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威名
直到最后一件货物搬下来,铁老大的三寸不烂之舌都快说烂了,往归途捎带一些货物的希企,终归没有实现。
卸货完毕,大汗淋漓的一行人坐在板车上,开始盘算这一行的收获。
张甲预付的运费五十两,搜刮络腮胡一伙的财物六十两,三波劫匪贡献的六十两,十一个劫匪头子的悬赏金五十两,总共有两百二十两赤币的巨资。
众人一听这数额,当场就激动了,县城里一套上好的房子就这么到手了?
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尤其是那些劫匪们,好人呐!赶趟着前来送钱,改善穷困人家的生活,以后还得和他们多亲近亲近才行。
男男女女都像打了鸡血一般,纷纷表示要多抢几波劫匪。
樊仁适时地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解释了一路上的劫匪如此弱鸡的原因。
镖局的人一想到自家不到一百人,被上千人包围的场景,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脸上悻悻然。
一些嘴硬的表示:打不过,咱就跑,输人不输阵。
交货之后,铁老大带领众人在客栈修整,好好地逛了一下这繁华的都市。
此行获利颇多,镖局的人花钱就有了些许底气,买了一些土特产,准备返回送给家人或者回当地售卖。
路上的劫匪被郡城的军队犁了一遍,漏网之鱼又让镖局碰上了几波,元气大伤。
归程一路顺风!仅十三天后,樊仁一行人便回到了横刀县。
见镖局中人平安归来,张甲对镖局的效率大加赞赏,顺便结清了尾款的五十两赤币。
收钱的铁老大敏锐地发现旁边的胖子不对劲,他正一脸憨笑地看着客客气气的张甲,不由得大感疑惑。
这张掌柜是怎么得罪樊仁的?唉,可怜人呐,希望他走路时不要莫名其妙地被车撞。
离开家乡将近一个月,留下帮费之后,分得一份不菲酬劳的男男女女,纷纷离开码头。
有家庭的,回家倾述想念之情,孜然一身的,怀揣着钱财前往县城找乐子去了。
顺风镖局首次大型押镖的成功,往横刀县城丢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
力夫帮中有几个大嘴巴,荆棘帮的女人中也有几个藏不住话的,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
他们大肆吹嘘镖局在押镖途中的勇猛,鼓吹自己砍得劫匪哭爹喊娘的英姿,讲述在悬剑城的新鲜见闻,尤其重点提起被挂腊肉的俘虏,少见的异种族。
这个年代交通不便,匪患肆虐,远行的人是稀少的。
每一次远行的商队归来,商队的伙计都会带回五湖四海的新鲜事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太多娱乐的时代,这是一个很普遍的消遣。
镖局的名气在口耳相传中,渐渐有了一些名气。
生意也随之增多,两帮众人处境开始改善,从史家的负面影响中缓了过来。
越来越多的人和铁老大、孙二娘进行交易,诺大的史府毫无动静。
效应是连锁的,一些中型商家开始试探性地与镖局合作,让他们运送危险路线的货物,依旧风平浪静。
码头的封锁跟着也松了口子,活计渐渐回到两帮中人手中,加上镖局的收入,众人忙碌而快活着,生活比以往好了太多,被孙二娘送出去的姐妹也一一回到了码头。
史一刀终究是枭雄,一时的失智,顶替不了长期的理智,他没有再对眼中的蝼蚁赶尽杀绝。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
镖局的生意越做越大,走出了藏兵郡,横刀县城上好的宅子,镖局又多了六座。
两帮生意的红火,效仿者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和顺风镖局抢占资源。
眼见他人做事总是比较容易的,这些新的镖局开张后,发现这行生意远没有看起来简单。
距离近的、安全的,商行自家商队完全搞定,小件的镖又无法支撑起镖局的运转,只有远程的、危险的,才有他们的份。
这些新的镖局可没有樊仁这个人形挂逼,能够规避危险,几趟镖下来,损失惨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剩下几家有官面背景,实力雄厚的镖局。
