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遇敌
说不清是在威名,还是在恶名的威慑下,镖局前段行程顺风顺水。
走出铸刃城的镖局众人,看着路途陌生的环境,一改之前的懒散,本能地警惕起来。
百战百胜铸就的不仅有无敌的信念,还有警惕的本能。
一路无事,镖局队伍正中的铁老大,不由得有些遗憾。
他忧愁地抱怨着:“近些年来,外快越来越难捞了,这些出来打家劫舍的,一届比一届怂,难道不知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脸上一副亏大了的郁闷神情,让人忍俊不禁。
一旁的镖师王铁柱一听,乐了,打趣道:“老大,胆大的都被撑死了,死后你还把他们的底裤给扒了,是我也躲远点!不然可能下一步,菊花都不保!”
车队在铁老大的长吁短叹中,缓慢往远离铸刃城的方向前进。
灾荒之年,民不聊生,官府的不作为让大批灾民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只为寻一口吃的,为家人找一条活路。
离画戟城越近,逃难的难民出现得越发频繁。
沿途满是缓慢前行的灾民,他们干瘦发黄的脸上,神色麻木,目光呆滞,拖着枯瘦的身躯,像行尸走肉般蹒跚向前,有形单影只的,也有不少拖家带口的。
走着走着,时不时地倒下一个,永远失去了声息,孑然一身的自然无人理会,地上零散的散落着的骨架是他们最终的结局,沿途的野兽长得也就格外肥硕,看人的眼睛都是血红的,有亲属的啼哭一番,草草地挖个浅坑埋了,也算是避免了曝尸荒野。
掩埋了亲人的灾民继续前行,死去的人已经死了,还活着的人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伤悲,活下去已经用了他们所有的精气神。
一路随处可见失去双亲的幼童守着已经渐渐腐烂的尸体,或无助地啼哭,或目光呆滞地抱膝坐在尸体旁,还不懂事的孩子以为父母只是睡着了,钻入尸体怀中酣睡。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孩童在短时间内,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条死亡之路上,笼罩着绝望的气息,他们把生的希望寄托在路的前方。
镖局的车队正缓缓地行使在这条尚未完全绝望的死亡之路上。
饥肠辘辘的灾民看着满车的粮食,眼冒绿光,在利刃的寒芒下,尚存一丝理智的难民离开了,现在还不是饿得难以忍受的时候。
镖局没有人慈悲心泛滥,乱世先杀圣母,一旦有人开了救济的口子,铺天盖地的灾民能把这小小的三百人活吞了!
人在饥饿的情况下,一旦有人牵头,失去理智只是片刻之间的事。
于心不忍的铁老大众人,顶多是在遇到零星的灾民时给些吃的,遇到大批逃难的,必须全神戒备,这时候的民和匪,分不清。
镖局一行,烟尘滚滚,孙二娘看着拖家带口的难民,尤其是衣衫褴褛地倒在路边的孩童,作为一个母亲,不由得感慨万千:“灾年,人命不如草芥啊!”
说完便吩咐身边一赤裸着上身的青年:“石头,去看看那两孩子还活着不?”
名为石头的青年离开车队,不久便抱回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童。
他脸带喜悦道:“大姐头,都还活着,只是饿晕过去了。”
“把他们带回顺风镖局,多养几个娃娃的饭,我们镖局还是有的。”孙二娘闻言,指挥青年把孩童放上板车。
那辆板车上已经坐着十几个小小的孩子。
一旁的难民看着镖局的作为,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紧了紧牵着孩子的手,继续蹒跚前行。
如果不是实在绝望,做父母的,有几个可以狠心舍弃自己的幼儿?丧失人性的父母总归是少数的。
铁老大年纪不小了,曾经经历过一场更严重的旱灾,差点死去,看着喝了稀粥苏醒过来的孩子,语气沉重道:“这还算好的,真正的灾年,这些孩子躺在路边,可等不到我们来救!”
至于去了哪里,即使不说,众人也心知肚明,饥荒年代,易子而食,人肉粮食,并不是传闻。
镖局的车队在难民垂涎的眼光中缓慢前行,一开始只是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难民,渐渐的,难民成群结队地出现,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们面带悲苦地祈求镖局的人施舍点粮食,铁老大面色狠戾地呵斥来人,拒绝了!
