狞笑的少年面容狰狞的仰面跌下马去。

    一只枪头稳稳的刺入了他的喉咙，鲜血如注倾泻而下。

    赵惜言没有理会惊慌失措四散而去的马匪，一步一步走近那柳姓少年。

    一柄闪烁着璀璨光芒的长剑正斜插在那少年尸体旁的地上。

    李清瑶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赵惜言的身旁，打量了一眼长剑，说道：“十六，你不觉得这柄长剑和你的武功很相配吗？反正咱们捡到了，就是咱们的了。”

    赵惜言一直淡漠的眼神也不由得被这柄长剑所吸引。

    “来，我来帮你把这柄月漫剑绑上。”

    李清瑶的身高要比赵惜言差一些，此时垫着脚为赵惜言把月漫剑绑在身后，剑柄朝向左手，便于赵惜言取剑。

    “十六，现在这苍城已成是非之地，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不宜在此久留。”李清瑶一边整理着赵惜言的衣服，一边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面靥红扑扑的，像一只熟透了的苹果。

    赵惜言注视着这抹娇红，在生死场中厮杀，从来不曾动摇过的心境轻颤了一下，仿佛一潭死水一样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