剩下的镖局中,顺风镖局势力最强,声誉最佳,号称使命必达的他们,成功竖立起了自己的招牌。
三年来,无一镖失手,全部安全送到,一些危险的地段,商家们也乐得让他们押送,毕竟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连曾经扬言不与两帮人做生意的史家,这三年来也在暗中与镖局有过几单生意。
这世间,没有永恒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
码头区,荆棘帮棚屋区,和两年前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低矮的棚屋全部拆除,一座座木楼或者瓦房拔地而起,占据了原棚屋区的一半,另外一半开垦成了平整的农田,里面种着各种蔬菜、粮食,有零星的身影在田间劳作。
附近还挖了一个不小的人工湖,从河中引水,供应人们的生活用水和灌溉用水。
如今的棚屋区,拥有十余条街道,街道土路平实,干净,走在上面的男女老少,精神面貌不同于三年前,脸色红润,带着对生活的满足和期许。
两年前,荆棘帮和力夫帮合并,组成新的顺风镖局,在荆棘帮的棚屋区建立起了小型城镇一般的据点,名为顺风小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充足的粮食供应,催生了各种行业,镖局的人在这里开起了客栈、饭馆、酒馆、杂货铺等。
各种能满足人们生活所需的店铺,应有尽有,例外的是,顺风镖局禁止开设赌坊和青楼。
生活便利,自给自足,很多镖局的人为了方便,举家搬到这里居住,为新的居住区补充了人气。
城南码头去务工的苦力,在忙里偷闲中,也偶尔会过来喝几口小酒,祭祭五脏庙,路过的商船,下船停靠时,也喜欢到这个地方修整修整。
顺风小镇也就越发繁华了。
镖局的总部是一座三进的青砖瓦房,前方是一个占地达两亩的巨大院子,门可以容车马通行,是镖局货物的装卸地,后方才是办公区。
巨无霸的前院,袖珍的后院,看起来有点怪异。
在人喧马嘶的前院中,来了一个人,一路走来,他看着顺风小镇的繁华,看到镖局生意的兴隆,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是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四十岁左右,一袭青衣,一顶方巾,瘦削,眼睛有神,上唇留着八字胡,下颌一绺长须。
他在镖局伙计的带领下,见到了总镖头。
这个中年人随意地朝铁老大拱拱手,直接说到:“铁镖头,老夫贾铭,我们东家,有一尊贵物品,需要贵镖局运送到画戟城。”
话到一半,眼神示意屏退众人。
铁老大挥挥手,除了孙二娘和樊仁,前台来来往往的人,走了个干净。
见闲杂人等离开后,来者从怀中掏出了一尊小巧的玉佛,只有拳头大小,却神意俱现,一看就是值钱的玩意。
果然,托着玉佛的贾铭,郑重道:“此乃已故的雕刻大师陈玄刀的遗作,价值三千两赤币,这是珍宝阁出具的证明!”说完便递出了一纸证明。
珍宝阁,是钢锤国最大的商行,背景神秘,只要是稍微繁华一点的地方,都有它的分店,专门收购、售卖奇珍异宝。
以往行镖,三人也押送过有珍宝阁证明的镖,自然能够认出这是货真价实的,也没几个人敢伪造珍宝阁的证明。
为防万一,三人连同贾铭,还是找横刀县的珍宝阁分店验证了一番,确是真品。
镖局会客堂中,贾铭在悠然地啜饮,放下茶杯对樊仁三人道:“顺风镖局三年来押的镖,就没有失手的,我们主家信得过你们,不知铁镖头是否有魄力接下这趟镖?”
铁老大与孙二娘对视一眼,见后者颔首后,沉声道:“这镖,我们顺风镖局接了!”
“好,不愧是顺风镖局!就是爽快,劳烦铁镖头二十天后,把玉佛送到画戟城,交给我们老爷,这是一百五十两赤币的预付款,成事之后,另外一半双手奉上。”
这单生意属于大数额交易,需要去官府留底,也是做个公证,在差人的见证下,双方签订了契约。
对于这类事情,樊仁一向是不掺和的,都由铁老大和孙二娘决定。
在签订契约的那一刹那,樊仁的眼中浮现一抹异样。
他看着离去的贾铭,若有所思,然后找铁老大把玉佛要了过来,由自己保管。
铁总镖头独眼中不解,疑惑道:“胖子,以往押镖时叫你拿些东西,总是推三阻四的,今儿个咋就破天荒地要保管这玉佛?”