来人往往面露不甘,看着全副武装的镖局众人,悻悻离去。
也有个别失去理智的灾民冲击车队,被一刀砍翻在地,哀嚎声、疼痛感唤醒了被饥饿蒙住的理智,在同行者的搀扶中匆忙离去。
至于更加疯狂的,都成了刀下亡魂,毕竟这种情况,不心狠手辣,死的将是镖局的人。
忽然前方一阵骚乱,前后的惨叫声由零星变为密集,黑压压的难民面带惊恐,径直朝车队冲来,一些身体虚弱或者不慎摔倒的,在数不清的践踏下,永远留在了奔逃的途中。
后方已经离开的大群难民,也折返回来,凄厉地嚎叫着舍命狂奔,目标赫然也是顺风镖局。
每当他们想改变方向时,总有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袍人砍翻几人,像驱赶牲畜一样,迫使难民群冲击车队。
镖局的护卫早已全神戒备,依托板车,拿着武器的手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
他们看着逐渐逼近的难民群,奔逃而来的人中,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脸上,因为惊恐而扭曲的表情已经清晰可见。
众人面色铁青,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心中滋味难明,脸上纷纷露出不忍之色,底层的人能做出最残忍的事,但往往也最具怜悯心。
叫石头的青年略带一丝慌张地问道:“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
孙二娘面带犹豫,铁老大撰着刀的手已接近发紫。
他们可以兴奋地虐杀丧尽天良的劫匪,可以杀掉彻底失去理智的灾民自保,可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难民,尤其是当中还夹杂着嚎哭的幼童,镖局众人过不了自己良心那一关。
见铁老大和孙二娘无言,樊仁面色淡然,冷漠地发号施令:“全员听令,冲击车队的难民,除了孩童,其余的,都杀了!”
此情此景,在樊仁的预料之中,他在镖局与贾铭签订契约时,看到铁老大和孙丫头原本满脸福运萦绕的脸,瞬间一片死气,没有像以前一样提醒,而是依旧让他们接下这趟镖的原因。
镖局的人在他的庇护下,太顺风顺水了,开始变得心慈手软,失去了当初该下狠手就下狠手的决绝,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他们身边,镖局必须经历成长。
这种情况,怜悯之心只会让自己速死。
镖局中,除了铁老大和孙二娘,樊仁也是他们默认的老大,听到他的命令,众人脸色依然不忍,眼中的杀意却骤然炽烈,毕竟都是从绝望中厮杀出来人群。
几息后,难民群撞上车队,依托着板车,一柄柄兵器挥舞而出,撩起一朵朵血花,一道道冲击车队的躯体轰然倒地。
冲击而来的难民想不到看起来正常的商队,竟然会砍杀他们!前面的难民惊恐后退,却被蜂拥而至的难民群推着向前,成了刀下亡魂。
四面都是死路!
看着眼前倒下的一排排血肉模糊的身躯,前方人数众多,面色狰狞的镖局众人。
被驱赶冲击而来的难民惊惧更甚,人群中响起不似人声的惨豪,老人气短而恐惧的嗬嗬喘息,妇女尖锐而失措的尖叫,孩子惶恐无助的啼哭,期间夹杂着壮年人慌乱的呼喝,在鲜血迸溅间,地狱显现人间。
仅存的理智促使这些难民改变了方向,本能地往黑衣人比较少的两边仓皇奔逃。
驱赶难民的神秘人物指挥的节奏一顿,明显对镖局的狠辣也是出乎意料,在砍杀几个难民,依旧无法阻止他们亡命逃窜之后,停止了杀戮,提着刀,快速融入包围镖局的队伍中。
他们配合默契,分为一个个小队,彼此之间依托队形沉默压进。
正面的小队,摆成箭头的形状,后面跟着巨盾手,更有数十弓箭手,箭已上弦,跟着前排的巨盾手缓缓前进。
左右两边的小队,一人居中指挥,背弩、拿刀、持盾的人居后,1名狼筅手最前,抵抗横刀的砍削;1名刀盾手护卫狼筅手;1名镗钯手及2名长矛手负责推进。
树林里,影影绰绰间,为数不少的拿刀持盾的黑衣人四散开来,隐隐包围着整个车队。
更致命的是,后方一阵阵马蹄声响起,蒙面的骑兵保持着候鸟迁徙的斜行,向车队发起冲锋。
镖局中刚从军武中退役的护卫荆守,脸色大变。
他凄厉喊道:“锋矢阵!鸳鸯阵!雁行阵!老大小心,这不是劫匪,是成建制的军队!”
铁老大看到弓箭手和骑兵时,脸色已然大变,情知大事不妙,听到荆守的提醒,更是面沉如水。
他指挥众人推翻板车,藏在板车下,躲避弓箭手的箭矢。
仓促之间,板车还没全部掀翻,攻击就已经到来。
还没有掩体的镖局护卫,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中。
他们的性命,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