“嘿,以前你叫我拿的那都是什么东西?只有这玉佛勉强能入我的眼,我想想试试把三千两赤币放在怀里的感觉,果然不一般呐。”樊仁的理由相当财迷。
三年下来的行镖生涯,几人共同经历了无数风雨,早就超越了朋友之情,宛若亲人一样。
孙二娘和铁老大自然信得过眼前的胖子,而且他的武力最高,带着玉佛也最安全。
铁老大鄙视了樊仁钻钱眼里之后,和孙二娘开始准备押镖的准备。
贾铭离开后,回到国器坊,走进一所气派的宅邸中,对一个正在喂鱼的年轻人禀告道:“少爷,顺风镖局已经接了镖。”
那少爷看着池里争食的彩鲤,头也不会地淡然道:“你做得很好,去准备准备吧。”
“诺!”贾铭抱拳后退离开了。
三千两赤币,镖局成立以来从未押过如此贵重的镖,然而三年来的战无不胜,给了两人不败的信念,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趟镖。
当然,有信心归有信心,必要的谨慎还是必须有的,除了樊仁这个挂逼之外,谨慎也是镖局三年来从不出事的重要原因。
恰逢画戟城遭遇钻地虫,把庄稼啃了个七七八八,粮价飞涨,有商行想运送粮食去大捞一笔,然而灾年盗匪横行,于是让顺风镖局押送一批粮食前往画戟城。
点齐三百好手,押着满满三十板车的粮食,浩浩荡荡地开始出发。
三天后,密林中,有一双眼睛一直隐秘地观察着镖局的车队,一段时间后,消失在深林中。
离开的探子回到山寨,把消息汇报给少寨主。
年轻的劫匪脸色一喜,感觉机会来了,急匆匆地赶去找自己的劫匪父亲。
山寨中,聚英堂,一张官帽椅,上面铺着猛兽锯齿啸的毛皮,毛皮上坐着一个满脸刀痕的中年壮汉。
年轻的劫匪还没走进,便嚷嚷道:“爹,我们要发财了!大肥羊,整整三十大板车的粮食,只有三百护卫,女的占了一半,有兵器的只有一成!”
刀疤壮汉猛然站起,眼神凶戾地盯着儿子道:“当真?”
“绝对假不了,赵四看得一清二楚。”年轻人喜形于色,满脸兴奋。
“来人,召集弟兄们,我们去宰了这只肥羊!”
“爹,劫了这叫顺风镖局的肥羊之后,粮食可不可以给我一成?”跟在父亲后面的儿子开始提前要好处。
一听这话,正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的山大王,脚步猛然一顿,他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儿子,盯得那年轻人直发毛。
“你刚才说什么?”
“一成粮食太多了吗?爹,那好歹也给我半成啊?”
“不是,前面那一句。”
“叫顺风镖局的肥羊?”
话音未落,年轻的劫匪脸上便挨了一个耳光,力度之大,导致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紧接着,一脸懵的年轻人耳边响起父亲的咆哮:“顺风镖局?你他娘的想找死别拖上你爹我,那群瘟神是我们可以招惹的?早叫你擦亮眼睛,不要招惹不能惹的人,老子迟早被你害死!”
中年劫匪怒气冲冲,快步走去阻止手下下山,留下满脸愕然的儿子。
旁听的二当家见少当家还是一脸懵,知道他是浪荡子,之前从不过问寨中事务,于是耐心地为年轻人列举了顺风镖局的丰功伟绩,听得他眼睛滚圆滚圆,一愣一愣的。
镖队走了整整四天的时间,才走出铸刃城的范围,这四天内,一路无事。
钢锤国近些年来天灾人祸,并不太平,路上的盗匪剿了一波又来一波,不从土地这个根源解决问题,劫匪就是无穷无尽的。
粮食是劫匪们最喜欢的货物,可以内部消化,然而在铸刃城内,劫匪的看到高高飘扬,黄底黑字,写着顺风镖局的旗帜,硬是没敢下手。
主要是顺风镖局三年来的操作太骚了,它大半的名声都是靠城内的匪徒们撑起来的。
有能力吞下顺风镖局的山大王,死活拦不到顺风镖局的镖,那群人好像每次都未卜先知一样,总能避开围堵。
碰上镖局,人数倍于押镖众人的劫匪,自以为实力强大,兴奋下手的,都被反杀了!
只要看到林中躺了一地双腿断折,昏迷不醒的裸男,一定是顺风镖局的手笔。
近些年,顺风镖局依靠抢劫劫匪,很是发了一笔横财。
所以,抢顺风镖局的镖?得了吧!
劫匪表示我是彪,不是傻!他娘的那群镖师,比劫匪还像劫匪。
他们看到有人抢劫时,非但不怕,竟然大喊发财了,这是正经的镖师?谁劫谁被劫!
不长眼的,坟头草都已经老高了!